□郭曉琦
用鐵鐮砍苞谷,砍高粱,砍垂下頭顱的向日葵
用夾鐮刮紫花苜蓿,刮蒿草
用刃鐮割麥子,割大洼上的苦蕎
在土塬上,這是讓一個莊稼漢痛快的事情——
但那些年黑渠口荒涼。父親黝黑,莽撞
他餓著肚子,手提一把鐮刀
砍日月。他
砍斷過一只饞羊的麻稈腿
打折過一只瘦狼的豆腐腰
如今,父親衰老,佝僂
像掛在屋檐下的
一彎老鐮刀
萎縮在紅褐色的鐵銹里,已閃現(xiàn)不出冷冷的青光——
跪在墳前的少年
叩頭、啜泣……
沉沉的暮色,沿著他瘦弱而單薄的脊梁
垂下來——
他恍惚,他戰(zhàn)栗——
他一定是停留在那個秋風(fēng)瑟瑟的日子
停留在那片狼藉的工地前
他清晰地看見父親,像一片枯黃的
輕飄飄的葉子,從一座高樓上
飛下來,向著他飛下來
手里依然緊緊地捏著
一把亮晃晃的套筒扳手
一根彎曲的綁扎鉤
……晚風(fēng)開始嘶嘶的叫
吹墳闕上一簇孤零零的苦蒿草
吹墳闕上一朵孤零零的小白花
吹孤零零的少年
當(dāng)咸澀的淚水
一點一點地搬出他身體里的陰影、冷和疼痛后
跪在墳前的少年
忽地站起來,拍打身上的塵土
在漸次亮起來的燈光里
他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豁亮,都高大——
喇叭花的細(xì)藤努力了無數(shù)次
也沒有爬上
一堵矮墻
酷夏如爐
大地生煙
而清涼之雨水,遙遠(yuǎn)——
喇叭花的細(xì)藤虛弱、發(fā)黃,已經(jīng)沒有一絲力氣
爬上矮墻
沒有一絲力氣
掏出它精致的小喇叭,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