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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市與鄉(xiāng)村之間:李大釗“物心兩面”的社會改造觀

      2019-01-04 23:33:09馬學軍
      關鍵詞:托爾斯泰人道主義李大釗

      馬學軍

      作為無產(chǎn)階級的政黨,中國共產(chǎn)黨經(jīng)過多年的革命歷程,形成“建立農(nóng)村根據(jù)地、以農(nóng)村包圍城市,最后奪取城市”的革命方針,探索出一條不同于俄國先占領城市、后占領農(nóng)村的革命道路,對馬克思列寧的革命學說作了重要發(fā)展。以無產(chǎn)階級為基礎的中共,其革命重心何以會從城市轉向農(nóng)村呢?

      “農(nóng)村人口眾多說”和“地主農(nóng)民矛盾激烈說”兩種觀點,是長期以來我們理解這一問題的主流觀點,二者雖有其合理之處,但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就“農(nóng)村人口眾多說”而言,某一群體的數(shù)量多少,并不能完全決定該群體的力量大小。馬克思就認為,法國小農(nóng)人數(shù)眾多、生活相似,但并沒有共同的經(jīng)歷,還帶有保守性和私有性的特點,并不具有工人階級那樣的覺悟性和革命性①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1852年)中,認為“各個小農(nóng)彼此間只存在有地域的聯(lián)系,由于他們利益的同一性并不使他們彼此之間形成任何的共同體,形成任何的全國性的聯(lián)合,形成任何一種政治組織”。因此,農(nóng)民不能以自己的名義來保護自己的階級利益,而只能讓別人來代表他們。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年第217頁。。就“地主農(nóng)民矛盾激烈說”而言,越來越多的研究認為近現(xiàn)代以來中國并不存在土地日益集中的嚴重趨勢,地主和農(nóng)民的矛盾也并非那樣尖銳[1-3]。這提醒我們,對于中共從城市轉向農(nóng)村革命的理解,需要在以往這兩種主流觀點之外,尋求另一種解釋的思路。而本文試圖從近代思想史的角度,以李大釗社會改造的思想為切入點,來嘗試理解以無產(chǎn)階級為基礎的中共后來轉向農(nóng)村革命的思想緣由。

      李大釗,最早熱情擁護俄國十月革命,最先發(fā)表《Bolshevlsm的勝利》《我的馬克思主義觀》等文,被稱為中國近代第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一般人們會認為,李大釗的思想是以馬克思主義為綱領,以唯物史觀和階級斗爭為工具,來改造社會、開展革命??墒?“五四”時期,李大釗的思想?yún)s表現(xiàn)出多重性和復雜性,即使在他接受和轉向馬克思主義之后,他的思想和觀念仍然是多重性的,而非單一性的。李澤厚洞見性地指出,“李大釗是中國馬克思主義的早期理論代表。之所以如此,不僅在于李大釗是最早接受和最先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先驅(qū),而且也在于他的這種接受和傳播,從一開始便具有某種‘中國化’的特色。這特色使他不同于陳獨秀,而與后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倒有一脈相通之處”[4]162-163。李澤厚進而指出,李大釗的馬克思主義思想有兩點最值得注意,即民粹主義的色彩和和道德主義的色彩。不獨李澤厚,國外研究李大釗思想的邁斯納,也尤其指出李大釗思想中的民粹主義色彩和互助論色彩。令邁斯納驚奇的是,李大釗在《階級競爭與互助》《青年與老人》《新的!舊的!》等文中,對勞資問題、青年與老人關系、中西方文化問題等,并沒有從階級斗爭的角度,而是從合作、互助和調(diào)和的角度來理解和闡發(fā)[5]45。

      當我們細讀李大釗熱情擁護俄國十月革命、轉向馬克思主義的代表性文獻時,確會發(fā)現(xiàn)李大釗表述了諸多如互助、合作和人道的觀點。李大釗在1919年那篇著名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一文結尾處,明確說,“我們主張以人道主義改造人的精神,同時以社會主義改造經(jīng)濟組織。不改造經(jīng)濟組織,單求改造人類精神,必致沒有效果。不改造人類精神,單求改造經(jīng)濟組織,也怕不能成功。我們主張物心兩面的改造,靈肉一致的改造”[6]35。而在同年更早的《“少年中國”的“少年運動”》演講中,李大釗開篇即說“我所理想的‘少年中國’,是由物質(zhì)和精神兩方面改造的‘少年中國’,是靈肉一致的‘少年中國’……我們‘少年運動’的第一步,就是要作兩種的文化運動:一個是精神改造的運動,一個是物質(zhì)改造的運動”[6]11-12。

      李大釗所主張的“物心兩面的改造”,尤其能表明這一時期他思想的復雜性,很多研究者都注意到這一點[7-8]。如果把“物心兩面的改造”視為“五四”時期李大釗思想的核心表述的話,那么我們可以認為“心”的改造,是在李大釗熱情擁護十月革命和馬克思主義之前就早有的思想,而“物”的改造是他受馬克思主義影響,在“五四”時期新近形成的思想,以此就出現(xiàn)了他稱之為“物心兩面的改造”的主張。而本文比較關心的是,李大釗早期“心”的改造思想如何形成以及為何要倡導“到民間去”?在“五四”時期李大釗受馬克思主義影響后,如何處理“物的改造”和“心的改造”二者的關系,如何處理城市革命和農(nóng)村革命之間的關系呢?

      一、“心的改造”與“到民間去”

      在李大釗思想早期的形成過程中,托爾斯泰的人道主義思想對其影響極大。吳漢全指出李大釗吸收托爾斯泰的悔改即革命說,倡導非暴力主張,強調(diào)道德的自我完善,主張個人的懺悔達到人心變動;繼承托爾斯泰的“博愛”觀,提倡人道主義;還接受托爾斯泰的泛勞動主義,注重知識分子的勞動問題和勞動者的教育問題[9]。本研究更為關注的是,李大釗在托爾斯泰人道主義的影響下,如何形成自己“道德革命”和“勞動主義”觀念的?這種觀念又如何影響李大釗“到民間去”的觀念?

      (一)道德革命與“心的改造”

      1906年李大釗到北洋法政專門學校求學,受學校日文教員吉野作造與今井嘉幸的影響,開始接觸并譯介托爾斯泰的作品[10]42。吉野作造與今井嘉幸是日本民主主義思想的代表人物,也是日本大正民主運動時期的重要發(fā)起人。此二人執(zhí)教北洋法政學校時,向?qū)W生介紹和傳播日本的民主思潮,提供日文期刊和書籍,與李大釗結成了密切的師生和友誼關系。李大釗畢業(yè)后,與二人保持密切的書信和活動往來,還一直閱讀并翻譯二人的文章和著作。

      李大釗在北洋法政學校求學這幾年,正值晚清民國政治急劇變動的時期。歷經(jīng)清末新政、辛亥革命,又經(jīng)民國初建后的黨派斗爭和軍閥干政,人們期望的共和政治和民主民權卻久久不能實現(xiàn)。李大釗1913年4月發(fā)表《大哀篇》,副標題即為“哀吾民之失所也”,其中言“則革命以前,吾民之患在一專制君主;革命以后,吾民之患在數(shù)十專制都督……今者一專制都督淫威,乃倍于疇昔之君主,其力更集中于一省,則民之受其患也重矣,則所謂民權、民權者,皆為此輩獵取之以自恣,于吾民乎何與也?”[11]11-12。1913年4月1日,北洋法政學會所創(chuàng)辦的政治評論與理論性刊物《言治》月刊正式出版,李大釗任編輯部長[10]129。李大釗在《言治》創(chuàng)刊號第1期,即發(fā)表《大哀篇》《托爾斯泰主義之綱領》等文章。

      《托爾斯泰主義之綱領》這篇文章,是李大釗翻譯日本人中里弭之助的《托翁言行錄》,綜合托翁學說結晶而成,以“托爾斯泰主義之綱領”為題名發(fā)表的。中里弭之助,又名中里介山,信奉基督教,參與教會活動,同時著手社會主義研究,宣傳托爾斯泰主義思想,是日本大眾文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12]158。李大釗在文中,條列八條綱領來簡要介紹托爾斯泰的思想,其中第1至4條,闡述了托爾斯泰批判現(xiàn)代虛偽的文明論、懺悔論、道德革命論和善惡論,第5至8條闡述托爾斯泰的勞動觀。

      托爾斯泰認為現(xiàn)代文明是少數(shù)階級之淫樂與虛榮的虛偽文明,而多數(shù)人卻陷入貧窮、饑餓和死亡,因此需要革命。“人生真實也,不堪虛偽。今之文明虛偽也,則革命必不得不至”[13]407。什么是革命?“革命者,人類共同之思想感情,遇真正覺醒之時機,而一念興起,欲去舊惡新善之心的變化,發(fā)現(xiàn)于外部之謂也。然悔改一語外,斷無可表示革命意義之語”[13]407。革命如何進行?“無悔改而欲入于道,未可以想像也”[13]407?!盎诟摹奔仁莻€人,也是社會和國家擺脫罪惡,實現(xiàn)革新的唯一方式。因此,李大釗在文中斷然地說,“然悔改一語外,斷無可表示革命意義之語”[13]407。

      可見,托爾斯泰的革命論,其立論基點是針對“心”而發(fā)生的。個人、社會和國家的罪惡根本在于人們“心”的墮落,以此才出現(xiàn)“虛偽之文明”。“革命”不是針對外在的事物,而首先是針對內(nèi)在“心”的革命,是“去舊惡新善之心”的變化。“心”發(fā)生變化了,其外在的世界也就發(fā)生變化了;“革命”的方式,不是暴力,也是不是其他,而惟有懺悔。托爾斯泰提出“勿以暴力抗惡”的道德觀念,認為只有通過“道德自我修養(yǎng)”,才能擺脫罪惡實行“愛”的目的,使人類達到“最后的幸福”。這即是托爾斯泰的“道德革命”論,也是被稱為成熟的“托爾斯泰主義”的核心觀點[14]。

      1913年底,李大釗去日本早稻田大學留學,1916年5月回國,同年8月他撰寫《介紹哲人托爾斯泰(Leo Tolstoy)》一文,介紹托爾斯泰生平和他的思想,強調(diào)他生于專制國,倡導博愛、扶弱摧強,以勞動為神圣;1917年2月作《日本之托爾斯泰大熱》,介紹了日本的托爾斯泰研究,慨嘆本民族的文學介紹與民族興亡的關系;1917年3月又著文《俄國革命之遠因近因》,認為人道主義的革命文學的鼓吹是俄國革命發(fā)生的重要原因。1917年4月李大釗發(fā)表《罪惡與懺悔》這篇極具有托爾斯泰“道德革命”色彩的文章。文章開篇即以托爾斯泰的“道德革命”觀點來痛斥吾國革命不知懺悔之義而發(fā)生的浩劫:

      “俄國大哲托爾斯泰詮釋革命之意義,謂惟有懺悔一語足以當之。今吾國歷更革命已經(jīng)三度,而于懺悔之義猶未盡喻。似此造劫之人心,尚未知何日始能脫幽暗而向光明。瞻念前途,浩劫未己,廉恥掃地,滋可痛矣!”[15]116

      此處李大釗所痛心的“浩劫”,指前一年發(fā)生的袁世凱稱帝事件。托爾斯泰的“道德革命”論,直指人心的懺悔和改造問題,可國人歷經(jīng)多次革命,尚未知革命應有的“懺悔”之義。何日能脫幽暗而向光明,猶未可知,這正是李大釗一直憂慮的問題。李大釗認為社會動亂是社會之罪惡造成,因此社會中之各個分子都應承擔懺悔之責。人人懺悔,棄舊惡、就新善、滌穢暗,全體社會之人心才能發(fā)生變化,光明也才會復歸[15]117。

      中國革命如此,世界革命也同樣如此。李大釗在1918年7月發(fā)表《法俄革命之比較觀》,就認為法俄革命,不是法國或俄國一國人心的變動,而是“全世界人類普遍心理變動”的表征?!胺ㄌm西之革命,非獨法蘭西人心變動之表征,實十九世紀全世界人類普遍心理變動之表征。俄羅斯之革命,非獨俄羅斯人心變動之顯兆,實二十世紀全世界人類普遍心理變動之顯兆”[15]228。李大釗在1918年12月發(fā)表的那篇著名的《Bolshevism的勝利》一文中,同樣表達了完全相同的觀點:“Bolshevism這個字,雖為俄國人所創(chuàng)造,但是他的精神,可是二十世紀全世界人類人人心中共同覺悟的精神。所以Bolshevism的勝利,就是二十世紀世界人類人人心中共同覺悟的新精神的勝利!”[15]263。

      以此可見,李大釗思想在“五四”之前,受托爾斯泰人道主義和道德革命論的影響很深,注重“心”的懺悔和改造,以期實現(xiàn)個人、國家以及人類文明的復興。如何能踐行這種“心”的懺悔和改造?李大釗進一步發(fā)揚了托爾斯泰的泛勞動主義,號召青年不僅要力行節(jié)儉,還要“到民間去”,與農(nóng)民為伍,而不應成為都市游民。

      (二)泛勞動主義與“到民間去”

      1916年8月李大釗發(fā)表的《介紹哲人托爾斯泰(Leo Tolstoy)》一文,介紹托爾斯泰的思想,認為其思想中一方面是倡導博愛主義,扶弱摧強,傳布愛之福音于天下,另一方面是親自躬行,倡導泛勞動主義,提倡“到民間去”,與農(nóng)民為伍[11]174。李大釗早期的《托爾斯泰主義之綱領》一文,前4條闡述了托爾斯泰的懺悔論、道德革命論和善惡論,后4條都在闡述托爾斯泰的勞動觀。我們已經(jīng)分析了托爾斯泰的道德革命論,接下來我們就看在道德革命論下,李大釗是如何進一步提倡勞動主義和“到民間去”的。

      “道德革命”論,以“心”為立足點,以“懺悔”為唯一方式,以實現(xiàn)去舊惡、從新善的道德革命目的?!吧啤笔鞘裁?最大的“善”又是什么,又何以能達到呢?李大釗條例的第四條綱領解釋說,“善”就是“人間本然之理性與良心之權威是也”[13]408。最大最初的“善”就是“勞動”?!毒V領》中言,“無勞動則不能生活,即離勞動無人生”[13]408。勞動是人生最大的義務,從而也是人生最大的“善”。勞動既然是人最基本的義務,也是最大最初的“善”,但為什么很多勞動的人反而是痛苦的,不勞動的人卻是不痛苦的呢?其原因是,存在掠奪勞動者這樣不合理的制度?!毒V領》最后說,理想的世界就是人人半日勞動可滿足基本的衣食住需要,同時可半日消遣得“靈性之慰安與向上”的美好世界。這樣的“勞動”,即能健康人類心身,還能健康體魄,使得疾病絕跡于社會。

      李大釗不僅只是譯介和闡發(fā)托爾斯泰的觀點,還以道德革命論來解釋現(xiàn)實的自殺問題和革命問題,同時以泛勞動主義來解釋當時的勞動問題,并號召青年“到民間去”。李大釗于1917年2月發(fā)表《可憐之人力車夫》一文,認為人力車夫在北京最可伶,“夫以理言之,則以人類為犧牲,乃最背乎人道主義;以利言之,則驅(qū)爾許之勞力,擲于不生產(chǎn)之職業(yè),乃見譏于經(jīng)濟原理”[11]]264。此時俄國十月革命還并未爆發(fā),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還并未結束。李大釗并不是受俄國十月革命,從馬克思主義的視角來看待人力車夫的命運,而更多是以人道主義的視角,認為人力車夫終日在馬路塵土中穿行,風吹日曬,最易吸入塵土,是有悖于人道主義的。

      1917年4月22日,李大釗發(fā)表《簡易生活之必要》這篇極具托爾斯泰“泛勞動主義”的文章。在文中李大釗指出,“蓋今世之生活,泰半倚于過度……于是虛偽、夸張、奢侈、貪婪種種罪惡,皆因此過度之生活以叢滋矣”[15]118。今人衣食、交友、利祿等,處處呈現(xiàn)“過度”現(xiàn)象,各種罪惡也相伴而生。因此,李大釗提出惟有節(jié)儉生活,提倡簡易之生活,方能救贖[15]118。李大釗最后期望,“茍能變今日繁華之社會、奢靡之風俗而致之簡易,則社會所生之罪惡,必不若今日之多且重。然則簡易生活者,實罪惡社會之福音也”[15]119。李大釗在文末指出簡易生活與懺悔的關系,“余既于本報示懺悔之義,而懺悔之義,即當以實行簡易生活為其第一步。吾人而欲自拔于罪惡也,尚其于此加之意焉”[15]119。

      1919年2月李大釗在《青年與農(nóng)村》這篇文章中,非常鮮明地提出青年應到農(nóng)村中去。他說:

      “我們中國今日的情況,雖然與當年的俄羅斯大不相同,可是我們青年應該到農(nóng)村里去,拿出當年俄羅斯青年在俄羅斯農(nóng)村宣傳運動的精神,作些開發(fā)農(nóng)村的事,是萬不容緩的。我們中國是一個農(nóng)國,大多數(shù)的勞工階級就是那些農(nóng)民。他們?nèi)羰遣唤夥?就是我們國民全體不解放;他們的苦痛,就是我們國民全體的苦痛”[15]304。

      可見,李大釗在“五四”之前即受俄國“到民間去”的思潮影響,較早號召青年到農(nóng)村中去,認為農(nóng)民也是勞工階級的一部分,也較早指出農(nóng)民是中國革命的主力。同年3月,李大釗在《現(xiàn)代青年活動的方向提出》中提出了“尊勞主義”,認為青年人的苦痛可由勞動來解脫?!皠趧訛橐磺形镔|(zhì)的富源,一切物品,都是勞動的結果。……至于精神的方面,一切苦惱,也可以拿勞動去排斥他,解脫他……免苦的好法子,就是勞動。這就叫作尊勞主義”[15]319。李大釗認為,現(xiàn)在的社會,持尊勞主義的人很少,而且社會組織不良,少數(shù)勞動的人所得的結果,被大多數(shù)不勞動的人掠奪一空。“五四”運動爆發(fā)幾個月后,在1919年9月李大釗發(fā)表《“少年中國”的“少年運動”》演講,認為青年到農(nóng)村不僅是改造農(nóng)村,尤其重在青年自身的改造。李大釗在文中說:

      “‘少年中國’的少年好友呵!我們要作這兩種文化,不該常常漂泊在這都市里,在工作社會以外作一種文化的游民;應該投身到山林里村落里去,在那綠煙雨中,一鋤一犁的作那些辛苦勞農(nóng)的伴侶。須知“勞工神圣”的話,斷斷不配那一點不作手足勞動的人講的;那不勞而食的智識階級,應該與那些資本家一樣受排斥的。中國今日的情形,都市和村落完全打成兩厥,幾乎是兩個世界一樣”[6]12-13。

      以此可見,李大釗受托爾斯泰道德革命和泛勞動主義影響,主張“心”的改造,認為當時中國人人應懺悔、勞動、過簡易生活,社會上的貪婪和虛偽的罪惡才能消除,個人和社會也才能救贖。廣大青年,尤其不應該在都市里漂泊,而應該到鄉(xiāng)村去,與辛苦勞動的農(nóng)民為伍;中國今日的情形,都市和農(nóng)村幾乎是隔絕的,是兩個世界,因此更需要青年到鄉(xiāng)村里。

      二、“物心兩面”的改造觀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爆發(fā),但在國內(nèi)并未立即產(chǎn)生很大影響。1918年1月,進入北京大學擔任圖書館主任的李大釗,一直關注并思考俄國十月革命的意義。1918年7月,他發(fā)表《法俄革命比較觀》,認為法國革命代表19世紀歷史發(fā)展的趨勢,而俄國革命代表20世紀歷史發(fā)展的趨勢,因此十月革命具有世界意義。此后,他陸續(xù)發(fā)表《Bolshevlsm的勝利》和《我的馬克思主義觀》等文,在國內(nèi)較早闡發(fā)并宣傳十月革命和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意義。早期受人道主義思想影響的李大釗,當轉向馬克思主義時,其思想也同樣表現(xiàn)出多重性。

      (一)道德改造與物質(zhì)改造

      在1918年11月紀念一戰(zhàn)協(xié)約國勝利的大會上,李大釗發(fā)表《庶民的勝利》的演講,指出這回大戰(zhàn)有兩個結果,一個是政治上的,一個是社會的。李大釗認為政治上的結果,是“大……主義”的失敗,民主主義的勝利。民主主義的戰(zhàn)勝,就是庶民的勝利[15]254-255。在社會的結果,表現(xiàn)為:“資本主義失敗,勞工主義戰(zhàn)勝……世間資本家占最少數(shù),從事勞工的人占最多數(shù)……這勞工的能力,是人人都有的,勞工的事情,是人人都可以作的,所以勞工主義的戰(zhàn)勝,也是庶民的勝利……民主主義、勞工主義既然占了勝利,今后世界的人人都成了庶民,也就都成了工人”[15]255。李大釗在文后,提出了人人是勞工,人人都應趕快勞動的口號。他并沒有特別突出和強調(diào)從階級斗爭的意義理解勞工問題,而是從合作、互助和聯(lián)合的角度強調(diào)人人勞動的重要意義。

      可見,李大釗在開始接受馬克思主義時,是把人道主義、民主主義與社會主義、Bolshevism混同起來看的,認為一戰(zhàn)協(xié)約國的勝利都是這些主義的證明,這些主義都有其共同性。那么,如何理解人道主義的精神和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斗爭論的關系?如何理解托爾斯泰的道德革命論和馬克思物質(zhì)改造兩者的矛盾性呢?李大釗在1919年7月6日的《階級競爭和互助》中說:

      “這最后的階級競爭,是改造社會組織的手段。這互助的原理,是改造人類精神的信條。我們主張物心兩方面的改造,靈肉一致的改造??偨Y一句話:我信人類不是爭斗著、掠奪著生活的,總應該是互助著、友愛著生活的。階級的競爭,快要息了?;ブ墓饷?快要現(xiàn)了。我們可以覺悟了”[15]356。

      對于馬克思的階級斗爭理論,李大釗補充說,“他的階級競爭說,不過是他的經(jīng)濟史觀應用于人類歷史的前史一段,不是通用于人類歷史的全體。他是確信人類真歷史的第一頁,當與互助的經(jīng)濟組織同時肇啟。他是確信繼人類歷史的前史,應該辟一個真歷史的新紀元”[15]356。以此可見,李大釗在五四時期雖然接受了馬克思的著作和思想,也接受了其中物質(zhì)改造和階級斗爭的觀點,但他認為階級斗爭還僅僅是手段,其最終的目的還是要符合或達到互助論的信條和人道主義精神,并不認為這兩者是矛盾的。

      在1919年9月李大釗發(fā)表《“少年中國”的“少年運動”》演講,對“五四”青年提出的理想目標是創(chuàng)造一個“少年中國”,達到這一理想的途徑就是“少年運動”。“少年運動”包含兩種文化運動,一個是精神改造的運動,一個是物質(zhì)改造的運動。精神改造的運動和物質(zhì)改造的運動是雙向的,不可分開的。他在文中明確闡述了他的“物心兩面”的改造觀:

      “精神改造的運動,就是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宣傳“互助”、“博愛”的道理,改造現(xiàn)代墮落的人心……把那侵奪的習慣,變?yōu)橥瑒诘牧晳T;把那私營的心理,變?yōu)楣频男睦?。這個精神的改造,實在是要與物質(zhì)的改造一致進行,而在物質(zhì)的改造開始的時期,更是要緊……物質(zhì)改造的運動,就是本著勤工主義的精神,創(chuàng)造一種“勞工神圣”的組織,改造現(xiàn)代游惰本位、掠奪主義的經(jīng)濟制度,把那勞工的生活,從這種制度下解放出來,使人人都須作工,作工的人都能吃飯。因為經(jīng)濟組織沒有改變,精神的改造很難成功”[6]11-12。

      這段話無疑是最直接、最明確表述李大釗“物心兩面的改造”的觀點了?!熬窀脑臁钡倪\動,是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宣傳互助、博愛的道理。這其中能看到李大釗既受托爾斯泰人道主義的影響,也受當時無政府主義的影響。而“物質(zhì)改造”的運動,李大釗言是本著“勤工主義”的精神,創(chuàng)造一種“勞工神圣”的組織,改造現(xiàn)代的經(jīng)濟制度,把勞工從舊制度解放出來。這是受馬克思著作的影響,主張從經(jīng)濟基礎入手。這兩種運動之間的關系,李大釗說“應該把這兩種文化運動,當作車的兩輪,鳥的雙翼,用全生涯的努力鼓舞著向前進行!”[6]12。

      隨著李大釗對馬克思著作的了解和加深,他也在進一步思考如何理解物質(zhì)變動和道德變動之間的關聯(lián)。在1919年12月《物質(zhì)變動與道德變動》一文中,他認為道德的起源是物質(zhì),道德就是適應社會生活的要求之社會的本能,風俗、習慣都隨著物質(zhì)的變動而變動?!拔镔|(zhì)若是開新,道德亦必跟著開新,物質(zhì)若是復舊,道德亦必跟著復舊。因為物質(zhì)與精神原是一體,斷無自相矛盾、自相背馳的道理”[6]117。李大釗在1920年相繼寫了《由經(jīng)濟上解釋中國近代思想變動的原因》和《唯物史觀在現(xiàn)代史學上的價值》,也是在進一步闡釋經(jīng)濟變動和物質(zhì)基礎的觀點。

      不過,他并沒有因為接受物質(zhì)變動和經(jīng)濟基礎的觀點,就否定之前人道主義和互助主義的精神和信條。李大釗認為,“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經(jīng)濟和生活發(fā)生變化,道德也要發(fā)生變化。而我們今日所需要的道德,不是神的道德、宗教的道德、古典的道德、階級的道德、私營和占據(jù)的道德,而是人的道德、美化的道德、實用的道德、大同的道德、互助的道德、創(chuàng)造的道德!”[6]117。在某種程度上,李大釗用經(jīng)濟變動來解釋一戰(zhàn)人道主義、大同主義興起的原因,如他說互助論和馬克思主義并不矛盾一樣。

      (二)工人政治與農(nóng)村革命

      李大釗在五四時期主張“靈肉一致”“物心兩面的改造”的觀點,并不認為互助論、人道主義和他接受的馬克思主義有什么矛盾之處。如果是按物質(zhì)和經(jīng)濟改造的要求,社會改造要在都市從勞工運動來入手,而如果從精神改造出發(fā),自然是像托爾斯泰那樣躬耕于鄉(xiāng)野,到農(nóng)村開展運動。那么兩方面改造如何協(xié)調(diào)、從何著手呢?

      隨著李大釗進一步接觸馬克思主義,他在肯定唯物史觀的基礎上,又進步提出“工人政治”的表述。在1921年12月他發(fā)表《由平民政治到工人政治》演講,認為平民政治,亦即德謨克拉西,是近現(xiàn)代人類文明的發(fā)展趨勢,無論在政治上、經(jīng)濟上、社會上,都要尊重人的個性,是反對強權和不平等的。而社會主義的精神,也是平民政治的一種,與德謨克拉西是同一源流。不過,他認為社會主義目前僅僅注重經(jīng)濟方面,還需要拓展在社會、政治各方面追求。李大釗認為后德謨克拉西而起者,為伊爾革圖克拉西(Ergatocracy),是俄國革命實踐和開創(chuàng)的,可譯為“工人政治”,亦可以說是一種新的德謨克拉西[16]3。

      1921年7月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隨后通過的第一個決議就是要求各地立即開展工人運動、組織產(chǎn)業(yè)工會。李大釗是中共重要的發(fā)起人之一,此后也是中共北方工人運動的重要領導人。在全國第一波工人運動高潮中,北方鐵路工人運動范圍最廣、勢力最大、影響也最大。不過,隨著1923年“二七”慘案的發(fā)生,中共工人運動遭受很大挫折,有關革命的性質(zhì)和革命的方向問題此后成為黨內(nèi)反復爭論的問題。盡管共產(chǎn)國際和中共后來決議同國民黨進行合作、開展國民革命,盡管李大釗也參與了國民黨事務,但他對革命的出路一直有著自己的思考。李大釗較早提出國民革命更多要依靠農(nóng)民,要到農(nóng)村去發(fā)動農(nóng)民革命。

      在1924年9月發(fā)表的《中國內(nèi)戰(zhàn)與中國農(nóng)民》一文中,李大釗認為中國農(nóng)民占全國人口的80%,他們絕大部分是半赤貧的小農(nóng);外來工業(yè)的沖擊,更帶來了流離失所的農(nóng)民,中國革命要重視這一重要的力量[13]31。1925年至1926年,李大釗在北京黨組織機關刊物《政治生活》發(fā)表《土地與農(nóng)民》這篇極為重要的文章。邁斯納稱,這是李大釗第一次試圖把農(nóng)民革命的力量看作是支持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新的基礎[5]254。在文中,李大釗認為孫中山先生的民生主義,其中心亦在平均地權與節(jié)制資本,惜其所擬的平均地權辦法,未能及身而見其實行。而目前,“在經(jīng)濟落后淪為半殖民的中國,農(nóng)民約占總人口百分之七十以上,在全國人口中占主要的位置,農(nóng)業(yè)尚為其國民經(jīng)濟之基礎。故當估量革命動力時,不能不注意到農(nóng)民是其重要的成分”[13]76。他在文中提及最近河南的農(nóng)民運動、廣東的農(nóng)民運動非常有成效。最后他說,“中國的浩大的農(nóng)民群眾,如果能夠組織起來,參加國民革命,中國國民革命的成功就不遠了”[13]85。

      李大釗在1926年8月8日發(fā)表《魯豫陜等省的紅槍會》文章,認為山東、河南、陜西一帶興起的紅槍會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力量。他說,“這個現(xiàn)象可以證明中國的農(nóng)民已經(jīng)在那里覺醒起來,知道只有靠他們自己結合的力量,才能從帝國主義和軍閥所造成的兵匪擾亂之政局解放出來,這樣的農(nóng)民運動中將形成一個偉大的勢力”[13]128。當然,在農(nóng)民中也存在狹隘的村落主義和鄉(xiāng)土主義。他號召農(nóng)村中有覺悟的青年、鄉(xiāng)下的小學教師們、知識分子們以及到田間去的農(nóng)民運動者,盡快加入紅槍會,去幫助他們,、推動農(nóng)民運動。

      三、結論

      張灝先生指出,“五四”思想表現(xiàn)出明顯的兩歧性:表面是一個強調(diào)啟蒙,推崇科學的理性主義時代,但實際上卻是一個熱血沸騰、情緒激蕩的時代,又含有很強烈的浪漫主義;表面是一個理性與懷疑,破除一切偶像的時代,但其也是一個強烈尋求信仰的時代[17]4。在張灝看來,“五四”知識分子,要面對政治秩序和“取向秩序”的雙重危機。在這種雙重危機的壓力之下,他們急切地追求新的價值觀和宇宙觀、新的信仰。而“五四”時期的思想和信仰形形色色,紛然雜陳,“從無政府主義、基爾特社會主義、托爾斯泰的理想主義、馬克思社會主義到自由主義;這些信仰,內(nèi)容雖是龐雜,卻有兩個共同的傾向:一個就是前面提到的烏托邦主義;另一個,無以名之,名之曰:人本主義的‘新宗教’”[17]10。張灝進而指出,不僅是信奉新村主義的周作人,包括服膺杜威實驗主義哲學的胡適、轉向馬克思主義的陳獨秀、李大釗等人,在“五四”時期都表現(xiàn)出強烈的人道主義色彩。

      如本文分析所言,近代中國第一個馬克思主義者,還是中共重要的創(chuàng)始人和領導者之一的李大釗,即使在接受和轉向馬克思主義之后,他的思想仍帶有濃厚的道德主義和民粹主義色彩。早期他受托爾斯泰人道主義和泛勞動主義的影響,主張道德革命和人心的改造,提倡簡易生活來實現(xiàn)這種懺悔和心的改造,主張像托爾斯泰一樣親自躬行,發(fā)揚勞動主義,到“民間去”,與農(nóng)民為伍。在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后,李大釗認為階級斗爭還僅僅是手段,其最終的目的還是要達到互助論的信條和人道主義精神。他因此倡導“靈肉一致”“物心兩面”的改造觀,認為“精神改造”運動,是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宣傳互助、博愛的道理,而“物質(zhì)改造”運動,改造現(xiàn)代的經(jīng)濟制度,二者相輔相成,不可偏廢。

      盡管李大釗后來也提出“工人政治”的表述,也領導中共北方工人運動,但隨著都市工人運動的失敗,以及國共合作的分歧,他較早提出國民革命更多要依靠農(nóng)民,要到農(nóng)村發(fā)動農(nóng)民革命。深入研究李大釗的思想,對我們理解以無產(chǎn)階級為基礎的中共,從城市革命轉向農(nóng)村革命,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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