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綴的星球》中女性角色的解讀

肖 夢

安妮·泰勒是美國當代享譽文壇的女作家、評論家，以文筆細膩和語言幽默著稱。她的多篇小說受到廣泛肯定，曾榮獲普利策文學獎、國家圖書評論獎、美國圖書獎等多個獎項。約翰·厄普代克曾贊揚她是位“才華橫溢”的小說家，認為其小說“幽默風趣，語言清新，結(jié)構(gòu)精致，細節(jié)引人入勝”。安妮·泰勒的小說以錯綜復雜的家庭關(guān)系為主題，描寫巴爾的摩這個小地方的普通人物的生存狀態(tài)，著重探討了個人身份和家庭之間的種種困境與矛盾。1998年,她的第十四部小說《補綴的星球》(A Patchwork Planet)出版，隨之引起廣泛關(guān)注。

雖然以《歲月之梯》為代表的作品都以女性為主人公，描述有著精神追求，浪漫情愫，沒有存在感的中年女人在潛意識的支配下從日常、重復、瑣碎、無聞的家庭生活中無意識地逃離及“大團圓”式的回歸的故事，但她是否是一個女性主義作家在評論界一直頗有爭議。然而她的諸多作品融入女性的生活體驗，以及她對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角色探討和對女性命運的思考，表達她對女性命運的關(guān)懷?！堆a綴的星球》怪異的男主人公亦是在一系列女性角色的影響和關(guān)懷之下回歸正常生活。

《補綴的星球》的主人公巴納比·蓋特林是一個二十九歲的叛逆散漫的男青年。此人出生于巴爾的摩一富貴之家，自小聰明，卻缺乏成年人的責任感，生活遲遲沒有安定下來。十幾歲時，他便養(yǎng)成了觀淫癖，后因闖入別人房間偷看信件和隨便翻閱人家相冊被抓。他父母通過花錢保釋，使他免去囹圄之災(zāi)，可是他卻自此與父母關(guān)系疏離尷尬，而這件事也成為他家庭矛盾沖突與失敗人生始終不得釋懷的根源。

當他在改造學校學的時候曾學過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第二十九首，其中有一句“我突然想起了你”這個“你”是愛人，廣泛涵義上代表著“愛”，而他卻堅決地表示與自己無關(guān)?！啊彝蝗幌肫鹆四恪@句話肯定與我無關(guān)。我的生命中沒有那個‘你’，我交往的女人至多是床上的關(guān)系而非靈魂伴侶，我的家庭里也沒有誰可以稱作是我的那個‘你’。”（87）可以窺見巴納比毫無生命源泉和令人窒息的生存困境。

一.母親角色——世俗壓力的來源

巴納比的母親瑪戈特來自于坎頓一個平凡的家庭，嫁給他擁有家族企業(yè)的父親后，一直致力于躋身上流社會。甚至還把自己的名字Margo加上t變成Margot瑪戈特，使之更符合上流社會。她看不懂藝術(shù)，卻時而觀賞一些后現(xiàn)代的先鋒劇。她也逼迫著巴納比積極往上爬，從而獲得較高的社會地位和他人尊重。可是巴納比對這些根本絲毫沒有興趣，對金錢及名利嗤之以鼻?！肮ぷ鳑]前途，誰在意呀？……我只需要付房租，買日用品，僅此而已，我并不期望變富有?！被畹酶鎸嵉乃?，與家族企業(yè)的寄生蟲相比，他更愿意自己是一個誠實善良的體力工作者。他并不認為單純出賣勞力有何不妥，因為他對于成為成功的社會精英毫無興趣，這成為他與母親矛盾不可調(diào)和的主要原因。

與之形成反諷的是巴納比虛榮、高壓的母親永遠都不能明白他。在一次爭吵中，他直達地表達了對她積極融入上流社會的不屑?！啊襾碚f一下真正困擾你的是什么，你認為有價值的有意義的事情是成為媒體爭相報道的頭版頭條，如作為杰出的慈善家為社會弱勢群體捐獻巨款，而不是實實在在地為老人們搬運重物，倒垃圾就是浪費時間！’”（81）彼此之間的不理解是他們母子矛盾不斷激化的根源，巴納比認為同情的表現(xiàn)是與弱者的生活緊緊掛鉤，融入生活去幫助他們，而不是站在遠距離不痛不癢地寫支票捐款。

二.妻女角色——家庭生活的漠然

巴納比與前妻娜塔莉有一次失敗的婚姻。前妻是曾經(jīng)巴納比希求背叛過往生活的愛情理想和救贖幻滅的一個強勢的女性。當他與前妻的愛情遭遇世俗觀念的背叛，而他卻仍可以仍然自得地生活在岳丈家，無視社會輿論。逃避作為兒子的責任的同時，他也不擅長父親的角色。當他來探望與前妻一起生活的女兒奧珀爾時，因為懶散松弛的態(tài)度，屢次遲到，前妻娜塔莉拒絕他再來費城訪問，并且奚落他年近而立，一事無成時，他對此持無謂的態(tài)度，雖然事實上是他毫無反駁之力?！啊疫^得怎么啦？我過得很好！’‘租房子住，’她嘲諷道，‘干體力活，與一幫無所事事的人廝混，沒有目標，沒有雄心，三十歲還沒大學畢業(yè)！’”他自己也承認，對女兒來說“我從來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保?6）

他因而開始自暴自棄，而此時他的女兒又讓他更覺人生無望。為了參加一個很受歡迎的女孩的聚會，從而成為那個圈子的一部分，女兒延遲了他的探望時間。可以看出她與巴納比的關(guān)系隨著長大，越來越淡漠。擁有幸福家庭的愿望愈發(fā)遙不可及。

三.女友角色——愛情理想的幻滅

巴納比雖出自富裕家庭，可卻遠非幸福安寧的幸福之家。他與家人之間時時處處充滿了沖突，緊張的復雜關(guān)系，他與父母、前妻和女兒之間大多感情疏遠、淡漠，因而他感到孤獨寂寞、煩惱不堪、困惑重重。從小沒在關(guān)愛的環(huán)境中長大，加上跟前妻的婚姻失敗，加劇了他渴望幸福家庭的愿望，可他的希望卻一次又一次幻滅。在這種持續(xù)的渴望中，他希望通過與天使般的索菲亞交往，從另一次婚姻獲得救贖。

巴納比同索非亞之間的浪漫交往是小說的另一條線索。巴納比在一次火車上偷看時看見了優(yōu)雅體面的索非亞，深深地被她吸引。巴納比的家族有一個傳統(tǒng)：每一位蓋特林都會遇見生命中的“天使”，這位天使會給他們生活指明方向。巴納比覺得自己的生活破碎，希望有家族傳統(tǒng)中的“天使”來拯救他，把從“絕望的境地”中解救出來,幫助他重新“找回自我,讓我有一個全新生活”。經(jīng)過不斷的等待和尋找，巴納比認為索菲亞就是能徹底改造他的天使，于是他跟在火車上邂逅的索菲亞展開戀情。索菲亞是一個齊整規(guī)劃，井然有序的人，作息有條不紊，她為自己設(shè)計了一套周全的生活細則，符合巴納比父母及社會標準淑女的標準。巴納比則希望通過她將自己的生活拉回正軌，擁有一個他一直渴望的實實在家庭。與前妻的結(jié)婚的動機一樣，他希望通過與“美德”結(jié)合，獲得救贖?！罢缬腥藶榱隋X結(jié)婚一樣，我曾為了‘美德’結(jié)婚?！保?17）他也曾設(shè)想過跟索菲亞結(jié)婚生子，享受天倫之樂?！拔易屪约合胂缶瓦@么永遠地生活下去會怎樣，看著自己的孩子在庭院與別家小孩嬉戲，晚上睡在一個溫暖、甜蜜、慷慨的女人旁邊?！保?60）曾經(jīng)一度，他甚至認為自己也可以像其他家庭一樣參加家庭聚會，家庭成員圓滿地歡聚一堂。“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我們好像真得奔赴一個真正的家庭聚會一樣，父母、祖父母、叔叔、嬸嬸，堂姐弟齊全。”（162）

然而這個希望卻破碎了，就在巴納比下決心要與她共同生活，坦白過去犯罪經(jīng)歷時，他希望能獲得真正的理解，開始新生活時，索菲亞的言行揭穿這場愛戀的真相。正如巴納比渴望她的美德，她只是利用巴納比的墮落去反抗母親對她的嚴密控制?！八晕业膼盒袨闃s，正如我以她的美德為榮一樣?！彼Ｍㄟ^索菲亞回歸主流生活從而獲得救贖之路也失敗了。

四.朋友角色——生命意義的救贖

故事的結(jié)尾完成“天使”救贖的是巴納比身邊的另一個人——馬汀。她教會他現(xiàn)實，回歸自我。馬汀是巴納比的朋友，工作伙伴，真正了解他的人。她是一個具有男性特征的女性形象，形貌并不出眾，干練，好強，有愛心。巴納比對她并沒有愛情，卻有一次一夜情。在得知索菲亞以錢做借口脅迫巴納比，她自作主張?zhí)嫠』亓瞬卦诠脣尲依锼鞣苼喌腻X。最后巴納比真情地對她吟誦莎士比亞的詩“我突然想起了你”?！拔艺f：‘馬??？我突然想起了你’，而且我確定她懂我的意思?！?288）暗示了他二人感情的進一步發(fā)展。泰勒塑造的男人，不是沒有才華或頑固不化的，而是需要具有某種膽識的女人來催促其擺脫混沌紛亂的世事，從千頭萬緒的異鄉(xiāng)生活中找出前途，一展他的長處。正是馬汀這樣一位真誠、正直的朋友真正地理解他，愿意相信他本性善良，并始終在困境中幫助他，使得逐漸成熟的他終于有勇氣去重新審視與父母、家庭的關(guān)系，并最終達成和解。

《補綴的星球》的男主人公是安妮泰勒筆下是一群游離于社會邊緣的異類男性之一，是被生活主潮沖刷到邊緣的另類,這些男性人物在與女性人物的對峙中,在責任與榮譽面前,往往選擇了逃亡。而書中諸多女性角色的存在多是從“絕望的境地”中解救出來,幫助他重新“找回自我,讓我有一個全新生活”的人。對其筆下女性角色的分析，以作者冷靜的目光觀察世界，以較為樸實的筆觸寫現(xiàn)實社會中存在的問題，探討了家庭生活中女性的角色和顯示了對女性命運的關(guān)懷。

文中譯文皆為本文作者所譯。引文出自同一版本，未免繁瑣，未一一標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