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樂,陳振華
(南京信息工程大學,江蘇南京 210000)
傳統(tǒng)反智主義是一種態(tài)度與現(xiàn)象的體現(xiàn),而非理論體系。反智主義者主要持以下兩種觀點和態(tài)度:一是對智性與知識的懷疑或反對;二是對知識分子的輕視、鄙視乃至敵視。最常見的反智主義現(xiàn)象有如下三種。
其一,反知識現(xiàn)象,持“我不會者皆無用”的觀點,是對所有“知識”惡意揣測,即如待人交流用不上文言文,故語文不學;買菜用不上三角函數,故數學不學;我們是中國人,故英語亦不學,如是等等。然而反智主義者卻忽略了最主要的一點,即這些知識未曾掌握,從何得知有用無用。
其二,反理性現(xiàn)象,持用情緒代替思維的觀點。其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朋友圈里的“不轉死全家/不是中國人”等系列信息,其瘋狂閱讀轉發(fā)量的背后是反智主義者的主觀情緒在極大程度上對客觀思維的替代。
其三,反精英現(xiàn)象,用極小概率事件代表全部。從“北大學生去賣豬肉了”“博士生畢業(yè)給初中生打工了”等新聞中,以偏概全地認為這種現(xiàn)象即是普遍現(xiàn)象,全然忽略了該群體的主要面貌。
除以上三種常見現(xiàn)象外,對傳統(tǒng)觀念盲目地信從、對先鋒觀點和理性批判的強烈反對、社會現(xiàn)象標簽化等等,都是反智主義的體現(xiàn)。
大眾文化中的反智主義是對智性(知識)、知識分子的懷疑。大眾文化中反智主義的態(tài)度和現(xiàn)象,影響了大眾文化傳播形象的塑造、內容質量的保障和受眾素養(yǎng)的提高。即如2017年江蘇某藝術類高校應屆畢業(yè)生的畢業(yè)設計展,本是藝術學子在經過四年藝術高等教育后所獲成果的集體呈現(xiàn),卻被部分市民以獵奇的心理進行趕集式的觀賞,導致展品不同程度的受損,畢業(yè)設計展也因秩序混亂而被迫提前終止。這種行為并非是為欣賞藝術而來,其假借藝術熏陶的名義,實則只是為打發(fā)時間尋找一個熱鬧場所的現(xiàn)象,是大眾文化反智主義的集中體現(xiàn)。
我國現(xiàn)階段的基礎教育決定了絕大多數普通學子,特別是占多數比重的非城市生源學子,在進入大學校園之前受藝術教育的程度極為薄弱。而藝術生也有相當一部分群體是由于對文化課的不自信,為了尋找另一種通關高考的捷徑而“半路出家”,參加填鴨式的藝術培訓,考前臨門一腳,前期對藝術積累基本為零。在這種大前提下的高校藝術普及教育過程中,學生更容易存在上述的反知識和反理性現(xiàn)象,忽視藝術普及的重要性,甚至認為藝術是文化與科學的對立面。
校園文化藝術活動是高校藝術普及教育重要的組成部分,其中亦存在反智主義的現(xiàn)象,以下將從三個方面展開進一步的剖析,不揣淺陋,求教于方家。
其一,反智主義現(xiàn)象是對知識壟斷階層的抵制。
在教學關系中,教師相對于學生而言是知識壟斷階層。在校園活動開展過程中,往往更加推崇傳統(tǒng)文化、國學知識,而在新興藝術形態(tài)(諸如搖滾、街舞、動漫等)方面有所保留。
一方面,文化自信的樹立是高校教書育人的重要任務之一。傳統(tǒng)文化、國學知識是文化發(fā)展的母體,積淀著千百年來中華民族的精神追求,相對于新興藝術形態(tài)而言,顯然更能代表我國深厚的文化底蘊。另一方面,諸如搖滾、街舞、動漫之類的新興藝術形態(tài),雖然在形式上和內容上更受現(xiàn)代青年大學生的追崇,但由于其紛紜雜沓,藝術價值又良莠不齊,甚至會引發(fā)過娛樂化與低俗化等不良因素。
此外,很多校園文化活動的主題往往帶有明顯的政治主題,學生面對傳統(tǒng)文化信息傳播的單調與嚴肅,從潛意識上萌發(fā)抵制,他們更易產生對娛樂化、個性化、潮流化的極度渴望,甚至是“饑渴”。
其二,反智主義現(xiàn)象是盲目崇拜的極端體現(xiàn)。
在校園文化藝術活動的參與選擇上,學生存在著盲目崇拜的現(xiàn)象。他們在選擇藝術活動時,往往并不是從自身的藝術需求或者活動本體的藝術價值與特色出發(fā),更多的是隨波逐流,對一些當下潮流即時盲從,最后收效顯然甚微。
前期對藝術基礎薄弱的大學生們,在面對目不暇接的校園文化藝術活動時,很難準確判斷自身的藝術學習需求,常常通過標簽化的選擇方式,到此一游的學習態(tài)度,在一定程度上浪費了藝術教育資源,教育效果也遠低于期望值。
其三,反智主義現(xiàn)象是對純娛樂性信息的替代性需求。
在日趨追求“呼吸自由”的當下,學生由于抵觸與之興趣愛好、群體潮流相脫離的傳統(tǒng)文化的強迫性輸出,更多地轉向追求能夠滿足當下個體需求(年齡層)和欲望(發(fā)泄、盲目追求自我)的娛樂性內容。
以街舞在高校中的崛起與風靡為例,風格多樣、形式多彩的街舞,是高校中最受歡迎的藝術形式之一。究其原因,與大學生群體的特定環(huán)境、年齡層的欲望與需求關系密切。他們充滿活力,興趣和愛好廣泛,新鮮事物與當下潮流對他們有著無窮的吸引力。街舞作為一種群體性藝術,在藝術實踐過程中,個體之間的娛樂性與刺激性在多對多的互聯(lián)網式溝通中得到快速傳播。
諸如“街舞熱”的現(xiàn)象在高校校園中并非特例,青年學生們更加相信群體內部溝通得出的實際經驗,極速的互聯(lián)網式溝通方式使得在他們之間傳播的內容更加多元與復雜,同時,對于娛樂性信息的追求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全民狂歡的高度。
以上三種反智主義現(xiàn)象在藝術普及教育過程中的出現(xiàn)并非偶然,究其根本,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并嘗試給出應對措施。
其一,學生與行政管理應當適度保持距離。
《傳播生態(tài)學視野中的反智主義與反智論》一文中指出反智主義的根源:知識往往被看作是經驗的固化,其形成的過程通常依賴于社會精英階層的參與和干預,且在某種程度上透露著與世俗生活間的一定差距,這就使得人們在生活中對知識的認識與實踐存在脫節(jié),對知識的價值判斷也由統(tǒng)治階層取向決定,最終使人們對知識的抵制來源于對專制的反感。
在實踐中,已有一部分走在前面的高校,將藝術教育中心這一職能部門剝離出行政管理體系,歸屬到教學體系,擁有較為完善的教學機制和相對專業(yè)的師資隊伍。這一部分學校的藝術教育工作推進持續(xù)穩(wěn)步上升,學生面對藝術知識傳播時懷有一種敬畏之心,各類活動更易獲得預期的效果。
其二,把握藝術普及教育知識輸出時的尺度。
教師作為知識輸出的把關人、過濾人、篩選人,輸出時的強迫度決定了接受者的接受度。正如長期從事大眾文化反智主義現(xiàn)象研究的紀亞東所言:“反智主義中的智與大眾傳播中的傳播內容,在外延上存在潛在的重合趨勢,大眾傳播的內容經過了把關人和傳播者的過濾,導致了信息的不完整和強迫輸出,且中介擁有高度的信息統(tǒng)治權。作為大眾傳播中的大眾媒介,擔任了傳遞信息的職責,媒體輿論場和民間輿論場在內容和形式上的差別,拉開了媒介與受眾的距離,形成了反智主義中智者和平民的對立關系”,在校園文化活動過程中,教師扮演了智者的角色,學生扮演了平民的角色,這種對立的關系也就自然形成。
因此,在對立關系存續(xù)過程中,如何讓接收者從心理上更愿意主動接收知識的輸入,需要知識的輸出者——教師,在實踐過程中運用得當的方式方法,借助多樣化的手段,將適度篩選、過濾后的知識,通過學生覺得更具親和力的平臺進行輸送,從而達到效用最大化的教育目的。
其三,借助靈活多樣的新媒體平臺。
在新媒體權威性上升的今天,應當加強對于新媒體的利用,弱化傳統(tǒng)傳播媒介。以京劇為例,雖然是傳統(tǒng)文化中獲得資源最多、傳承最為全面、受眾最為廣泛的藝術形式,但是依然擺脫不了日漸式微的局面,以致有學者提出質疑,是否應該繼續(xù)保護京劇。筆者認為,任何一種傳統(tǒng)文化都有其不可替代的藝術價值,我們都不應該放棄,但是如何留住它們,需要智慧。
2015年,筆者所在學校曾舉辦昆舞專場演出。在專場舉辦前期,由于微信公眾平臺撰稿人事先沒有對昆舞進行深入的觀察與了解,演出前公眾號的推介稿更像是一篇公文寫作般的通知文件,很難打動青年學生,導致當天的觀眾人數不盡如人意。但其實當天的演出效果卻出奇的好,演出現(xiàn)場氣氛熱烈,極富感染力與震撼力,半推半就來的觀眾都表示“來著了”,非常慶幸來觀看了演出。公眾號也在演出后推出了劇照唯美、文風清新的新聞稿,閱讀轉發(fā)量極高,后臺收到了很多同學的私信,昆舞專場的認可度與贊揚度也在新聞稿的宣傳下提高了許多。
當下大火的京劇女老生王珮瑜,正是巧妙地運用了新媒體,她的公眾號“瑜音社”以一種向現(xiàn)代潮流妥協(xié)的方式,瞄準青年受眾尤其是大學生們,做著京劇普及工作。公眾號用漫畫的方式,詼諧的語言,配以當下流行的文體以及網絡熱門詞匯,巧妙地介紹了一出出京劇骨子老戲(見圖1)。這種寓教于樂的方式,既可以通過新媒體媒介,利用當下熱門與現(xiàn)代潮流對傳統(tǒng)文化進行包裝,將學生的目光吸引到傳統(tǒng)文化中來,同時也能為學生更深層次的欣賞傳統(tǒng)文化、接受藝術教育做循序漸進的導賞和鋪墊。
在基礎教育中藝術普遍匱乏的大前提下,培養(yǎng)真正有智慧的藝術教育工作者成為避免高校藝術普及教育過程中出現(xiàn)反智主義現(xiàn)象的有效途徑。藝術教育工作者需要有鮮明的認知能力,能夠正確地選擇教育內容與教育方式,將藝術教育成效做到最大化。同時,需要有靈活的溝通能力,在學生群體中充分了解藝術教育需求并準確地向教育主管部門有效傳達。教育工作者的引導能力也至關重要,如何寓教于樂、巧妙地引導他們循序漸進地走進藝術的殿堂是需要每一位藝術教育者不斷思考與實踐的關鍵。
圖1 京劇老生王佩瑜公眾號“瑜音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