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梵
如果用氣息來概括房間的性質(zhì),書房蓄積的應當是淡淡的油墨氣息,溫暖而清新。埋頭奔走在現(xiàn)實生存中的人們需要這樣一個空間來安頓內(nèi)心,讓自己慢下來。
在鄉(xiāng)下,很少看到某家某戶在房子里設(shè)置書房,除非書香門第。這些年,住在高樓里的年輕人往往會在裝修的時候,特別設(shè)置一個書房,好像大部分仍屬于虛設(shè),有點附庸風雅的意思。為了使書房里排滿書籍,有人買了一整套硬裝本的古書,但是古書只是以一個外殼的形式站在書架上,里邊沒有書頁。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擺設(shè)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為了不給主人帶來難堪,又趕緊守住嘴巴。倒是現(xiàn)在的孩子,在老師的引導下,捧著書潛心閱讀,兒童讀物在成人設(shè)置的書架里悄悄蔓延,像新鮮藤蔓。不少成年人,大概在棋牌室的切磋里才會兩眼放光、激情滿懷。
書籍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廣闊的世界。不同國度不同年代的作家,在字里行間展示著自己的經(jīng)歷和智慧。他們的遣詞造句、想象力令人著迷。十多年前,我的購書欲望無比強烈,就像一個孩子突然走出村莊,看到瑰麗異常、燦爛錦繡的景致。受著指引,一路狂奔。那些書現(xiàn)在立在書架上,紙頁泛黃,而文字的精神不衰。一本好書,可以抵抗時間的磨損,歷久彌新。精神、時間和現(xiàn)實,暗中流宕出奇異的圖景,說出一些真相。那些歌功頌德、投機取巧的作品,像墻皮,在時間的日曬雨淋中剝落。它們的速“紅”速“成”,很可能意味著速朽,不久之后,便被寂寞地壓在一個角落。那些偉大的作品,是具有永恒性的,無論經(jīng)歷多少個世紀的輪回,依然不斷地得到后人的好奇、闡釋。那些作家,似乎有預言的本領(lǐng),不一定容易被當下接受。
讀一點文學書籍,就像吸收一點養(yǎng)分,但不意味著轉(zhuǎn)變“基因”。很多時候,人的荒謬性也存在于這個問題當中。達摩大師預言:“在我逝滅兩百年后,禪宗的法門,周遍到各處。不過明道的人多,真正行道的人很少。講道理的人多,通道理的人太少。在千萬人中,沉潛隱秘地修行,因而證得道果的人也會有的?!鼻皫啄?,一個熟人突然喜歡閱讀一些大眾類的哲學書籍。對應現(xiàn)實生活帶來的困頓和羈絆,他在文字里得到一些超脫的感悟。落到繁瑣的生活當中,我們的看法、行動可能走的又是原路,回過頭來,發(fā)覺自己身上存在的矛盾,覺得好笑。但是,書籍帶來的稀薄外力值得珍視,如果我們不再相信那些嚴肅、美好、溫暖、值得敬畏的事物,那么人性中為人的一面如何得到體現(xiàn)呢?
真正熱愛書房的人,大概是與眾不同的,他會抵制欲望的過度侵蝕,不然沒有必要沉浸在沒有現(xiàn)實獲益的空間里。在我居住的小城,有一位特別的愛書人士。他把空余的一整套房子, 裝修成書房,把大量藏書安置在墻上。有一陣子,他還“散書”,把一些舊書分給熱愛閱讀的人。他會邀約誠實的讀友,在他的書房里小聚,做茶做飯給他們品嘗。這樣的愛書人,真是可敬。
一個人坐在窗前閱讀思考寫作,大量書籍裝飾在身后。光陰,一年年流逝,有些東西一直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