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伯牛
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李鴻章還在翰林院,當時,他的家鄉(xiāng)安徽就已經(jīng)受到太平軍的攻擊,有很多地方已經(jīng)陷落了。這時,李鴻章只是個新晉的翰林,人微言輕。但是他再一想,有一個安徽老鄉(xiāng),叫呂賢基,當時是工部侍郎,在朝中有很高的聲望。他以前是御史,所謂風(fēng)骨凜然,對很多事情發(fā)表過嚴厲的意見,現(xiàn)在做工部侍郎,可以借他的話向朝廷借兵支援安徽。
李鴻章來到呂賢基的家里講明來意。呂賢基說,這是好事啊,應(yīng)該支持你,但我忙得很,干脆你寫一道詳細的奏折,署我的名往上一遞就行了。李鴻章一想這也行,回家之后,非常辛苦地引經(jīng)據(jù)典,查考各種資料,費了一整夜時間,通宵無寐把這個奏折寫了出來。他提出的一些戰(zhàn)略、具體的戰(zhàn)法,乃至要調(diào)配的將領(lǐng),也都寫得很詳細。當然,紙上談兵,那是肯定的,但是至少文采好,十分感人。寫完之后交給呂賢基,呂賢基就署了自己的名字,交上去了。
第二天,李鴻章就去聽回信,因為這種奏折都是當天批發(fā)下來的。剛走到呂家門口,就聽見呂家一片哭聲。他想這怎么回事,上一道奏折而已,難道就出大事了嗎?他趕緊推門進去,呂賢基一見李鴻章,收不住眼淚,就說那奏折寫得真好啊,皇上看了很高興,一高興就派他回安徽去組織團練,協(xié)助軍務(wù)。
這是真事,咸豐二年,朝廷直接將呂賢基由工部侍郎調(diào)回鄉(xiāng),去襄辦軍務(wù)。這是很少見的,辦團練一般都是由在家鄉(xiāng)的各路大臣去辦,沒有讓京官回鄉(xiāng)的。呂賢基也沒想到一道奏折,皇帝就直接讓他回鄉(xiāng)去練團練。所以呂賢基很痛苦、害怕,軍事這個東西,談一談可以,陡然讓他去辦,他就慌了。
李鴻章總算明白了,原來是這么一回事,他覺得太不好意思了?,F(xiàn)在的安徽一片大亂,讓一個文官辦團練,也不給軍隊,就把呂賢基空降到那里去,誰都知道太危險了。李鴻章也沒辦法,就轉(zhuǎn)而安慰呂賢基,呂賢基也是怒極了,說你也不要安慰我了,這個奏折畢竟是你寫的,你學(xué)問這么大,對軍事這么了解,我要讓你跟我一塊去。第二天,呂賢基向皇帝謝恩,同時就奏調(diào)翰林院李鴻章跟他一塊去。這樣,李鴻章也惹上這麻煩了,跟著呂賢基一塊離開了北京,到家鄉(xiāng)辦團練。
這兩個人,都是在這種意想不到的情況下,被扔到安徽的。一個工部侍郎,一個翰林編修,怎么也想不通,因為一封奏折寫得好,就到安徽做了軍人。而且安徽那個亂啊,有太平軍打過來,又有捻軍作亂,然后當?shù)貓F練,規(guī)模比較大的像苗沛霖、李昭壽,一會投降官軍,一會又偏向捻軍、太平軍,為非作歹。像呂賢基他們辦的這種小型團練,當時李鴻章的父親李文安也在辦,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非常危險。在那個地方辦團練的,不僅僅是怕太平軍,還怕很多別的東西,甚至有的時候還怕官軍。所以回到安徽不到8個月,呂賢基和李鴻章就被太平軍圍困在舒城,生死存亡系于一線。系于哪一線呢?能夠先走掉就不會死,要是待在城里面死守就會死。李鴻章看得準,借口老父有病,要回家侍疾,趕緊溜了。呂賢基就在舒城,一直到城破,最終戰(zhàn)死,得了一個謚號叫呂文杰公。
(摘自“當當云閱讀”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