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雯／天津外國語大學

屠格涅夫以擅長女性形象塑造而著稱于世，文學上更是有“屠格涅夫家的姑娘們”這一稱呼。屠格涅夫?qū)ε孕蜗蟮拿枋黾毮伾鷦?，在追求個性解放和美好愛情的斗爭中，屠格涅夫筆下的少女往往比她們的戀人更勇敢、更沉摯，也更堅定。屠格涅夫的中篇小說《初戀》就將他的這種觀念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初戀》的主人公是一個情竇初開的16歲的花季少年，在他充滿著愛情的預感的時候，他們家旁搬來了一戶新鄰居——一位窮公爵夫人和她的女兒。少年便很自然地與公爵小姐齊娜伊達相遇和相識。當16歲的主人公瘋狂的迷戀女主人公齊娜依達的時候，妖精一般的齊娜依達卻深陷在另一段不被外界社會接受的愛情中——她愛上了男主人公的父親，一個風度翩翩、鎮(zhèn)定自若但卻又冷淡專橫、難以接近的已婚中年男人。這樣看來，文中展示出兩條“初戀”的線索，一條是明線——“我”的初戀；一條是暗線——齊娜依達的初戀。前者顯示出愛的幸福和歡樂，后者顯示出愛的痛苦和不幸。

齊娜依達年輕漂亮，聰明而具有靈性；她時而落落大方，時而幽怨深沉。在家道中落，家庭條件并不優(yōu)渥的日子里，她仍然具備著獨立思考的能力。面對眾多條件不一的追求者，她的虛榮心雖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但她始終堅持著自己的愛情觀。她不攀權(quán)富貴，不沉迷于各類的贊美。她在游戲中說道：“你們這些老爺都很高貴、你們都愿意死在我的腳下，你們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可是那兒，在噴水池旁，在那飛濺著的噴泉旁邊，我那心愛的，能夠支配我的人卻站在那兒等待著我。他不穿華麗的衣服，不戴珍珠寶石，誰也不認識他，但他等待著我，并且相信我一定會去的——要跟他待在一起，要跟他在那兒，在花園里的幽暗處，在樹木的沙沙聲和噴泉的飛濺聲中一起消失的時候……”從這段話我們可以看出，齊娜依達期待的愛人，是一個能夠“支配”她的人。而這個“支配”她的人，卻又“不穿華麗的衣服，不戴珍珠寶石”，可見這種“支配”并不是物質(zhì)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而男主人公的父親恰恰滿足了齊娜依達這種精神上“被支配”的欲望。男主人公這樣評價自己的父親：“我父親還很年輕，而且風度翩翩、十分英俊”“他嚴厲、冷淡、難以接近……我沒有見過比他更鎮(zhèn)定自若、更自信和專橫的人了?！薄拔覑鬯液軞J佩他，我覺得他是男人中的楷模”這些描述直觀地表現(xiàn)出了父親的魅力——這些魅力不來源于他的地位和金錢，而是他本身的性格和心理特點。正是這樣一個充滿魅力的男人俘獲了高傲的齊娜依達的心。她不顧一切的愛上了他，甘愿放棄與其他追求者在一起的機會，不顧世俗的眼光，也不怕自己的名聲毀于一旦。男主人公在得知齊娜依達與父親私會的事以后，不禁發(fā)出如此的感慨：“既然她知道我父親是個有妻室的人，她指望什么呢？怎么不怕毀了自己的前程呢？我心想，是啊，這就是愛情嘛，這就是熱烈的愛情，這就是無私的愛情……”“為別人而犧牲自己是快樂的?！?/p>

與齊娜依達堅貞不渝的態(tài)度形成了強烈對比的，是男主人公父親的懦弱和自私。當與父親的愛情不被大眾接受時，齊娜依達搬到了一間遠離輿論中心的小房子里。父親去看望齊娜依達，他的態(tài)度令人心寒：“父親聳了聳肩。整了整頭上的帽子——這些動作一直是他表示極不耐煩的特征……”“父親忽然舉起那條他用來拍掉自己常禮服下擺上灰塵的短皮鞭，接著我聽到了他在她（齊娜依達）那裸露到臂肘的胳膊上猛地一抽的鞭打聲?！薄褒R娜依達全身一震，默默地瞥了一下我的父親，慢慢地把自己那條胳膊舉到了唇邊，吻了一下胳膊上那條發(fā)紅的鞭痕?！备赣H決定與齊娜依達一刀兩斷，他丟棄了自己的短皮鞭，就像丟掉了與齊娜依達的愛情。男主人公這樣回憶道：“她那張臉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這是一張憂郁、嚴肅、俏麗的臉，臉上流露出無法用筆墨形容的忠貞不渝、悲傷、愛戀，以及某種失望的神情……”。

父親去世之前給男主人公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寫道：“對女人的愛情，對這種幸福，對這種有害的東西你要存有戒心……”在社會地位、輿論壓力與心愛的齊娜依達的權(quán)衡中，男主人公的父親最終選擇了前者。齊娜依達的初戀就這樣走向了悲劇的結(jié)局，她的堅貞不渝并沒有得到男主人公父親的珍惜。

屠格涅夫筆下的愛情無一例外地走向悲劇性的結(jié)局，讀起來讓人陷入沉思和感傷。究其原因，除去男女主人公對愛情崇拜程度的不對等性之外，主要原因在于屠格涅夫的整體創(chuàng)作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強烈的批判精神。他忠實于現(xiàn)實主義原則，他曾這樣評價自己：“我主要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最感興趣的是人的面貌的生動活潑的真實。準確而有力地表現(xiàn)生活的真實，才是作者的最高幸福，即使這真實同他個人的喜愛并不符合。”

注釋：

①孫鑫亭，屠格涅夫筆下的少女形象。

②母潤生.外國文學［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4:138.

③孫鑫亭，屠格涅夫筆下的少女形象。

④⑤朱憲生.外國小說鑒賞辭典2:19世紀下半期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 ,2010:159～1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