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住在東北農(nóng)村的姥姥家。那個村子里客居了大量從山東、河北逃荒過來的外省人,我便是這些外省人的后代。
那時候電影放映隊來了才是真正過節(jié),而除此之外就沒有什么娛樂活動了。大家只能把積攢了一年的疲和累放到過年的時候去釋放,而釋放的方式竟又是如此奇特,平均一秒鐘吃進嘴里一顆黑糊的葵花籽,平均五分鐘放進嘴里一塊咸硬的糖塊。除此以外日子過得似乎很慢,無邊無際的白天和黑夜,總是沒有任何新鮮有趣的事情發(fā)生。我們只能為自己家的母雞生了一個雙黃蛋而高興。作為小孩子的我們,開心的事情還包括誰家的女人上吊或跳河這樣的新聞,因為女人們又會亢奮幾天,而這時的大人們似乎忘記了對孩子各種莫名其妙的管教和打罵,同時,她們還因為與本地女人有了共同的立場,而友好起來。當(dāng)然,這種和諧的景象只是臨時的。
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姓劉的女孩與人談戀愛失身后被男人拋棄,并別無選擇地跳了河。那一天的大人們,臉龐漲得通紅,不知是喜是悲的情緒高漲難掩,尤其是女人們,她們似乎表現(xiàn)得越是開心,越是與這類臟女人劃清了界限,仿佛她們用行動替天行了道。如今想來是何等之殘酷和無情。劉姓女孩跳河之后引起了村里人的奔走相告,他們覺得這是離過年還太遠,老天給他們的一種慰藉。當(dāng)然也有更老的女人搖著頭、癟著腮,對著河岸的方向發(fā)呆。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是沒有人垂淚的,包括女孩子的母親,她除了恨還是恨,似乎女孩子的死把她的清白也奪走了。失身的女人為什么要死呢?男人不也同時失了嗎?卻從沒有見到他們痛苦,我真想見到他們哭哭啼啼的樣子。或許他們竊喜著,因為在女人捶胸頓足的時候,他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竟然是個勝利者。
我越發(fā)不再反對婚前異性間的深層接觸,前提是他們的文化層次、教養(yǎng)、價值觀等等必須接近。他們不會想到占有和征服這樣的東西,他們不會想到失身和欺騙。男女的需要是一致的,身體的需要也是。女人終于有了進步,她們影響并改變了婚戀市場的游戲規(guī)則。
小說《結(jié)婚記》便是這樣的一個故事,男性終于也可以待價而沽,還是被親人們安排的,隨著時空的輾轉(zhuǎn),他們也淪為女性那般優(yōu)越,不僅供人挑選,也可以面對自己的身體了。比如說嫁到一個好人家,僅僅靠身體也可以。
點燈熬夜寫了近二十年,從白領(lǐng)寫到車間,從小姐寫到小販,從虛無寫到煙火的日常,日子就這樣過去了很多。老朋友不聯(lián)系,新朋友不愿認(rèn)識,從自閉到自省,就這樣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腑,從陰暗的竊喜到光亮處的展示,寫作的每一天,身心疲累,飽受磨礪也無比喜悅。寫到山窮水盡,也寫到了柳暗花明,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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