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蓉,女,85后,現(xiàn)居呼和浩特,擅長寫短篇故事,文筆清麗秀美,構思別致,有多篇文字見于各類刊物。
哪怕自己做了編輯多年,見了很多出版業(yè)里的精妙案例,但有一件事,還是十分佩服:《暑假生活》、《寒假生活》這倆名字到底是誰給起的?明明就兩本作業(yè),偏偏還老讓人覺得被捧上來的是詩和遠方。
暑假生活,寒假生活,多么讓人向往。但——生活就是作業(yè),作業(yè)就是生活。
雖然,好多人通常是在開始三天和最后三天把它給做完的。
暑假,天熱,就著瓜果,偶爾還能偷聽會兒電視的聲音。趕作業(yè)就算寫到夜里十二點,也不覺得晚,那算納涼。寒假,這件事就復雜多了——比暑假短不說,作業(yè)體量還差不多,要寫到夜里十二點,就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冰棍人。
更過分的是,寒假有個年關,一串門,就倆問題:一是這次期末考了多少分;二是作業(yè)做完了嗎?我這樣臉皮薄成績又不拔尖的中等生每次都面紅耳赤,當然,也有我先生田老師這樣兩個問題都不在話下的資優(yōu)生。
面對過這兩個問題的我們多年后相遇時,高下立判。
他說,你們南方沒暖氣,大冬天的還趕作業(yè),你傻嗎?直接從中間把作業(yè)撕上幾頁不就得了??粗B連驚呼“這也行”的我,他又說,或者你把作業(yè)放到爐子旁邊讓岳母不小心點了啊,真燒了,就有底氣了。
有次李誕在節(jié)目里說內蒙古冬天點爐子都是用寒假作業(yè)點的,我才明白,原來這事兒是群體智慧集體事件。于是不得不給田老師這樣在北方長大的娃科普,南方寒假收假的時候,早已經到了春天,都不生爐子。而且就算某年倒春寒,山里松針多得很,根本輪不上寒假作業(yè)上陣去引火。
念中學時年紀小,好動得很,被時任班主任押著練字。
每天練字半小時,交一篇給他,如果鬼畫符般地應付一篇,就要罰每天寫兩篇。
因為嚴苛,假期里練字倒沒有像要求每天寫一篇日記那樣滑頭,就算起了玩心,也少不得要每天動彈著實實在在地寫。三年時間,寒暑假都是一天不落整本標上日期交去的。
當時為此背地里不知道抱怨了班主任多少次,現(xiàn)在卻只有暗自慶幸的份兒。
不然,別說字有什么風骨,估計都能蜷縮成蚯蚓亂爬。
假期日記是我最不怕的一項作業(yè),因為得過彼時“過來人”的真?zhèn)鳌霉眉业母绺缃痰模?/p>
今天我看了一本什么書,照書搬一個段落過來,完畢;今天聽到一首什么歌,照歌詞抄一遍過來,完畢;今天重讀了某篇課文,還是覺得寫得特別好,復述一段過來,完畢;今天聽到家里人聊天,記錄幾句,再不停地引號、分段,完畢。
若真要算起來,這大概就是我最早的摘抄本子吧。
寒暑假還有兩大巨頭:看電視和看閑書。在這兩點上,我和田老師也是完全對不上時間線的。
他一方面詫異我沒有看過趙薇版的《還珠格格》,一方面又不相信我看過潘迎紫版的《神雕俠侶》;一方面詫異我那么早就讀《康熙大帝》看二月河,一方面又不相信我竟然那么晚才追的《誅仙》小說。
又奇特又超前又落后,不過這次,倒不是南北差異造成的紊亂。
那時一到寒暑假,總有很多瘋狂的小孩打電話去地方臺點播錄像,錄像幾本,歌曲幾首之類的。還有彼此認識的小孩攀比著點播,大人知道后一頓胖揍,但為時已晚,一點也不妨礙點播的節(jié)目被我這樣的觀眾看完。無論新舊、哪個系列,只要當時能拿到臺前播的港片,就看過。于是,繁體字也認識,粵語也懂,但寒暑假必播的經典影視劇,就完美地錯過了。
書是跟著親戚家的哥哥姐姐們的腳步看的,平時想看不行,但假期很長,怎么也有時間勻給你看。沒有課外書的我緊跟著他們的口味——他們演義,我演義;他們歷史,我歷史……
經過寒暑假的孩子們后來長成了人海中的這個那個,一入江湖,便風雨天涯,獨飲寒暑。所以在還沒體味到“從此故鄉(xiāng)便只有了冬季,再沒有春夏秋”這句話時,假期都是愜意的,有的是甜西瓜和雪娃娃,有的是寸金的光陰,有的是一冬接著一夏。
也有少數(shù)人會因另一種無常而突然長大:暑假溺水,煤氣中毒,出游車禍……那些因為意外沒來得及告別的朋友,用消失在世間來收割走了天真,留下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長大后看書,朱生豪先生寫——
“問你寒假里有沒有計劃的人,我不知是誰,大概是一位蠢貨,一定。理想的人生,應當充滿著神來之筆,那才酣暢有勁。計劃,即使實現(xiàn)了也沒趣。祝福你。告訴我?guī)讜r開學,我將數(shù)著日子消遣兒,我一定一天撕兩張日歷?!?/p>
大善,生活還可以有這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