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威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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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梁武帝時期的樂制變革及文學影響
賀威麗
(南陽師范學院,河南南陽 473061)
梁武帝時期的樂制變革主要體現(xiàn)在:第一,以雅為名,定國樂十二部,建立了較完善的雅樂體系;第二,樂律“標準器”及理論的革新;第三,配合制定五禮,新定禮樂,用于特殊的禮儀場合;第四,儀式用樂曲目的變化;第五,禮樂歌辭的重新創(chuàng)作;第六,樂府官署的變革;第七,禮樂規(guī)模、用具、次序的變化;第八,宗教音樂的引入與改造。樂制變革對這一時期文學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第一,禮樂歌辭創(chuàng)作的興盛;第二,文人樂府詩創(chuàng)作的繁榮;第三,皇族中心和皇室文學集團的形成;第四,促進了詩歌語言、形式的變化;第五,宮廷詩風傾向及宮體詩特質(zhì)的強化;第六,宗教詩歌的興起。
梁武帝;樂制變革;文學影響
天監(jiān)元年(502)四月,齊和帝蕭寶融禪位于梁武帝蕭衍,蕭衍即位,齊、梁易代。蕭梁立國之初,“郊祀天地,禮樂制度,皆用齊典”[1]34。這一樂制因襲的過渡局面很快結(jié)束?!端鍟肪硎兑魳分旧稀份d天監(jiān)元年梁武帝樂制變革詔書及群臣奏答云:
梁氏之初,樂緣齊舊。武帝思弘古樂,天監(jiān)元年,遂下詔訪百僚曰:“夫聲音之道,與政通矣,所以移風易俗,明貴辨賤。而《韶》《護》之稱空傳,《咸》《英》之實靡托,魏晉以來,陵替滋甚。遂使雅鄭混淆,鐘石斯謬,天人缺九變之節(jié),朝宴失四懸之儀。朕昧旦坐朝,思求厥旨,而舊事匪存,未獲厘正,寤寐有懷,所為嘆息。卿等學術(shù)通明,可陳其所見?!庇谑巧ⅡT常侍、尚書仆射沈約奏答曰:“……樂書事大而用緩,自非逢欽明之主,制作之君,不見詳議。漢氏以來,主非欽明,樂既非人臣急事,故言者寡。陛下以至圣之德,應(yīng)樂推之符,實宜作樂崇德,殷薦上帝。而樂書淪亡,尋案無所。宜選諸生,分令尋討經(jīng)史百家,凡樂事無小大,皆別纂錄。乃委一舊學,撰為樂書,以起千載絕文,以定大梁之樂。使《五英》懷慚,《六莖》興愧?!笔菚r對樂者七十八家,咸多引流略,浩蕩其詞,皆言樂之宜改,不言改樂之法。帝既素善鐘律,詳悉舊事,遂自制定禮樂。[2]287-288
儒家強調(diào)音樂的政治教化功能,認為“樂也者,圣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平和,移風易俗,天下皆寧”[3]1103-1110。梁武帝君臣樂制變革亦循此思路,認為“聲音之道,與政通”,而“陛下以至圣之德,應(yīng)樂推之符,實宜作樂崇德,殷薦上帝”,故其“制定禮樂”主要緣于政治動機,即強化君主威權(quán)、鞏固新生蕭梁政權(quán),此即“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其功大者其樂備,其治辯者其禮具”之義[3]1091。
在“魏晉以來,陵替滋甚。遂使雅鄭混淆,鐘石斯謬,天人缺九變之節(jié),朝宴失四懸之儀”的歷史背景下,梁武帝時期的樂制變革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八個方面:
第一,以雅為名,定國樂十二部,建立了較完善的雅樂體系。梁武帝時期依據(jù)儒家經(jīng)典改定樂名,將之前的禮儀用樂整合為《十二雅》?!端鍟肪硎兑魳分旧稀份d:
國樂以“雅”為稱,取《詩序》云:“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敝购跏?,則天數(shù)也。乃去階步之樂,增撤食之雅焉。眾官出入,宋元徽三年《儀注》奏《肅咸樂》,齊及梁初亦同。至是改為《俊雅》,取《禮記》:“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曰俊士也?!倍?、太廟、明堂,三朝同用焉?;实鄢鋈?,宋孝建二年秋《起居注》奏《永至》,齊及梁初亦同。至是改為《皇雅》,取《詩》“皇矣上帝,臨下有赫”也。二郊、太廟同用?;侍映鋈?,奏《胤雅》,取《詩》“君子萬年,永錫爾胤”也。王公出入,奏《寅雅》,取《尚書》《周官》“貳公弘化,寅亮天地”也。上壽酒,奏《介雅》,取《詩》“君子萬年,介爾景?!币?。食舉,奏《需雅》,取《易》“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也。撤饌,奏《雍雅》,取《禮記》“大饗客出以《雍》撤也”。并三朝用之。牲出入,宋元徽二年《儀注》奏《引牲》,齊及梁初亦同。至是改為《滌雅》,取《禮記》“帝牛必在滌三月”也。薦毛血,宋元徽三年《儀注》奏《嘉薦》,齊及梁初亦同。至是改為《牷雅》,取《春秋左氏傳》“牲牷肥腯”也。北郊明堂、太廟并同用。降神及迎送,宋元徽三年《儀注》奏《昭夏》,齊及梁初亦同。至是改為《誠雅》,取《尚書》“至誠感神”也。皇帝飲福酒,宋元徽三年《儀注》奏《嘉祚》,至齊不改,梁初,改為《永祚》。至是改為《獻雅》,取《禮記·祭統(tǒng)》“尸飲五,君洗玉爵獻卿”。今之福酒,亦古獻之義也。北郊、明堂、太廟同用。就燎位,宋元徽三年《儀注》奏《昭遠》,齊及梁不改。就埋位,齊永明六年《儀注》奏《隸幽》。至是燎埋俱奏《禋雅》,取《周禮·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也。[2]289
第二,樂律“標準器”及理論的革新。在前代積黍、截管、校弦等定律方法的基礎(chǔ)上,梁武帝創(chuàng)制四通十二笛,通過依弦定律與依管定律的結(jié)合比對,建立新的樂律“標準器”,作為正音之基。《隋書》卷十三《音樂志上》載:
又立為四器,名之為通。通受聲廣九寸,宣聲長九尺,臨岳高一寸二分。每通皆施三弦。一曰玄英通:應(yīng)鐘弦,用一百四十二絲,長四尺七寸四分差強;黃鐘弦,用二百七十絲,長九尺;大呂弦,用二百五十二絲,長八尺四寸三分差弱。二曰青陽通:太簇弦,用二百四十絲,長八尺;夾鐘弦,用二百二十四絲,長七尺五寸弱;姑洗弦,用二百一十四絲,長七尺一寸一分強。三曰朱明通:中呂弦,用一百九十九絲,長六尺六寸六分弱;蕤賓弦,用一百八十九絲,長六尺三寸二分強;林鐘弦,用一百八十絲,長六尺。四曰白藏通:夷則弦,用一百六十八絲,長五尺六寸二分弱;南呂弦,用一百六十絲,長五尺三寸二分大強;無射弦,用一百四十九絲,長四尺九寸九分強。因以通聲,轉(zhuǎn)推月氣,悉無差違,而還相得中。又制為十二笛:黃鐘笛,長三尺八寸,大呂笛,長三尺六寸,太簇笛,長三尺四寸,夾鐘笛,長三尺二寸,姑洗笛,長三尺一寸,中呂笛,長二尺九寸,蕤賓笛,長二尺八寸,林鐘笛,長二尺七寸,夷則笛,長二尺六寸,南呂笛,長二尺五寸,無射笛,長二尺四寸,應(yīng)鐘笛,長二尺三寸。用笛以寫通聲,飲古鐘玉律并周代古鐘,并皆不差。于是被以八音,施以七聲,莫不和韻。[2]289
在四通十二笛的基礎(chǔ)上,梁武帝還總結(jié)出“八十四調(diào)”理論?!杜f五代史》卷一百四十五《音樂志·下》載:“梁武帝素精音律,自造四通十二笛,以鼓八音。又引古五正、二變之音,旋相為宮,得八十四調(diào),與律準所調(diào),音同數(shù)異。侯景之亂,其音又絕。隋朝初定雅樂,群黨沮議,歷載不成。而沛公鄭譯,因龜茲琵琶七音,以應(yīng)月律,五正、二變,七調(diào)克諧,旋相為宮,復為八十四調(diào)?!盵4]1940
第三,配合制定五禮,新定禮樂,用于特殊的禮儀場合。梁武帝在東晉、宋、齊的基礎(chǔ)上制定五禮,規(guī)模浩大,《梁書·徐勉傳》載梁武帝所定五禮云:“五禮之職,事有繁簡,及其列畢,不得同時。《嘉禮儀注》以天監(jiān)六年五月七日上尚書,合十有二秩,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條;《賓禮儀注》以天監(jiān)六年五月二十日上尚書,合十有七秩,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條;《軍禮儀注》以天監(jiān)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尚書,合十有八秩,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條;《吉禮儀注》以天監(jiān)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書,合二十有六秩,二百二十四卷,一千五條;《兇禮儀注》以天監(jiān)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書,合四十有七秩,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條:大凡一百二十秩,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條?!盵1]382配合制定五禮,梁武帝時期增加了一些新的禮樂,用于特殊的禮儀場合。例如,蕭梁之前,皇太子元會出入并不用禮樂,“舊東宮元會儀注,宮臣先入,入時無樂”[5]3763;梁武帝時期,開始新增皇太子元會出入用樂,《隋書》卷十三《音樂志上》載:
天監(jiān)四年,掌賓禮賀玚,請議皇太子元會出入所奏。帝命別制養(yǎng)德之樂。玚謂宜名《元雅》,迎送二傅亦同用之,取《禮》“一有元良,萬國以貞”之義。明山賓、嚴植之及徐勉等,以為周有九《夏》,梁有十二《雅》。此并則天數(shù),為一代之曲。今加一雅,便成十三。玚又疑東宮所奏舞,帝下其議。玚以為,天子為樂,以賞諸侯之有德者,觀其舞,知其德,況皇儲養(yǎng)德春宮,式瞻攸屬,謂宜備《大壯》《大觀》二舞,以宣文武之德。帝從之。于是改皇太子樂為《元貞》,奏二舞。[2]304
第四,儀式用樂曲目的變化。從“三禮”等儒家禮樂規(guī)范出發(fā),梁武帝時期用于重要儀式場合的樂曲較蕭齊時期多有變化。例如,蕭齊時期,皇帝出入奏《永至》,迎神奏《昭夏》;梁武帝時期,皇帝出入改奏《皇雅》,迎神改奏《誠雅》[2]290。又如,南齊時期,祀祭郊廟遍奏六代樂(黃帝之《云門大卷》、唐堯之《大咸》、虞舜之《韶》、夏禹之《大夏》、商湯之《大濩》、周武王之《大武》),梁武帝認為“推檢載籍,初無郊禋宗廟遍舞六代之文……若依肅議,郊既有迎送之樂,又有登歌,各頌功德;遍以六代,繼之出入,方待樂終。此則乖于仲尼韙晏朝之意矣”[2]291,故取消遍奏六代樂。又如,梁武帝時期取消三朝樂中的登歌、鳳凰銜書伎,“舊三朝設(shè)樂有登歌,以其頌祖宗之功烈,非君臣之所獻也,于是去之……自宋、齊已來,三朝有鳳凰銜書伎。至是乃下詔曰:‘……一日元會,太樂奏鳳凰銜書伎,至乃舍人受書,升殿跪奏。誠復興乎前代,率由自遠,內(nèi)省懷慚,彌與事篤??闪T之’”[2]302-304。
第五,禮樂歌辭的重新創(chuàng)作。梁武帝時期,部分禮樂曲調(diào)得以保留,但歌辭則多進行了新的創(chuàng)作。例如,梁武帝時期襲用漢代至宋、齊以來的鼓吹曲調(diào)用于朝儀,但歌辭則由沈約重新創(chuàng)作?!端鍟肪硎兑魳分旧稀份d:
鼓吹,宋、齊并用漢曲,又充庭用十六曲。高祖乃去四曲,留其十二,合四時也。更制新歌,以述功德。其第一,漢曲《朱鷺》改為《木紀謝》,言齊謝梁升也。第二,漢曲《思悲翁》改為《賢首山》,言武帝破魏軍于司部,肇王跡也。第三,漢曲《艾如張》改為《桐柏山》,言武帝牧司,王業(yè)彌章也。第四,漢曲《上之回》改為《道亡》,言東昏喪道,義師起樊鄧也。第五,漢曲《擁離》改為《忱威》,言破加湖元勛也。第六,漢曲《戰(zhàn)城南》改為《漢東流》,言義師克魯山城也。第七,漢曲《巫山高》改為《鶴樓峻》,言平郢城,兵威無敵也。第八,漢曲《上陵》改為《昏主恣淫慝》,言東昏政亂,武帝起義,平九江、姑熟,大破朱雀,伐罪吊人也。第九,漢曲《將進酒》改為《石首局》,言義師平京城,仍廢昏,定大事也。第十,漢曲《有所思》改為《期運集》,言武帝應(yīng)箓受禪,德盛化遠也。十一,漢曲《芳樹》改為《于穆》,言大梁闡運,君臣和樂,休祚方遠也。十二,漢曲《上邪》改為《惟大梁》,言梁德廣運,仁化洽也。[2]304-305
第六,樂府官署的變革。較之南齊,蕭梁樂府官署變革有三:一是鼓吹樂地位上升,由隸屬太樂改為與太樂并列。二是清商樂地位上升,因而在太樂下設(shè)清商署丞。三是樂府官署規(guī)模擴大,官職增多,包括太樂令、太樂丞、鼓吹令、鼓吹丞、協(xié)律校尉、總章校尉監(jiān)、掌故、樂正、清商署丞等?!端鍟肪矶栋俟僦旧稀份d:
天監(jiān)七年,以太常為太常卿……凡十二卿,皆置丞及功曹、主簿。而太常視金紫光祿大夫,統(tǒng)明堂、二廟、太史、太祝、廩犧、太樂、鼓吹、乘黃、北館、典客館等令丞,及陵監(jiān)、國學等。又置協(xié)律校尉、總章校尉監(jiān)、掌故、樂正之屬,以掌樂事。太樂又有清商署丞,太史別有靈臺丞。[2]724
第七,禮樂規(guī)模、用具、次序的變化。例如,宋、齊時期,祭祀天地、宗廟盡用宮懸。梁武帝認為,“《周官》分樂饗祀,《虞書》止鳴兩懸,求之于古,無宮懸之議。何?事人禮縟,事神禮簡也。天子襲袞,而至敬不文,觀天下之物,無可以稱其德者,則以少為貴矣”,因而加以簡省,“不備宮懸”[2]291。又如,南齊時期,舞人冠幘并簪筆,梁武帝認為:“筆笏蓋以記事受言,舞不受言,何事簪筆?豈有身服朝衣,而足綦宴履?”[2]291蕭梁舞人因此不再以簪筆為舞具。又如,東晉、宋、齊時期,“懸鐘磬大準相似,皆十六架。黃鐘之宮:北方,北面,編磬起西,其東編鐘,其東衡大于镈,不知何代所作,其東镈鐘。太簇之宮:東方,西面,起北。蕤賓之宮:南方,北面,起東。姑洗之宮:西方,東面,起南。所次皆如北面。設(shè)建鼓于四隅,懸內(nèi)四面,各有柷爆”[2]291。梁武帝時期,禮樂中鐘磐樂器的使用異于前朝,“于是除去衡鐘,設(shè)十二镈鐘,各依辰位,而應(yīng)其律。每一镈鐘,則設(shè)編鐘磬各一虡,合三十六架。植建鼓于四隅。元正大會備用之”[2]291-292。又如,梁武帝時期,禮樂演奏的次序也有變化,依五音而非月次,“普通中,薦蔬以后,敕蕭子云改諸歌辭為相和引,則依五音宮商角徵羽為第次,非隨月次也”[2]302。
第八,宗教音樂的引入與改造。梁武帝時期,佛教音樂首次進入宮廷雅樂系統(tǒng)中,“帝既篤敬佛法,又制《善哉》《大樂》《大歡》《天道》《仙道》《神王》《龍王》《滅過惡》《除愛水》《斷苦輪》等十篇,名為正樂,皆述佛法。又有法樂童子伎、童子倚歌梵唄,設(shè)無遮大會則為之”[2]305。此外,梁武帝還改造道教音樂,首創(chuàng)《上云樂》七曲,寫道教列仙故事,用于三朝禮,“三朝,第一,奏《相和五引》……四十四,設(shè)寺子導安息孔雀、鳳凰、文鹿胡舞登連《上云樂》歌舞伎”[2]303。
梁武帝時期的樂制變革對這一時期文學的發(fā)展有很大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六個方面:
第一,禮樂歌辭創(chuàng)作的興盛。如前所述,梁武帝時期制定五禮,擴大了禮樂使用范圍,增加了禮樂應(yīng)用場合,新定禮樂需創(chuàng)作歌辭以配合使用;梁武帝時期部分禮樂曲調(diào)得以保留,但歌辭則多進行了新的創(chuàng)作,以適應(yīng)新朝所需。這促使梁武帝君臣致力于創(chuàng)作禮樂歌辭,形成一時之盛。例如,如梁武帝創(chuàng)作《白纻辭二首》《上云樂》七曲等用于三朝禮。又如,沈約創(chuàng)作十二雅歌辭三十首用于二郊、太廟、明堂、三朝等禮儀場合。
第二,文人樂府詩創(chuàng)作的繁榮。梁武帝時期的樂制變革密切了詩樂關(guān)系,促成了文人樂府詩創(chuàng)作的繁榮。據(jù)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6]統(tǒng)計,梁武帝詩歌現(xiàn)存95首,其中樂府54首,即《芳樹》《有所思》《臨高臺》《雍臺》《長安有狹邪行》《擬青青河畔草》《擬明月照高樓》《閶闔篇》《邯鄲歌》《子夜歌二首》《子夜四時歌十六首》《歡聞歌二首》《團扇歌》《碧玉歌》《上聲歌》《襄陽蹋銅蹄歌三首》《楊叛兒》《白纻辭二首》《河中之水歌》《東飛伯勞歌》《江南弄七曲》《上云樂七曲》,大都為文人樂府詩。在梁武帝的帶動影響下,文人樂府詩創(chuàng)作空前繁榮。據(jù)《樂府詩集》[7]統(tǒng)計,蕭梁時期有150人創(chuàng)作了223曲431首文人樂府詩,具體見下表。
表1 《樂府詩集》所見蕭梁文人樂府詩
第三,皇族中心和皇室文學集團的形成。蕭梁時期,規(guī)范化的吉、兇、賓、軍、嘉五禮以皇家禮儀為主,皇帝、太子等皇室人員成為各種禮儀活動的核心,禮樂多因之而制作。伴樂而行的皇室禮儀的舉行可以聚集文學人才,提供詩歌的創(chuàng)作動機和場合,形成以皇室成員(如蕭衍、蕭統(tǒng)、蕭綱、蕭繹、蕭綜)為核心的文學集團等。蕭梁皇族利用政治地位、創(chuàng)作才華,領(lǐng)導蕭梁文壇,引領(lǐng)文學潮流。當時重大的文學活動、重要的文學主張大都由皇族成員主持或倡導。蕭梁文士則多為皇族文學侍從,如沈約、范云、任昉之于蕭衍;王筠、劉孝綽、陸倕、到洽、殷蕓之于蕭統(tǒng);庾肩吾、劉遵、劉孝威、江伯搖、孔敬通之于蕭綱等。
第四,促進了詩歌語言、形式的變化。蕭梁詩歌常在伴樂的禮儀場合,由多人共時同題應(yīng)詔、應(yīng)制而作,具有競爭色彩,這促進了詩歌語言、形式的新變,形成蕭梁詩歌聲律工巧、繁富綺麗的特征。此外,受其影響,蕭梁時期七言詩創(chuàng)作開始興起,其中又以七言歌詩居多,如梁武帝《白纻辭二首》《河中之水歌》《江南弄》七曲;沈約《需雅》八曲,《江南弄四首》《四時白纻歌五首》《上巳華光殿詩》;劉孝威《禊飲嘉樂殿詠曲水中燭影詩》;蕭綱《上留田行》《烏夜啼》《烏棲曲四首》《采菊篇》;庾肩吾《三日侍宴詠曲水中燭影詩》《行路難》;蕭繹《燕歌行》《春別應(yīng)令詩四首》《別詩二首》等。
第五,宮廷詩風傾向及宮體詩特質(zhì)的強化。如前所述,蕭梁詩歌作者多為皇族及其文學侍從,詩歌創(chuàng)作場合多在宮廷,詩歌內(nèi)容常寫宮廷禮儀、宮廷生活,詩歌多為共時同題而作,詩歌語言、形式多有新變,這些強化了蕭梁時期宮廷詩風傾向,此途衍化則為宮體詩。蕭梁后期,宮體詩成為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流,并影響到陳后主、隋煬帝及唐太宗時期的宮廷詩歌風格。
第六,宗教詩歌的興起。如前所述,梁武帝時期,佛教音樂首次進入宮廷雅樂系統(tǒng)中;梁武帝還改造道教音樂,首創(chuàng)《上云樂》七曲,寫道教列仙故事,用于三朝禮。這些都促成了蕭梁時期宗教詩歌,特別是佛、道詩歌的興起,如梁武帝《游鐘山大愛敬寺詩》《十喻詩五首》、沈約《游沈道士館詩》《酬華陽陶先生詩》、江淹《吳中禮石佛詩》、陶弘景《告游篇》、蕭統(tǒng)《和武帝游鐘山大愛敬寺詩》《開善寺法會詩》、劉孝綽《東林寺詩》、蕭綱《升仙篇》《往虎窟山寺詩》《望同泰寺浮圖詩》《蒙預懺直疏詩》、劉緩《游仙詩》、王臺卿《奉和望同泰寺浮圖詩》《奉和往虎窟山寺詩》、陸罩《奉和往虎窟山寺詩》、王訓《奉和同泰寺浮圖詩》、庾肩吾《詠同泰寺浮圖詩》、戴暠《神仙篇》等。
由上可知,在“魏晉以來,陵替滋甚。遂使雅鄭混淆,鐘石斯謬,天人缺九變之節(jié),朝宴失四懸之儀”的歷史背景下,梁武帝時期的樂制變革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八個方面:第一,以雅為名,定國樂十二部,建立了較完善的雅樂體系;第二,樂律“標準器”及理論的革新;第三,配合制定五禮,新定禮樂,用于特殊的禮儀場合;第四,儀式用樂曲目的變化;第五,禮樂歌辭的重新創(chuàng)作;第六,樂府官署的變革;第七,禮樂規(guī)模、用具、次序的變化;第八,宗教音樂的引入與改造。樂制變革對這一時期文學的發(fā)展有很大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六個方面:第一,禮樂歌辭創(chuàng)作的興盛;第二,文人樂府詩創(chuàng)作的繁榮;第三,皇族中心和皇室文學集團的形成;第四,促進了詩歌語言、形式的變化;第五,宮廷詩風傾向及宮體詩特質(zhì)的強化;第六,宗教詩歌的興起。
[1] 姚思廉.梁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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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form of Music System in the Periodof Emperor Wu of Liang Dynasty and Its Influence on Literature
HE Weili
The music system reform in the period of Emperor Wu of Liang dynasty is mainly embodied in the following eight aspects: First, in the name of Ya, twelve musical compositions were confirmed as traditional Chinese music, which implemented a more perfect system of Ya music. Second, music prosody “standard” and its theory were innovated. Thir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five ceremonies, the new ceremony for the special ceremony of the occasion was determined. Fourth, the ritual changes with the purpose of the song. Fifth, the rituals were recreated. Sixth, official institutions of music were changed. Seventh, ritual scale, appliances and musical sequence changed. Eighth, religious music were introduced and transformed. The influence of music system reform on the literature of this period is mainly embodied in the following six aspects: first, the flourishing of the creation of ritual music; second, the prosperity of literati Yuefu poems; third, the formation of royal centers and royal literature groups; fourth, the promotion of changes in poetry language and its form; fifth, the court poetic tendencies and the strengthening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palace poetry; sixth, the rise of religious poetry.
Emperor Wu of Liang dynasty; music system reform; literary influence
賀威麗(1982—),女,山東威海人,文學博士,南陽師范學院講師,主要研究中古音樂與文學。
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魏晉南北朝樂制與文學研究”(2016CWX029)。
I206.2
A
1009-8135(2018)06-0053-06
(責任編輯:鄭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