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承新
臨近歲末,各行各業(yè)都進入了考核評審階段?;仡櫼荒旯ぷ鳎蠹胰〉貌簧俪煽?,但在年末考核中,有的卻在一定程度上落入考核增負的窠臼,這不僅違背評估復盤的初衷,更造成年末基層減負越減越多的“回潮”。“上面千條線,底下一根針”,通過筆者多地調研發(fā)現,很多地方目前已經到了一針難穿多線的超負荷狀態(tài),直接影響到城鄉(xiāng)社區(qū)治理、精準脫貧等階段性重要任務的實效,一些新情況新問題在年末集中考核階段愈發(fā)凸顯出來。
新情況之一就是政務App(公眾號)多。各部門競相推出自己的政務App(公眾號),有利于拉近黨政機關與基層組織、廣大群眾的距離,提高政府工作效率和公共服務水平,是推進基層治理現代化的有力工具。但不少地方存在以考核安裝量、點擊量、轉發(fā)率、關注度等方式強制要求基層安裝推廣、定時操作的現象,成為基層新的負擔。
第一類新技術負擔問題,是要求新技術平臺使用廣覆蓋。調研中,有基層干部反映,每個干部的手機上普遍裝有十幾個App,要關注6至10種微信公眾號。某縣統計,當地基層現有工作App和公眾號共64個,其中市級及以上要求推廣和使用的有18個,均需基層工作人員個人手機安裝或關注。有的部門還要求基層干部負責推廣應用。
第二類新技術負擔問題,是平臺設計不夠嚴謹和人性化,反受其累。有的App設計差、操作難、缺乏人性化,讓人“疲于奔命”,如基層治理綜合信息平臺App,要求村級全科網格員每天至少兩小時圍繞50項信息采集和22類人員走訪進行定線巡查、定點簽到、限時完成,基層紛紛反映時間緊、任務重、壓力大,經常因網絡傳輸失敗、手機硬件不足或其他基層事務纏身等未能按時完成而被通報。
第三類新技術負擔問題,是一味追求使用頻率和關注度,無形中增加無謂工作量。這些App和公眾號一般都要定期登錄關注,還需上報材料。例如,2018年“志愿匯”App中要求平安志愿者0.5小時以上活躍人數需達到3000人,2小時以上需達到1500人。又如,“河長通”App要求每次巡查10分鐘,中途如有電話打進來,巡查時間還要重新計時;“無違建”App要求每次登錄要上傳2至5條信息。每天光應付這些工作,就要花費很多時間,嚴重影響其他工作的開展。
新技術變成年末基層考核新負擔,表面上是新技術帶來的新問題,實際上和原來的村級事務多、工作臺賬多、機構牌子多、上墻制度多、考核督查多、創(chuàng)建評比多等“六多”事項一樣,底層邏輯依然是老問題沒得到根本性解決而帶來的衍生性問題。這些老問題包括:部門執(zhí)行清理制度和準入審批制度存在形式主義,權責不一,考核設置層層加碼,各條線部門之間以及部門內部缺乏統籌協調、信息共享。
政務App和公眾號迅速興起,這類新技術平臺的應用,初衷就是為讓基層工作更加簡便,提高辦事效率和回應性,但由于原有的行政思維沒有及時轉變,缺乏統籌,一些部門通過行政命令、工作考核等,強制要求基層干部安裝、使用,并攤派推廣安裝任務,使新“減負”技術在實際應用中反而被異化為“增負”手段,表面上更加先進和現代化,實際的施行過程卻讓基層人員更累更苦。
從老問題進一步考量新技術變成年末基層考核新負擔的根本原因,在于基層政府的職能邊界尚不夠清晰,基層評價和考核機制不夠聯系實際或“接地氣”。倘若什么是干好工作的標準遲遲沒有確立清楚,推出再多的基層減負舉措都可能變成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歸根結底,基層減負的標準就是以人民為中心,那些回應基層人民群眾需求、讓基層人民群眾真正得到實惠的工作,就是需要干快干好的工作。
對這一問題,一些地區(qū)已經痛定思痛,開始行動。例如,今年3月開始,浙江溫州某區(qū)立規(guī)定標,針對性地實施“清理規(guī)范法”。首先,全面梳理和匯總政務App(公眾號)涉及的各類事項或要求。在此基礎上,要求各部門和街鎮(zhèn)、村居對照法律法規(guī)、政策文件和實際需要三個標準進行清理,由此已對該區(qū)60個需要基層安裝或關注的政務App、公眾號進行清理,只對上級黨委政府明確要求推廣應用的6個政務App予以保留推廣。
臨近歲末,只有真正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基層工作標準,才能消除或避免新技術變成年末基層考核新負擔,讓基層干部群眾真正干好工作、過個好年?!?/p>
(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