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治安傳喚是我國《治安管理處罰法》所規(guī)定的的特有制度。在實踐中,治安傳喚是治安處罰案件中重要的調查環(huán)節(jié),同時也是部分“隱性刑事案件”中的“類偵查”環(huán)節(jié)。本文從廣義的制度層面著眼,以我國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的相關規(guī)定為基礎,闡釋治安傳喚的制度價值,結合對治安傳喚的權能及運作模式的分析,從程序的啟動、時限、行刑轉化三部分入手,嘗試完善當前治安傳喚制度的程序模式,力圖彌補當前理論界對治安傳喚制度研究的相對不足,實現(xiàn)治安行政權的正確運行和對公民權利的合理保護。
關鍵字:治安傳喚 權能復合 銜接 程序設計
傳喚是指有關機關通知相關當事人在指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到案接受調查的一種制度措施。在我國的法律實踐中,傳喚主要分為刑事傳喚和治安傳喚兩大類。較之刑事傳喚,治安傳喚目前并未引起學界足夠的重視,但該制度的行政程序是國家行政法治化中不可忽視的重要部分。治安傳喚制度作為治安案件處理過程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發(fā)揮著保障相對人合法權益,促進行政權力合法高效運行的重要作用。但是實踐中該制度的運行卻存在著較多亟待解決的問題。本文結合對治安傳喚的權能及運作模式的分析,從程序的啟動、時限、行刑轉化三方面入手,針對治安傳喚制度的程序設計提出相關建議,為目前治安傳喚制度理論分析與程序構建的完善與改進提供借鑒。
一、治安傳喚制度概述
(一)治安傳喚的概念
治安傳喚的概念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的治安傳喚是指治安傳喚制度,即要求涉嫌違反治安管理及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行為人在指定時間內到達指定的地點并接受公安機關詢問調查的法律制度;狹義的治安傳喚是指治安傳喚制度中公安機關對有關行為人的傳喚行為,即為了調查案情,通知涉嫌違反治安管理及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行為人在指定時間到指定地點的行為。
狹義的治安傳喚一般可分為強制傳喚與一般傳喚兩種模式,其中強制傳喚是指公安機關對無正當理由不接受傳喚或者逃避傳喚的行為人,采取強制手段使其到案接受調查的措施。而一般傳喚是指針對一般的傳喚對象,使用非強制的手段要求其到案接受詢問調查的措施,包括口頭傳喚和書面?zhèn)鲉荆磦鲉咀C傳喚)。
關于強制傳喚,結合我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八十二條第二款 以及《行政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五十三條第三款 的規(guī)定可知強制傳喚在兩種情形下可以被適用:一是行為人“無正當理由不接受傳喚或者逃避傳喚”的,強制傳喚作為一般傳喚的后置銜接程序,以一定的強制措施實現(xiàn)確保行為人能夠到案這一程序目的;二是其他違法嫌疑人“法律規(guī)定可以強制傳喚”的。該規(guī)定說明強制傳喚不但具有對一般傳喚的重要補充、輔助作用,同時具有獨立性,在特定法律規(guī)定情形下,具有自身獨特的制度和程序價值。然而,強制傳喚的性質在學界一直飽受爭議。一種觀點認為,強制傳喚是為了保證傳喚目的實現(xiàn)的程序性措施,不屬于具體行政行為。而另有學者從強制傳喚的概念、行為模式、保障功能、適用對象等方面分析,認為強制傳喚是一種行政強制措施。[ ]本文根據(jù)上述法條中“強制傳喚時,可以依法使用手銬、警繩等約束性警械”的規(guī)定,認為強制傳喚并非一種單純的程序性保障措施,同時可以直接地影響或限制相對人的人身、財產(chǎn)以及其他權利,具有明顯的侵益性,是行政權的直接行使,具有強制效力,本質上是一種行政強制措施。
與強制傳喚不同,對于一般傳喚,如果僅從狹義概念上來理解,口頭或者書面?zhèn)鲉緝H僅只是一個實現(xiàn)通知行為人參與調查這一單一目的的程序性行為,并不能對行為人產(chǎn)生直接的人身或財產(chǎn)權利方面的實質影響,也不存在行政強制力。但從廣義上對治安傳喚制度進行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對無正當理由不接受傳喚或者逃避傳喚的人,可以強制傳喚”之規(guī)定盡管并不意味著強制傳喚必然發(fā)生,但卻在實際上使得公安機關在一般傳喚后,對于拒絕接受傳喚的行為人可以依據(jù)強制傳喚對被傳喚人的權利義務產(chǎn)生影響。因此,在治安傳喚制度的視角下,盡管一般傳喚的行政相對人并沒有受到該傳喚行為的實際拘束,但卻面臨著十分不利的處境,即拒絕接受傳喚的人或將成為強制傳喚的對象。
因此,治安傳喚制度具有直接地影響或限制相對人的人身、財產(chǎn)以及其他權利的實際拘束力。不僅如此,從《治安管理處罰法》的編排體系上來看,治安傳喚制度作用于調查環(huán)節(jié) ,該制度并不僅僅包括具體的傳喚行為,而且包括調查取證、期間的規(guī)定和延長等程序,有著完整的運行模式。在本文中,我們將從廣義的制度層面而非單一的程序或者行政行為的角度去解析治安傳喚。
(二)治安傳喚制度的價值
1.治安傳喚對治安案件處理的制度價值。
在治安管理處罰中,治安傳喚制度的價值顯而易見,對比其他調查方式,治安傳喚的適用有其不可代替的優(yōu)勢。由于客觀技術和環(huán)境的局限,單純依靠監(jiān)控、證人證言等第三方證據(jù)往往不足以全面還原出真實案發(fā)場景,難以確保調查結果的客觀性與正確性;缺乏行為人的參與通常會增加治安案件的調查難度,相應的調查工作也會消耗大量的行政資源。因此,在治安管理處罰案件中,公安機關通常需要行為人的參與配合以收集相關證據(jù)材料,治安傳喚無疑是當事人直接接受公安機關調查的有效方式。另外,實踐中的多數(shù)突發(fā)案件,需要公安機關及時采取措施,特殊情況下甚至需要直接采用強制傳喚程序讓行為人強制到案接受調查,以防止行為人事后逃避或無法傳喚,同時得以避免行為人繼續(xù)實施違法行為。因此,治安傳喚對治安案件處理的質量和效率的提高都有極大的作用。
2.治安傳喚在刑事司法中的制度價值。
由于部分治安案件與刑事案件在定性前往往處于一種性質不確定的狀態(tài),作為治安案件調查環(huán)節(jié)的治安傳喚在實踐中也為部分“隱性刑事案件”提供了實際上的偵查輔助。具體來說,由于社會危害性的大小在調查取證之前的模糊性以及法律有關規(guī)定的抽象性,司法實踐中對治安案件與刑事案件的區(qū)分并不能完全準確,既而使得案件的啟動在適用行政程序還是刑事司法程序時產(chǎn)生了一種不確定性。在案件的前期查證中,兩類性質的案件在實體上可能模糊不清;反映在辦案程序中,通常體現(xiàn)為適用行政程序還是適用刑事程序矛盾。[ ]考慮到治安偵查程序與刑事偵查程序在實際中的緊密聯(lián)系,不難發(fā)現(xiàn),在傳喚制度上,治安案件與刑事案件的調查過程中極可能出現(xiàn)涉及案件銜接的情況。通常來說,刑事案件在經(jīng)過刑事調查后轉為行政治安案件的情況由于當事人已到案且證據(jù)收集基本完成,不再需要進行治安傳喚。而在治安案件經(jīng)過治安傳喚后轉為刑事案件的情況中,依據(jù)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五十二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行政機關在行政執(zhí)法和查辦案件過程中收集的物證、書證、視聽資料、電子數(shù)據(jù)等證據(jù)材料,在刑事訴訟中可以作為證據(jù)使用”可知,治安傳喚過程調查所得的證據(jù)同樣可以為刑事審判所采納,這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刑事偵查機關的偵查任務,也間接地縮短了行為人被偵查的期間。對于這類案件,治安傳喚制度的運行不但能夠使得犯罪嫌疑人到案,而且前期的行政調查也為后續(xù)刑事偵查提供了證據(jù)上的便利,特別是治安警察與刑事警察由于職能分工而存在的信息差異,治安警察的前期參與為刑事警察的后期偵查獲取信息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直接減輕了刑事偵查的壓力。因此,治安傳喚制度在刑事司法中同樣具有其不可忽視的制度價值。
二、治安傳喚制度的“權能復合主義”分析
(一)治安傳喚制度的權能運行模式
借鑒偵查措施中“權能復合主義” 的視角來研究,與普通的行政調查措施不同,治安傳喚制度有著極其豐富的權力項目(權能)。
根據(jù)《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八十二條第二款 以及第八十三條 之規(guī)定,治安傳喚制度實質上包含了一系列權能:口頭(或書面)傳喚權、強制傳喚權、詢問查證權、延長查證期間權,甚至與治安行政處分權、刑事偵查權也具有緊密的聯(lián)系。如果將傳喚制度在公安調查程序中的運用抽象出來,可以構建出這樣一個治安調查的基本模式:案件產(chǎn)生(存在傳喚必要)——口頭傳喚或書面?zhèn)鲉荆ㄒ话闱闆r下不先采用強制傳喚)——強制傳喚(不接受傳喚或者逃避傳喚)——詢問查證——延長查證期間(情況復雜并可能適用行政拘留處罰的)——繼續(xù)調查、處罰、釋放或轉為刑事案件(治安傳喚制度的實際終結)。
(二)治安傳喚的權能分析
如上所示,口頭(書面)傳喚或強制傳喚實際上可以實現(xiàn)要求行為人主動到案的通知作用,詢問查證則可以實現(xiàn)調查案件的功能,延長查證期間亦能發(fā)揮置留行政相對人的效果;與此同時,治安傳喚中的幾項權能之間往往成一個“一維”的體系,在時間線上可以自然地連接起來,治安傳喚程序一旦啟動,在各環(huán)節(jié)缺乏制約的情況下,所有相關的權能都有可能全無阻礙地運行,直到該程序終結。不僅如此,與檢查等調查手段相比,傳喚的啟動標準較低,沒有特定的執(zhí)法人數(shù)限制,口頭傳喚無需傳喚證即能啟動,這些特性使得治安傳喚在適用中顯得更為便捷。作為一項具備多種權能的調查制度,啟動標準低,程序運行與權能轉換約束寬松等等這些因素都使得治安傳喚在法律實踐中獲得執(zhí)法機關的青睞。
客觀來看,與公安機關通過群眾協(xié)助調查、自行收集證據(jù)等方式相比,在治安案件的調查初期,公安機關基于對有關信息的需求,不可避免地會傾向于采取這種一維單向多權能的傳喚制度進行辦案。而在高效便捷辦案的同時,傳喚制度的過度使用往往為不當干預相對人權利提供了可能。
有學者提出,將“權能復合主義模式”轉向“權能限制模式”,分解和限制權利項目、增加權能轉化環(huán)節(jié)的障礙,有利于實現(xiàn)制度的正確運行和完善人權保障。[ ]筆者認為,“權能復合”使得傳喚制度成為一把“雙刃劍”,適當?shù)剡\用治安傳喚制度,可以高效執(zhí)法,而其過度使用往往又容易產(chǎn)生濫用行政權以及不當干預相對人的合法權利的問題。因此,在治安傳喚制度的程序設計中,有必要對其各個環(huán)節(jié)的權能范圍進行清晰的界定,并對各個權能之間的轉換進行制約。從傳喚制度的啟動開始,實行強制傳喚,延長詢問查證期間乃至于轉化為刑事案件,其各環(huán)節(jié)涉及的權能都應當有明確的權力行使范圍,權能轉換之間也需要有必要的制約且該制約的存在不至于遏制傳喚制度的運行,而是使之更加規(guī)范、合理。
三、治安傳喚制度的程序構建
相較刑事案件,治安案件的社會危害性較低,但發(fā)案率高,因此,作為一種行政案件的調查制度,治安傳喚在程序設計上應當盡可能減少對相對人權利的不當干預,并要保障公安機關的行政執(zhí)法效率,在保證治安案件調查工作高效運行的同時,實現(xiàn)與刑事案件的科學銜接。
(一)治安傳喚程序的啟動
治安傳喚程序的啟動是整個傳喚措施運行的起點,是否啟動、如何啟動決定了治安傳喚措施的整體運行狀況。
1.治安傳喚的啟動要求有治安案件存在。
一般來說,在一個案件出現(xiàn)的時候,務必先分清案件的性質,即案件是否屬于行政案件。在進行案件調查之初,由于對案情的了解尚不全面,公安機關對一些嚴重治安案件和輕微刑事案件的區(qū)分往往并不準確,這種情況下,原則上首先應當適用治安案件的方式進行調查。值得注意的是,優(yōu)先采取治安案件的處理手段進行調查,不可避免地會增加公安機關的行政負擔甚至使得部分事實上的犯罪嫌疑人得以暫時逃避刑事偵查。不過,綜合來看,在案件調查階段,采取“行政優(yōu)先”原則合乎保障人權和高效辦案的目標:一方面,可以避免過度使用刑事偵查的強制手段對普通治安案件的當事人造成不必要的權利限制且造成被侵犯的權利往往無法救濟的情形(例如部分治安案件行為人極有可能在經(jīng)過了刑事拘留后重新轉為治安案件,而依據(jù)我國《國家賠償法》之規(guī)定,刑事偵查中在合法期間內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刑事拘留不屬于國家賠償?shù)那樾?,在此情況下當事人的權利則難以得到保障);另一方面,公安機關兼具治安案件和大部分刑事案件的調查職權,優(yōu)先采用治安案件的調查手段實際上對公安機關的整體造成的負擔并不會很大,因為治安案件調查收集的證據(jù)可以作為刑事案件的證據(jù),實際上也有助于刑事案件的偵破,也避免了一些行政治安案件被錯誤地適用刑事偵查程序而導致司法資源的浪費。此外,當出現(xiàn)《刑法》與《治安管理處罰法》之間競合責任時,也有學者在學理上提出根據(j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優(yōu)先作治安處罰處理。[ ]并根據(jù)對案件的進一步調查,認定是否屬于治安案件,從而進一步作出是否適用傳喚的決定。
2.啟動治安傳喚要求符合“確有必要”的條件。
啟動治安傳喚要求符合“確有必要通過治安傳喚進行調查”這一條件?!缎姓幜P法》只將聽取當事人的陳述與申辯、告知、取證等程序列為法定程序,并作為行政處罰成立的要件,而對傳喚是否是一種法定程序并未作出規(guī)定,根據(jù)相關法律規(guī)定和法律實踐可以得出傳喚并非治安處罰案件的必要程序[ ]。處理治安案件必需在認定確有必要通過治安傳喚進行調查后,方可啟動治安傳喚制度。通常情況下,因為治安案件處理的專業(yè)性和復雜性要求公安機關根據(jù)具體案情作出是否采取治安傳喚措施的判斷,同時依據(jù)治安管理處罰法,公安機關應當將治安傳喚的原因和依據(jù)告知被傳喚人。
一般來看,治安傳喚可以適用大部分治安案件的調查,但是對于可以采取簡易程序的案件,原則上不得以普通程序處理,更不能采用傳喚程序。一方面,這是為了實現(xiàn)簡易程序制度的價值,提高執(zhí)法效率;另一方面,這也有利于節(jié)約行政資源,減少不必要的行政程序。雖然對當場發(fā)現(xiàn)有違反治安管理的行為人,由人民警察經(jīng)出示工作證件并在詢問筆錄中注明,便可進行口頭傳喚。但是對于當場發(fā)現(xiàn)的行政處罰案件,違法事實確鑿,并有法定依據(jù),若行為人無異議的,應當適用《行政處罰法》中的簡易程序處理的案件,不再適用口頭傳喚;如果行為人提出異議或不適用當場處罰條件的,則適用一般程序進行處理,之后,人民警察再根據(jù)需要決定是否依法對其傳喚進行調查。同時,結合《治安管理處罰法》 在調查程序方面的規(guī)定,可以明確治安傳喚的適用對象僅限于在該案中違反治安管理的行為人,并不包括其他當事人或者證人。
3.治安傳喚啟動方式的選擇。
治安傳喚啟動方式的選擇,應當依據(jù)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根據(jù)實際情況靈活處理。在治安傳喚啟動方式的選擇上,應當首先考慮采用書面?zhèn)鲉?,在?jīng)過辦案部門負責人批準后,出具傳喚證進行傳喚??陬^傳喚僅在當場發(fā)現(xiàn)違反治安管理行為,且由警察出示工作證并在筆錄中注明的情形下方得采用。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在治安傳喚的選擇順序上,并不當然是先口頭(或書面)傳喚,傳喚有礙時再進行強制傳喚。作為治安傳喚的選擇之一,在違法嫌疑人有可能脫逃等緊急情況下,需要當場實施行政強制傳喚的,即可立即實行。與書面?zhèn)鲉?、口頭傳喚等通知性調查手段不同,強制傳喚作為一種行政強制措施,屬于《行政強制法》中“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應當受到該法的制約 。據(jù)此可知,只能針對無正當理由不接受傳喚或者逃避傳喚的人,在確有必要的情況下,向行政機關負責人報告并批準后,方可根據(jù)法定的程序進行。緊急情況下需要立即采用強制傳喚的,在強制傳喚后,需要在規(guī)定時間內向機關負責人報告,補辦批準手續(xù)。
(二)治安傳喚的時限和再次傳喚
1.治安傳喚的時限。
目前我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八十三條規(guī)定:“公安機關傳喚后應當及時詢問查證,詢問查證的時間不得超過8小時;情況復雜、依照本法規(guī)定可能適用行政拘留處罰的,詢問查證的時間不得超過24小時?!?/p>
有學者提出,作為行政強制措施的治安傳喚的強度理應弱于刑事強制措施,這需要在傳喚時限上作以區(qū)分;同時由于傳喚制度適用時案件還處于調查階段,被傳喚人是否應當受到處罰還是未知數(shù),故對當事人采取的限制人身自由的傳喚時間應該得到嚴格限定,以防侵害被傳喚人的合法人身權益。[ ]此外,由于治安案件社會發(fā)案率較高,立案的標準往往較低,處理結果對當事人的影響程度不及刑事處理,故對證據(jù)的標準沒有刑事偵查證據(jù)嚴格,傳喚時限過長不僅僅是對行政資源的浪費,也是對行政權力的一種濫用。參考我國《刑事訴訟法》中刑事傳喚的規(guī)定 ,反觀現(xiàn)行法律對治安傳喚時限的相關規(guī)定,結合治安案件社會危害性相對較小等本質特征,本文認為現(xiàn)行法律對治安傳喚的期限規(guī)定稍長,理論上,治安傳喚的最長詢問查證期間應當小于傳喚、拘傳的最長持續(xù)時間。
2.對治安傳喚中詢問查證的時間延長的限制。
鑒于當前法規(guī)缺少對治安傳喚后詢問查證時間延長的拘束,本文建議,對治安傳喚中詢問查證的時間之延長增加報告審批環(huán)節(jié),改變權能之間的連續(xù)狀態(tài),進而減少隨意延長傳喚期間的情況。增加治安傳喚查證期間延長的報告審批環(huán)節(jié),或許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治安傳喚制度的運作成本和效率,但綜合來看,報告審批的設定不僅僅是對被傳喚人的人權保障和對行政機關的權力制約,同時也是出于治安傳喚制度運行規(guī)范化和合理化的考量,避免不必要的傳喚,減少調查成本,可以倒逼調查手段和效率的提高。
3.對再次傳喚的限制以及規(guī)定設計。
我國現(xiàn)行法律規(guī)范對再次傳喚的相關問題并沒有詳細的規(guī)定。治安傳喚制度在運行中并不能避免再次傳喚甚至反復傳喚的情況發(fā)生。再次傳喚實際上是傳喚期間“法外延長”的一種體現(xiàn),無限制地允許再次傳喚,勢必導致治安傳喚的時限設置形同虛設,但是考慮到一些案情復雜的治安案件以及證據(jù)獲取上的實際情況,單純禁止對治安案件的再次傳喚并不可取。筆者認為可以合理借鑒刑事傳喚中對再次傳喚的相關制度,對治安傳喚制度在再次傳喚上進行具體規(guī)定,防止傳喚制度的無限延續(xù)。首先,在處理治安案件的過程中,應當規(guī)定不得通過連續(xù)傳喚的方式變相拘禁違法嫌疑人,明確治安傳喚的制度目的,體現(xiàn)人權保障的要求。其次,應當明確列舉啟動再次傳喚的條件,僅針對有新的證據(jù)出現(xiàn)影響案件處理的、案件復雜困難確需再次傳喚等特殊情況,經(jīng)過嚴格的報告批準后才可實施。最后,還需要具體規(guī)定任意兩次針對同一行為人并以相同事由作出的傳喚的時間間隔,參考部分刑事傳喚的規(guī)定,對于再次傳喚的時間間隔當以十二小時以上為宜,對于延長調查期間的案件,再次傳喚的時間間隔也應當相應增加。
(三)治安案件轉為刑事案件的銜接
治安案件與刑事案件轉換銜接時的可適用性對治安傳喚的運行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當治安傳喚制度在兩類案件的轉換中能依法合理地運作時,治安傳喚的功能才能得到保障。
在現(xiàn)行法律制度中,治安案件經(jīng)過治安傳喚程序,初步調查后轉為刑事案件的情況主要有兩種模式:第一,案件在治安傳喚后八小時內通過調查轉為刑事案件;第二,案件在治安傳喚后被申請延長調查詢問期至二十四小時內再轉為刑事案件。值得注意的是,在刑事偵查中,刑事傳喚與刑事拘傳訊問均不得超過十二小時;案情特別重大、復雜,需要采取拘留、逮捕措施的才可延至二十四小時。在司法實踐中,存在治安傳喚申請延長調查詢問期間后轉為刑事案件的情況,在這種情形下,當事人在偵查期間人身自由受限制的實際時間極容易比直接采取刑事偵查手段的時間更久。某種程度上而言,同類案件在由于公安機關基于錯誤的定性而采取的“從輕處理”模式,在結果上反而導致了當事人的“從重處罰”,這顯然是不合情理的。因此,在實踐操作中應當盡可能地縮短治安傳喚期間,同時對調查中已發(fā)現(xiàn)的“隱性刑事案件”盡早進行立案,實現(xiàn)行政處理與司法審理的“無縫對接”。與此同時,在該治安案件轉化為刑事案件后,治安傳喚后詢問查證的時間應當計入刑事傳喚、拘傳的時間;對于一些確需繼續(xù)傳喚或拘傳的案件,則可以適用延長期限或者在法定間隔(12小時)以后,根據(jù)有關規(guī)定重新傳喚或者拘傳。
在治安傳喚后的詢問查證過程中,如果發(fā)現(xiàn)行為人涉嫌觸犯刑法,并有相應證據(jù)事實,符合刑事案件立案標準的,應當及時解除治安傳喚,并轉為立案程序進行調查。一方面,在公安機關體制內部,治安警察與刑事警察的職責分離,不同警種之間的專業(yè)技能不同,及時將涉嫌刑事違法的案件轉由刑事警察處理,有助于司法效率的提高;另一方面,一旦發(fā)現(xiàn)治安案件達到刑事立案條件的,即刻解除治安傳喚,進行立案,可以盡可能地縮短行為人在行政調查程序中人身自由受限制的時間,有利于行為人權利的保護。
治安案件在傳喚過程中,依法轉化為刑事案件時,存在程序上的區(qū)分,即行政方面應當作出解除治安傳喚的決定,在刑事訴訟方面進行立案偵查。一旦解除治安傳喚的決定作出,行為人即不受行政行為之約束,同時,隨著刑事偵查的啟動,行為人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進入刑事訴訟法律關系。理論上而言,治安傳喚的解除和刑事立案之間存在三種情況:第一,先解除治安傳喚,再進行刑事立案;第二,治安傳喚的解除和刑事立案同時進行;第三,先刑事立案,再解除治安傳喚(刑事偵查中發(fā)現(xiàn)嫌疑人事先已被行政治安傳喚)。筆者認為,應當盡量避免解除治安傳喚后,再進行刑事立案的模式。對于已經(jīng)經(jīng)過治安傳喚的行為人,若在解除治安傳喚后,再進行刑事立案,在實務操作中必然出現(xiàn)銜接上的時間差,在這段間隙時間中,本已到案的行為人可以脫離公安機關的管理,而事后刑事偵查的進行可能也需要犯罪嫌疑人的參與或采取刑事強制措施,繼續(xù)刑事拘傳或者傳喚會增加辦案成本;若解除治安傳喚和刑事立案基本同時進行,實現(xiàn)治安案件和刑事案件及相關信息的交接,不僅可以節(jié)約綜合辦案成本,而且能及時決定是否需要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刑事強制措施,也能避免犯罪嫌疑人處于一種不確定的狀態(tài)之中。更為重要的是,倘若先解除治安傳喚,一段時間后再進行刑事立案,部分案件中可能出現(xiàn)利用該時間間隔(達到十二小時)以求立案后再次拘傳或刑事傳喚,人為延長當事人人身自由受限的時長。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隨著治安傳喚的解除,公安機關對于治安傳喚行為解除后的刑事偵查行為不再負有行政法之責任,但是,公安機關對其在治安調查階段進行的治安傳喚行為依然負有行政責任。即使基于治安傳喚收集的證據(jù)進入刑事司法程序,其治安傳喚行為之性質依然屬于行政行為,受行政訴訟管轄。同時,對于案件進入刑事司法程序以后的偵查行為,公安機關在刑事偵查的過程中之行為同樣應受刑事司法規(guī)范的制約。
結語
治安傳喚制度是治安案件辦理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也是部分刑事案件偵查中不容忽視的“前期程序”,具有著十分重要的制度價值。同時治安傳喚“一維多權能”的特征又體現(xiàn)出治安傳換在行政程序運轉中的便捷性以及對公民權利強烈的干涉性。通過對治安傳喚的程序設計,嚴格規(guī)范治安傳喚的啟動、范圍、時限,并探索其與刑事案件的銜接程序,有利于治安傳喚制度的完善。良好的治安傳喚程序不僅為治安案件的處理提供程序保障,更是《治安管理處罰法》的完善甚至是構建行政程序大廈的重要支柱。
參考文獻:
[1] 《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八十二條第二款 公安機關應當將傳喚的原因和依據(jù)告知被傳喚人。對無正當理由不接受傳喚或者逃避傳喚的人,可以強制傳喚。
[2] 《公安機關辦理行政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五十三條第三款 對無正當理由不接受傳喚或者逃避傳喚的違反治安管理、消防安全管理、出境入境管理的嫌疑人以及法律規(guī)定可以強制傳喚的其他違法嫌疑人,經(jīng)公安派出所、縣級以上公安機關辦案部門或者出入境邊防檢查機關負責人批準,可以強制傳喚。強制傳喚時,可以依法使用手銬、警繩等約束性警械。
[3] 《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章“處罰程序”中的第一節(jié)“調查”。
[4] 艾明于《論我國偵查措施立法中的權能復合主義》提出的一種對偵查措施具有的權能屬性進行分析的方法。
[5] 《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八十二條第二款 公安機關應當將傳喚的原因和依據(jù)告知被傳喚人。對無正當理由不接受傳喚或者逃避傳喚的人,可以強制傳喚。
[6] 《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八十三條 對違反治安管理行為人,公安機關傳喚后應當及時詢問查證,詢問查證的時間不得超過八小時;情況復雜,依照本法規(guī)定可能適用行政拘留處罰的,詢問查證的時間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公安機關應當及時將傳喚的原因和處所通知被傳喚人家屬。
[7] 《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八十二條第一款 需要傳喚違反治安管理行為人接受調查的,經(jīng)公安機關辦案部門負責人批準,使用傳喚證傳喚。對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違反治安管理行為人,人民警察經(jīng)出示工作證件,可以口頭傳喚,但應當在詢問筆錄中注明。
[8] 《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強制法》第十八條 行政機關實施行政強制措施應當遵守下列規(guī)定:(一)實施前須向行政機關負責人報告并經(jīng)批準;(二)由兩名以上行政執(zhí)法人員實施;(三)出示執(zhí)法身份證件;(四)通知當事人到場;(五)當場告知當事人采取行政強制措施的理由、依據(jù)以及當事人依法享有的權利、救濟途徑;(六)聽取當事人的陳述和申辯;(七)制作現(xiàn)場筆錄;(八)現(xiàn)場筆錄由當事人和行政執(zhí)法人員簽名或者蓋章,當事人拒絕的,在筆錄中予以注明;(九)當事人不到場的,邀請見證人到場,由見證人和行政執(zhí)法人員在現(xiàn)場筆錄上簽名或者蓋章;(十)法律、法規(guī)規(guī)定的其他程序。
[9] 第十九條 情況緊急,需要當場實施行政強制措施的,行政執(zhí)法人員應當在二十四小時內向行政機關負責人報告,并補辦批準手續(xù)。行政機關負責人認為不應當采取行政強制措施的,應當立即解除。
[10] 第二十條 依照法律規(guī)定實施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行政強制措施,除應當履行本法第十八條規(guī)定的程序外,還應當遵守下列規(guī)定:(一)當場告知或者實施行政強制措施后立即通知當事人家屬實施行政強制措施的行政機關、地點和期限;(二)在緊急情況下當場實施行政強制措施的,在返回行政機關后,立即向行政機關負責人報告并補辦批準手續(xù);(三)法律規(guī)定的其他程序。實施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強制措施不得超過法定期限。實施行政強制措施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或者條件已經(jīng)消失,應當立即解除。
[11]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七條第二款 傳喚、拘傳持續(xù)的時間不得超過十二小時;案情特別重大、復雜,需要采取拘留、逮捕措施的,傳喚、拘傳持續(xù)的時間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
[12] 第三款 不得以連續(xù)傳喚、拘傳的形式變相拘禁犯罪嫌疑人。傳喚、拘傳犯罪嫌疑人,應當保證犯罪嫌疑人的飲食和必要的休息時間。
作者簡介:鮑律帆(1994-),男(漢族),浙江省樂清市柳市鎮(zhèn)馬道底村人。
重慶市西南政法大學行政法學院2016級憲法學與行政法學碩士研究生。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法學院(PENN STATE UNIVERSITY)2017-2018法學碩士(LLM)。
電話:18883897157,郵箱:baolvfan@163.com。通信地址及郵編:北京市大興區(qū)舊宮鎮(zhèn)舊橋路25號東亞五環(huán)國際(100000)
主要研究領域憲法權利、行政程序法、行政訴訟法。曾參與司法部司法部《依法治國視域下司法與行政互動的法律規(guī)制》課題寫作項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