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英

(湖北工程學院 外國語學院，湖北 孝感 432000)

曾經(jīng)用《忠犬八公的故事》(

Hachi

:

A

D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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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Tale

，2009)感動了無數(shù)觀眾的拉斯·霍爾斯道姆又執(zhí)導了《一條狗的使命》(

A

D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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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rpose

，2017)，以一個在溫情之中又不乏偕趣的故事重新探討了人狗之間的關(guān)系。如果說《忠犬八公的故事》的主題是“等待”，那么《一條狗的使命》的主題則是“尋找”。

一、尋找的類型

可以說，“尋找”在《一條狗的使命》中承載著極為重要的表意與娛樂功能。電影的主人公是一只小狗，它在這部電影里一共擁有五次“狗生”，而在第二次生命中，主人公伊森對它來說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因此在后來的幾次生命中，它都沒有放棄對伊森的尋找。除了這條較為明確的、具有尋找意義的線索外，在小狗所經(jīng)歷的幾個主人的身上，也可以看到霍爾斯道姆賦予他們的“尋找”?？梢哉f，尋找就是電影中眾多人物行為的內(nèi)在動力。

(一)對主人的尋找

這是電影中最為明顯的，貫穿始終的尋找。尋找被定義為“為了要見到或得到所需求的人或事物而努力”。對于小狗貝利來說，小主人伊森就是它最想見到的人。貝利的第二次生命是電影用最長時間進行表現(xiàn)的。伊森從兒童到青年的成長過程是貝利陪伴的，因為和貝利一起玩扔橄欖球游戲，伊森逐漸發(fā)現(xiàn)了自己在橄欖球上的天賦，后來又因為自己的球技而獲得了獎學金。貝利還見證了伊森和漢娜一段青澀的戀情。但是貝利無法理解人類為什么會“離開”。伊森因為家里失火，在逃生時跌斷了腿而失去了作為特長生進入好大學的機會，于是與漢娜分手，自己也告別了貝利去遠方念農(nóng)業(yè)學校。貝利便只能在農(nóng)場中日復一日地等待小主人的回歸，直到最終衰老死去。這是貝利心目中第一個印象深刻的主人，以至于在它死后，對伊森的懷念依然留在了它的靈魂之中，即使后來貝利成為其他的狗，它也沒有放棄回到伊森身邊的念頭。伊森對于貝利來說，就代表了一種美好的生活，伊森十幾年來和貝利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構(gòu)成了一種無可取代的情感體驗，如貝利跳上主人的后背去叼橄欖球這個充滿默契的動作等，都深藏在貝利的心田。貝利之所以能夠像人一樣，構(gòu)建起完整的、高大的個性大廈，其“地基”就是伊森為它澆筑的。

貝利對主人的尋找，并不僅僅是因為伊森曾經(jīng)提供給它安穩(wěn)舒適的生活，它能在院子和草地上自由奔跑，而是在于伊森意味著一種從容的情感狀態(tài)，總是有人和它進行情感互動，伊森上學后還有伊森的外公外婆關(guān)懷著貝利。而貝利覺得自己是在“養(yǎng)”自己的主人，它要對伊森負責到底。同時對于人類來說，貝利生活的狀態(tài)是人、狗和社會三者都能正常、平衡發(fā)展的最佳狀態(tài)，如主人會帶它進行登記，有健康免疫證等。漢娜的介入原本被貝利視作是有威脅的，但是在它意識到伊森因為有了漢娜才更加幸福時，它就將漢娜也當成了自己的主人。

(二)對幸福家庭的尋找

在貝利對主人的尋找下，隱藏著的是人和狗共同的對一個幸福、圓滿家庭的尋找情結(jié)。伊森的父親因為工作上的不如意而酗酒、家暴，最終和妻子離婚，也無法得到兒子的諒解。警察主人床頭的相框里放著他最愛女人的照片，這暗示了他內(nèi)心的隱痛。黑人姑娘瑪雅暴飲暴食，孤獨地泡澡，自卑地啜泣，覺得自己將永遠是單身。在結(jié)婚生子后，瑪雅的三個孩子拿帝諾(貝利)當成可以戲耍的寵物。而流浪漢夫婦則總是因為囊中羞澀而大打出手。最終伊森和寡居的漢娜冰釋前嫌，兩人一狗走到了一起，意味著一個幸福的家庭終于形成。

《一條狗的使命》并不認為寵物本身是解決問題的終極途徑，但是電影試圖讓觀眾理解，狗能緩解、釋放人的負面情緒，幫助人類排遣和對抗家庭生活中的不幸，為人類提供抵御孤獨、傷害等的力量。而人要得到一個理想的家庭，也需要戰(zhàn)勝自我，如最終鼓起勇氣的伊森。

(三)對生命意義的尋找

電影借“一條狗的使命”講述了尋找生命意義這一話題。貝利在旁白中說：“我們?yōu)楹未嬖谟诖耍械倪@一切都有意義嗎？還有為什么垃圾箱里的食物更好吃，這是我，然后這是我，之后我以這個小家伙的形態(tài)重生，一條狗，很多命，但是我在超越我自己，讓我們從最開始講起?！彪娪爸械穆毮懿块T(警方)賦予警犬維護社會安定的意義，這無疑是崇高的，包括伊森在內(nèi)的眾多寵物飼養(yǎng)者就是這許許多多社會職能工作犬貢獻的社會環(huán)境的受益者。艾莉也確實在這一生中得到了愛和尊重。但這并不是狗自己給自己定義的生命意義，對于貝利來說，它認為自己能舔自己最愛的人的時候，它的“狗”生目標就達到了。這雖然對于人類來說是淺顯的，但是貝利在一次又一次地輪回中思考的問題“生命的意義是什么？我們?yōu)槭裁磿谶@里？我們在這世界上會有意義嗎？”也是同樣值得人類深思的。

二、尋找的呈現(xiàn)

尋找既是一種統(tǒng)領(lǐng)了整部電影的精神，同時本身也是電影的情節(jié)支撐?！兑粭l狗的使命》與傳統(tǒng)美國影片的一個最大區(qū)別就在于，電影在呈現(xiàn)“尋找”時運用了帶有宗教色彩的“轉(zhuǎn)世”(reincarnation)這一概念。雖然美國有文化大熔爐之稱，但是由于基督教信仰在社會中占有主流地位，轉(zhuǎn)世輪回并不為美國人普遍接受。而霍爾斯道姆則想用這一理念來完成整個尋找故事的講述。

貝利的第一世還沒有來得及形成什么記憶就很快夭折了。第二世則遇到了它最為重視的主人伊森，然后作為伊森的家庭成員壽終正寢。第三世貝利成為一只警犬，在經(jīng)過了嚴格的訓練后，它陪伴著一位警察主人，用自己的嗅覺不斷建立功勛。夜里，艾莉(貝利)看到了主人的形單影只而想要像當年陪伴伊森一樣爬上主人的床，而警察主人總是說“不”，艾莉就耷拉著頭靠在床邊，終于感動了主人，得以躺在主人身邊。在一次解救人質(zhì)的任務(wù)中，艾莉為警察主人擋槍而死。第四世，帝諾(貝利)陪伴有社交障礙，總喜歡躲在家里吃零食的瑪雅。也正是在一次遛狗中，帝諾幫助瑪雅邂逅了未來的丈夫，而帝諾也因此而結(jié)識了對方養(yǎng)的大狗，結(jié)成了夫婦，生下了孩子，這是貝利波瀾不驚的一次生命。第五世，巴迪(貝利)一下從一生衣食無憂的愛寵變?yōu)楦粚θ找範幊车牧骼藵h夫婦的狗，由于主人自顧不暇，巴迪總是被圈養(yǎng)在破爛的院子中。在離開了他們后，巴迪才終于從被動地獲得主人，到主動地為自己尋找主人，即伊森。轉(zhuǎn)世本身是超現(xiàn)實的，但是這種至死不渝的掛念對觀眾來說卻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而輪回轉(zhuǎn)世的設(shè)定也帶來了一個問題，貝利在每一世時都會變成不同品種的狗，擁有不同的名字。作為貝利，它是一只新斯科舍獵鴨尋獵犬；作為艾莉，它是一條德國牧羊犬；作為帝諾，它是一條威爾士柯基犬；最后它以巴迪的名字以圣伯納犬的軀體生活。這除了讓觀眾能夠認識到不同種類、不同性情的狗以外，還給貝利的尋找制造了障礙：當它再出現(xiàn)在老年伊森的身邊的時候，伊森無法相信這就是自己小時候養(yǎng)過的貝利，而狗又是不會說話的。于是貝利靈機一動，想起了第二世的時候和伊森一起練習出來的配合動作，終于讓伊森認出了早已面目全非的自己。

《一條狗的使命》之所以別出心裁地引用了轉(zhuǎn)世來呈現(xiàn)尋找，一方面是因為客觀上來說，在一般情況下，狗的生命要遠遠短于人類的壽命，如果電影的時間被限制在一條狗的一生中，那么電影將有可能落入人狗因為種種原因離散，于是狗歷盡千辛萬苦，跋山涉水尋找主人，最終人狗團聚的俗套。于是電影化這種空間式的尋找為時間上的尋找，讓人類一方的主人伊森也得到充分的成長余地。另一方面，電影從表面上看，是“狗”對人的尋找，其實貝利也是被作為“人”來塑造的。貝利的不斷尋找也意味著人對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的不懈尋找，而霍爾斯道姆在它身上寄寓的理念是，人生是有著多種可能性的，盡管人的尋找有可能不是一帆風順的，但是我們能夠在尋找中享受不同的人生，感受到各種酸甜苦辣，這些也都是寶貴的財富。

三、尋找的特質(zhì)

人類的尋找可以等同為一種為了避免自己陷入困境所做的努力，是一種不可避免的生命沖動，在藝術(shù)作品對人類的尋找進行正面表現(xiàn)時，往往會有著一種崇高或宏大的美學追求，人類的種種苦難往往被疊加，讀者/觀眾的神經(jīng)也在一個個現(xiàn)實問題被揭露的同時被刺痛。而當動物的尋找成為藝術(shù)作品的主題時，主創(chuàng)們則可以完全拋棄那種極端敘事姿態(tài)，動物猶如人類的孩童，它們的尋找是簡單的、充滿溫情的，是對人性中的陰暗具有挽救意義的，這也正符合了人們養(yǎng)育寵物的心態(tài)，即通過關(guān)懷和愛動物，從動物的身上獲得關(guān)懷和愛。因此相對于人類的尋找而言，動物的尋找在電影中往往不會被處理得很沉重。在《一條狗的使命》中，尋找就具有溫情的特質(zhì)。

首先，人狗關(guān)系在電影中普遍都是較為理想的，霍爾斯道姆在電影中再一次重申，狗是世界上最為貼近人心的動物之一。貝利的每一任主人都存在自己的缺陷，但是他們都基本遵守了一旦養(yǎng)寵就不虐待、不拋棄的基本原則，即使是最后一對生活貧困的夫婦，也沒有因為自己生活不如意就將自己的怨氣發(fā)泄在狗身上，而只是因為生活的困窘和養(yǎng)寵知識的匱乏而讓巴迪缺少必要的鍛煉和社交。而對待每一任主人，貝利都對他們保持了極高的忠誠、愛和依戀。除了有時會無意闖禍，但是貝利始終都是人類的好朋友和主人的親密家人。無論主人發(fā)生怎樣的改變，如職業(yè)、生活習慣、居住地點等，一旦貝利認準了主人，它就會一直追隨、陪伴主人，直到自己的生命走到終點。

其次，如前所述，貝利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霍爾斯道姆對人的一種書寫。貝利的五次出生，好幾位主人，都代表了霍爾斯道姆對人的一種慰藉：每個人的命運是不一樣的，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有與他人不同的背景和遭際，一切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如伊森的母親婚姻破裂，看似威風凜凜的警察也失去了妻子而只能與狗為伴，瑪雅在一次次和別人的搭訕中敗下陣來，每個人都是無法完全掌握自己命運的普通人，都有著自己的問題，如果處理不好就有可能引發(fā)更大的不幸。對此，人們沒有必要羨慕他人，而是應(yīng)該接受自己人生的不完美，活在當下，盡可能地經(jīng)營好自己的生活。

在《一條狗的使命》中，狗成為真善美的化身，被委以幫助人類的重任。電影無意以一種戲劇化的方式來表現(xiàn)人類的現(xiàn)實社會是黑暗的，人類的生活還保持著正常的秩序，只是人類有著自己的困境，在生活中磕磕絆絆，而狗則為人類提供了體溫，幫助人類消弭現(xiàn)實中的不幸。

人們已經(jīng)普遍認識到，尋找對于人類的文明進程有著重要的意義，而動物雖然也會有尋找行為，但是更多的只是一種如覓食一樣的生物本能。而在《一條狗的使命》中，狗以一種高度擬人的方式展開了它的尋找，觀眾可以看到，動物的尋找同樣也是有精神力量，能體現(xiàn)生命的本質(zhì)的。小狗的四世輪回表現(xiàn)了這樣一個主題：生命不息，尋找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