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螢火蟲

小時候，我生活在鄉(xiāng)下。那時候雖然也已經(jīng)通上電了，但是鄉(xiāng)下仍然沒有空調(diào)，甚至電風(fēng)扇都還是稀罕物。夏天的夜里，在忙完一天的事情后，大人們喜歡帶上小板凳，坐在巷口搖著扇子納涼。我們小孩子呢？就在旁邊跑來跑去，玩游戲。有時候是老鷹捉小雞，有時候是警察抓小偷，有時候也玩其他的游戲。

三十年前的鄉(xiāng)下，夜晚十分喧鬧，不僅是人聲喧鬧，田野、草叢間的小動物們似乎也熱情高漲。青蛙一整夜都在“呱呱呱”地叫個不休，偶爾夾雜著幾聲田雞的怪異的叫聲。另外一些我們孩子叫不上名字的鳴蟲的聲響，也充斥在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

那時候城市離我們還很遙遠(yuǎn)，我們既不認(rèn)識它，也還很少被它改變。鄉(xiāng)間小路仍然是黃泥的，小溪仍可以潺潺流淌，鄉(xiāng)野間，到處都是小動物的足跡。我們孩子夜晚的一個重要的活動，就是尋找螢火蟲。

三五個孩子湊成群，沿著兩旁野草叢生的小溪走，誰看到一只螢火蟲，就會高興地大聲尖叫：“螢火蟲！”別的孩子紛紛跟過去看?？上灮鹣x似乎很害怕這種驚嚇，它會迅速地熄滅火光，逃離。就像我們偶爾在天上看到的飛機，總是遠(yuǎn)遠(yuǎn)地消失在天際。不過看到了的孩子，仍然是十分歡喜。每天晚上一路走下去，總是能夠碰到十幾只。它們像神秘的小精靈一樣，在夜空中留下的弧線讓我們久久回味，我們常常想象它們具有某種神奇的力量。

隨著我們漸漸長大，故鄉(xiāng)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黃泥小道慢慢變成了水泥路，小溪變成排污溝，田野越來越少，高樓越來越多……而我也離開了故鄉(xiāng)。夜間漫天飛舞的螢火蟲逐漸成為遙遠(yuǎn)的記憶，因為即使在故鄉(xiāng)，它們也越來越稀少，不再能常常碰見。

我最后一次在家鄉(xiāng)看見螢火蟲，是2013年。那年夏天，暴雨連日不歇，村子旁邊的一條河流出現(xiàn)了堵塞，河水倒灌過來，據(jù)說院子里的水甚至沒到了胸口。在家的爸媽，徹夜無法入睡，想方設(shè)法堵住門，用抽水機將水抽到屋外去。我返回家時，洪水已經(jīng)退了，滿地狼藉。停電了三個晚上，就像小時候，連風(fēng)扇都沒得使用了。夜間十分悶熱，難以入睡，我把涼席鋪在天井的地上，仰天躺下。那晚剛好是十五，一輪圓月緩緩移過天際。突然，我看到一只螢火蟲，從墻壁的一角飛出來，慢慢飛到正中間，月亮的旁邊。

“是螢火蟲！”我下意識地伸手指去，一直到它飛向遠(yuǎn)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