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衢
胡媛媛從外地遷來、進入棋盤村中學的第一天,就穿著一身軍裝。還戴著一頂女式軍帽,上扣一枚五角星。那是初夏,梔子花剛開放。我們都以為她來自軍人家庭,父親轉(zhuǎn)業(yè)回到地方,與家人共度過一段讓記憶漸遠的日子,但職業(yè)生涯的痕跡健在——褪色尚可,絕不容變色。
從來沒有人質(zhì)疑過這一點,自然,也無人過問胡媛媛軍裝的來歷,包括各科老師,這令她更加驕傲,經(jīng)常挺起一對正在微妙時光中悄然發(fā)育、以至將來注定要接受束裹的乳房,讓軍裝的某部分勃勃躍動,似欲進攻,又似恐嚇對手不要接近。對于同階段的我們來說,她具有不容置疑的美:劉海、齊耳短發(fā)、與之相襯的圓臉蛋、水亮亮的一對大眼睛,以及因某事微笑時露出的一對小酒窩。她從不穿裙子,她的堅持令我們動容,而在某些同學的青春想象中,她的裙子每天都在文字和數(shù)學符號間若隱若現(xiàn)——假如裙子被想象力揭掉,他們就像傷口被血淋淋撕開那樣痛苦,干渴得厲害、發(fā)燒。
那時棋盤村還沒有電影院,鄰村有,露天場,票賣完了,電影放映不久,村人攜帶棉被,借黑夜的掩護集體翻墻,猶如洪水泛濫。如果條件允許,胡媛媛仍舊穿著軍裝,在黑壓壓的人群中認真地咬著嘴唇,忍受片中戀人的親吻,卻不眨眼睛。葛艷說,胡媛媛特別愛電影,如果將來有機會,她要當一名演員。我和洪明都覺得,胡媛媛平常不敢做的事,在電影里或許敢做,比如穿裙子。那樣胡媛媛就得脫掉軍裝,可一旦脫掉,她就不再是胡媛媛了。但總有一天得脫掉的是吧?
每一次看電影,我們都讓葛艷去邀請胡媛媛。她禁不住葛艷的發(fā)酵,一個是面團,一個是發(fā)酵粉,摻在一起才讓一場電影有意思。去的時候,我、洪明一路,她倆一路。胡媛媛從來不跟我們一起走,或者提前,或者滯后,沒有一次例外?;貋頃r一樣,葛艷先把她送回家,我也回家,但不同路,洪明在路上等,最終洪明和葛艷是一路?!耙宦贰本褪菓賽鄣囊馑?。我永遠沒有跟胡媛媛單獨一路過,永遠。我很想有過,哪怕一次,但沒有。我沒有葛艷的發(fā)酵能力,我只會發(fā)球、發(fā)作業(yè)本、發(fā)試卷,后來我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一個隨同,一個讓對方勉強接受的陪伴,在那逐漸泛黃的兩年時光里,如果說有什么送到我面前、值得我銘記的話,那就是我從葛艷那里偶爾得知胡媛媛的父親并非一名軍人,而是一名普通鄉(xiāng)村醫(yī)生,在遷來之前出過一點小事——并非出于自愿或人事安排,似乎為了躲避什么——至于是否和軍裝有關(guān)我就不得而知了。
后來還有一件送到我面前、讓我重視的東西:胡媛媛的軍裝。
是葛艷無意送給我的。那天上午她的自行車被扎破了,正候在三岔路口的簡易板棚下等著補胎,那地方距離學校三百來米,對面就是村醫(yī)院,一些長勢堪憂的側(cè)柏寄居其內(nèi),高大的懸鈴木間喜鵲飛來筑巢,我在注射過青鏈霉素之后,腚疼得要命,在潮濕的青磚甬道上瘸腿緩行,腦袋里裝著病痛之苦,哪里余心考慮什么藝校招生,更不會料到葛艷竟然也在其中。我不懂文藝,充其量只會看電影。
一出醫(yī)院大門,葛艷心快眼尖,立即招手,手不頂用,嘴就熱喊。聲音破而發(fā)亮,像被蛇牙咬到。她一般不這樣發(fā)聲的,和洪明都是親昵加溫軟,如泥鰍和黃鱔,一旦這樣,注定有事唄,隔著馬路上滾滾而過的拉沙拖拉機,我不顧嗆鼻的柴油廢氣,忍受著后背膿瘡的刺痛,幾乎一路斜跑,穿過馬路救援,走到棚子邊,一身的虛汗,心里也做好了吮毒準備。
但我立即被自行車后座上夾著的軍裝吸引住。葛艷撇撇嘴,不屑地說,胡媛媛的。
我的瘡?fù)匆粫r間飛走了。
“考上藝校,走了,吶,連這個都不要了……說送給我?怎么好東西沒送我?爛東西,早該扔了?!备鹌G憤憤不平,明眼一看,她沒考上,氣一氣,也合理。
“她不回來啦?”我眼望四周,感覺莊稼地在不斷地遁形,胸口的呼吸正被一股股熱力抽離到體外。
“喲!喲……”葛艷發(fā)出那種嬌艷的感慨,白眼珠都翻上來了,“遠走高飛嘍,人家能睬你呀,我跟你說吧,她呀……可不簡單,我們進城一塊兒考的,頭一關(guān)我倆分差不多,第二關(guān)我比她高二分呢,到了第三關(guān),她把軍裝一脫,換了一身……裙子,很薄的那種,?。刻貏e薄,里邊什么的都跟印出來一樣……就這樣嘍。吶,你喜歡,送你啦?!彪S手扯下軍裝,猝不及防扔到我懷里。我只好接住,不接它會掉到地上的,地上多臟啊,瓜皮菜葉上趴滿了蒼蠅,但接到手怎么辦呢,我惶惶然左顧右盼,腦子極速運轉(zhuǎn),考慮拿什么裝它??杀氖牵抑豢紤]拿什么裝,就沒有考慮到還回去。葛艷接著試探我:
“回去好好洗一洗呀,跳了半天舞,有汗味……”
“她會跳舞?”
“你也會跳?”
我不敢招惹她,她跟她媽一樣,那種厲害勁在村子里幾乎無人敢惹,于是我選擇了沉默,望著熱浪熏天的玉米地。
“我聽我妹葛靜說,你請過她看電影?就她……還有你?就你們倆?”
她說的是實情。每回看電影總被他們晾在一邊,為了找回一點顏面,我私下里約了葛靜,沒想到她一小時后就答應(yīng)了,比我預(yù)計的整整縮短了兩天。但此刻面對無情揭露,我的臉立刻起燒,好比赤身裸體晾在同學的圍觀中,被恥笑和點評,也是顏面喪盡,毫無尊嚴。不過當我從堅忍的難堪中劃回目光,與葛艷迷離的眼神相遇,似乎聽到了某種鼓勵聲,葛艷的眼神變?nèi)岷土?,她接納了有利于我的什么,對于沒有被接納的部分,她也變得相對謹慎、不再出于嫉妒故意挑釁了。
“為什么你對我妹妹很勇敢,對胡媛媛就不呢?你知道胡媛媛背地里怎么跟我聊的嗎?”
我重拾目光,迎接她的詢問。
“她想有點什么……她想在棋盤村有點什么,她不該在這里活得那么蒼白,所以她穿軍裝,那不過是個殼子嘛,現(xiàn)在你看,她把殼子丟給人,自己跑啦……”
我聽得似懂非懂。有點什么——就是談一場戀愛嘍?所以她覺得在棋盤村過得沒意思?那一身軍裝算不算她最佳的偽裝呢?她欺騙了幾乎所有的人?但是我親眼看到她跟她班里的一個白凈男生挺好的,那人只不過不愿搭理她——因而她從一個村子跳到另一個村子,跳著跳著,能飛就飛走了?
聽說飛去了深圳,從此再無下文。
十五年后一個陰沉沉的秋日,大約下午四點來鐘,洪明的電話未約突至。他說你來,有事。重復(fù)了五遍。我只得放下手里的稿子,在霧蒙蒙的小雨中乘出租車趕往他指定的一個私人會所。我承認這是一個適宜喝酒聊天的天氣,秋雨綿綿的,散著冷意,但很催情。
開門一刻,我一眼就認出了胡媛媛。她長高了,裸露著肩膀及半胸,華貴、懶散而又迷人。洪明介紹我時,她撩起長長的秀發(fā),禮貌性地抿起薄薄的嘴唇,朝我輕輕點頭示意,然后頗有意味地斜視我,指間叉著一只高腳杯,當談話的焦點轉(zhuǎn)移時,她忽顯落寞,眼神有些空洞,好像幾分鐘前剛丟失一件金貴之物。
我等待她辨認出我,令人失望的是,她一直錯誤地認為我是曾經(jīng)為她捧場獻花的所謂“紳士”之一。那是在久遠的南方,而我們此刻在家鄉(xiāng),時空錯亂始終縈繞在她的體內(nèi),揮之不去,近乎某種頑疾。有一會兒我坐到她身邊,濃濃的香水味襲來,令我一時有些迷亂,她其實是很瘦的,肩膀部分幾乎無肉,肢體交接處關(guān)節(jié)突露,手背臥著一條條青筋。她一直留心洪明的每一句話,時時流露出贊許與欣賞之色,但我心里最清楚,洪明這個死東西惡性不改,只剩下一張人皮了。
不管他如今身份地位如何,我一旦發(fā)覺他不對路,馬上回擊,讓他體無完膚。我擁有兩樣武器:一是拋棄他的葛艷,另一個是他當年被仇家丟進沙塘喂魚時,是我報警救了他。從此以后,我成了他最信任的人,最關(guān)鍵時刻的依賴,甚至說,手足,可這個張狂的土豪,宴席快散了,仍然不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胡媛媛,胡媛媛呢,傻乎乎地呆坐著,如果不是失憶便是厭世——我甚至覺得她會一動不動地飄到天花板上,冷眼俯瞰我們。
其余人都是野路子,洪明擺場子的裝飾,八零后,打小對粗糧過敏,喝著各種合成飲料長大,對激素肉免疫,性發(fā)育和經(jīng)濟指標一樣,逐年加速,但乳房奇小;離經(jīng)叛道不那么明顯,但與上一代比足夠觸目驚心的了——對享樂上癮,擅長尋找獵物并借勢攀援而上,寄生,通常以此為傲,最終魚逃網(wǎng)破再尋找下一個目標。大概這個套路。
散席之前洪明突然將我拽出包間,走到濕淋淋的窗臺前,塞給我一張玫瑰色房卡,任務(wù)是喚醒胡媛媛對我的記憶,以男人的方式?!澳腥恕奔又匾?。他笑得抽象,意味卻很形象噢,酒力接著涌來,他搖晃著強健威猛的骨骼,以詭秘的低沉音告訴我,在賓館結(jié)實的單人床上,就放著一套女式軍裝。來源保密,不過他那股傲慢勁和隨后的失落感表明,他做出了一點點犧牲——從談判的角度講,叫讓步,只針對于我。我覺得這更像一次交易。
“別說得那么難聽嘛?”他扭動著缺油的頸椎說。
雨大起來,敲打著玻璃,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我聽到心臟撞擊著胸腔猶如亢奮中的鼓樂,驚顫無比,有一個事實我否認不了——他知道我當年喜歡胡媛媛(一定是葛艷說的),“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洪明掩飾著真相,大聲地叫嚷:“我們都是客!你明白嗎?我的主編大人,你看她被那些南蠻子操的,???都失憶啦!你以為……她真的忘了嗎?”一陣惡毒的淫笑。
我真想扇他,手掌只是推了他一下。我平時很斯文,洪明把這種斯文定義為“頭號流氓”的樣板,他在乎另一種方式:我要了,你給不給?不給我自己拿。岔流河以下的無數(shù)沙塘他們都是如此拿來的,然后按協(xié)約分成,如果兩派人起紛爭,那就讓血和命來說話。當然,他早就撒手不干這行當了,發(fā)跡后涉足房地產(chǎn)和娛樂餐飲,這一家裝潢考究的會所,他的意思是——可以接下來,讓胡媛媛來管理。小的時候,我們就一起看電影,現(xiàn)在成年了,一起賣票結(jié)賬——有什么不妥的呢?言外之意,胡媛媛已經(jīng)打算放棄清亮的嗓門,回家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啦。
“我介紹你是股東之一,你沒發(fā)現(xiàn)胡媛媛有點恍惚么,其實她心里早有數(shù)了,都是過來人!我跟她再干兩杯去,助助興!你去,說明你要了……喂,她還單身吶?!焙槊髡f完繼續(xù)喝酒去了——興許被他猜到了,我有過“一走了之”的念頭,但最終還是留了下來,似乎我的腿有它特殊的使命,我不得不留下來捍衛(wèi)它。
大約十點來鐘,我扶著胡媛媛回房間。曲折如腸的走廊,她求完整到頭,而我求方向準確,別因房號錯了折返,那樣太掃興了。說實話,我真有那個意思。洪明的手段說不上有多高明,但是有誘惑力。
來到門口,我翻身上的房卡,慌慌張張的,像竊賊。胡媛媛一點也不慌,分寸自如,靠著墻,歪頭嗔笑我:“我的花呢?你要……你要送我的花呢?沒有花,我不進去的……”
我擔心監(jiān)控,或者什么人經(jīng)過,這是很敏感的,如此時間,和一位如此借酒妖嬈的女妖,如小劑量的毒藥。我說,“這不有么,在桌子上呢?!彼龝灪鹾醯?,引身看,我就把她拽進房間,借力用身體填擋出口,同時咔噔在身后卡上門栓,腦子里突然躍入一個詞:玫瑰禁區(qū)。
茶幾上并無鮮花,房內(nèi)也沒有,一束也沒有,哪怕塑料的,她卻好像看到了,認真地在床邊瞅了一陣子,如辨認脊椎的螺旋CT片,噘起猩紅的嘴唇說:“嗯,哦,好看……真美,我就喜歡這樣的……了?!苯又ゎ^問我,“他呢?洪總呢?怎么還……還不來?”
“他有事,來不了嘍?!蔽艺f,瞟到床單上果然擺放著一件淺綠色的軍裝,距她的手臂不過兩尺,安靜地等候著。她一聽洪明不來了,頓時仰躺在床上,疲乏地嘟囔著不滿,彈膝踢掉削頭高跟鞋,弱白的底褲隱約呈現(xiàn),接著摸手機,滿床摸了個遍,直到赤腳走到茶幾旁翻包時,仍沒有發(fā)現(xiàn)那件稀罕的軍裝。
我忽然意識到,當年的軍裝情懷和由此留下的珍貴記憶,實際上在她的心里一點位置也沒有。她的發(fā)育和成長就像某種設(shè)計好的剪貼,棋盤村的大部分時光都被機器剪掉了,此刻在我面前,她是一個與我的經(jīng)歷毫不相干的人,猶如電影熒幕中慢慢淡出的一個桃色剪影,而我在真實的座位上??墒撬终J得洪明——難道在她的偽裝里,除了定向利益就不剩下別的了么?
“你知道嗎?”她把手機拿正遞給我,“我以前可美了,在學校里,沒有人比我美,他們都迷死了,每天晚上,起碼有一個班的男生……同時夢到我……你想,我有多痛苦啊,連夢都不敢做……”
她穿著不同款色的裙子,如一只只色彩斑斕的蝴蝶。
“后來呢?”我問,遞回手機,嘗試著進入她隱諱的禁區(qū)。
“我告訴你,那時我穿的是……是軍裝,一頂小帽子,鉤檐的那種,五角星……在講臺上抄作業(yè),我抄完了,那些男同學一個字都沒有寫,凈在看我……”
說明她想起來了。
“如果這兒有軍裝,你愿不愿試一試?我也想看看……當年……你的……”
“怎么可能吶,”她忽然萬般羞澀,“那是多么純潔的年代……那時我,我還沒有被人吻過,我還不知道……”
管她知不知道,我抬身把床上的軍裝扯過來,抖開,晾在她的面前。她頓時愣住了,不相信是真的,直到被我拉近、讓她的拇指觸到軍裝之后,她才勇敢地把手掌放上去,緩緩地在衣面上摩挲著,猶如隔著玻璃去撫摸一頭兇猛嗜血的雄獅,指尖發(fā)抖,眼里放射出我平生未見的那種癡迷的光芒。我索性把軍裝丟給她,覺得該走了,她那種沉迷于自我的狀態(tài)以及令人惡心的孤芳自賞不免勾起我的厭煩,撕扯著我體內(nèi)僅剩的那點欲望,回顧她當年的冷傲、偽裝以及如今的自戀、顧影自憐——她就像生活在電影般的幻象中,所有屈身于她的男人不過為貪圖一時的愉悅,短暫且頻繁,就像翻撲克牌。
往更遠處說,我們就像兩條永遠逆向的大河,終生不會讓一滴水匯聚于一處的。這么說并非出于我的淺薄或清高,而是同學生涯之后履行的彼此關(guān)愛——我相信起碼有一半的她永遠留在了潮濕悶熱的南方。
但我發(fā)現(xiàn),對于胡媛媛和這個房間來說,“我”是不在的。我不在這里。胡媛媛接過軍裝之后,把她攤擺在床上、仔仔細細地捋平每一道皺痕,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目光慈愛到令人膽寒、直冒冷汗,我看不下去,抬腿弄出點聲音,作為告別的提示,但不起作用,她聽不到我發(fā)出的聲音。我看她扯掉頸后的貂絨披肩,棄之一邊,兩手從肩梢滑落,吊帶隨之飄零,垂至腰際。她松了松白腰,整塊裙皮落至腳踝,燃燒著紙一般的白,狀若黃梨的野臀直對著我,讓我血柱上涌,耳朵里嗡嗡刺響。她只一襲胸罩、一件底褲,泛著黑而野蠻的兇光,怒視著渾身僵硬、難辨是非的我。
接著她像鋪床單那樣,把軍裝揚到半空,花瓣綻放,剎時罩住全身。她一扭身,提腰、擺胯,手臂輕輕一展,一揚一頓,踮腳起步,挪至屋子中央,開始了令人頭暈?zāi)垦5男D(zhuǎn)。
胡媛媛越旋越快,我驚呆了,那不是她,不是胡媛媛,那是一個依附于重心迅速劃圓擺動的紙人,要不就是陀螺。隨著她的旋轉(zhuǎn)我在房間里什么也看不到了,床、沙發(fā)、燈柜和茶幾,我提來的公文包也不見了,那里頭可裝著我的通訊工具和嘔心瀝血得來的棋盤村村史啊,全不見了,成了一團虛幻的綠光。我認為她總要停下的,這個世界要么是紙人瘋了要么我瘋了,她總也不停,那團綠光已經(jīng)把所有的東西擦抹掉,連胡媛媛都不見了!如此恐懼簡直如靈魂出竅,我擔心被抹掉、回不過魂來,所以使出所有力量朝那團綠光撲過去,只有撲到了、抱在懷里才能讓我還過魂來,不管接下來發(fā)生什么,我是否要通過睡她一次讓她變得冷靜、永遠接受忘掉那件軍裝的事實,永遠裝作失憶——我都不管了,對于她的經(jīng)歷來說,多一次多兩次與最后剩下多少次——是沒有關(guān)系的。
我知道我不能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責任編輯: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