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摘 要】影片《飛越瘋人院》以美國20世紀60年代卡羅爾·歐茨筆下的“混沌美國”為時代背景,是表層敘事寓意美國社會現(xiàn)實的典范之作。故事架構于美國政治、經濟等出現(xiàn)爆炸性變動的時代,是新好萊塢時期特有的“養(yǎng)料”。影片同時囊括了新好萊塢對傳統(tǒng)的繼承與開創(chuàng)性的發(fā)展,通過設定精神病院這樣一個被看作美國權力機構代表的空間,以處在內部的“瘋子”對“外面世界”的渴望作為導火索,且在這種對立、反抗中,揭露出令人咋舌的病態(tài)社會對人,以及人性的束縛和個體反抗意識的噴發(fā)。筆者在這里借福爾曼的這部影片研究“新好萊塢”敘事要素,將通過分析影片的人物設定、情節(jié)安排與隱喻等來構思文章的主要觀點。
【關鍵詞】新好萊塢;“垮掉的一代”;反抗意識;揭露現(xiàn)實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35-0078-02
一、新好萊塢的發(fā)展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新好萊塢電影的產生源于一個混沌的社會,正逢美國政治、經濟、人口等多方面問題泛濫的時期,生長在美國本土的一批人,開始對美國的政治和體制產生懷疑,甚至是抵抗情緒。新好萊塢的一批代表人物,深受傳統(tǒng)好萊塢的熏陶,又經歷了戰(zhàn)爭帶來的混亂年代,加上歐洲藝術深遠的影響力,他們開始創(chuàng)作有別于經典好萊塢“夢幻式”的作品,以此來宣泄情感,表明對人性回歸的強烈呼聲。
新好萊塢可以被看作世界電影發(fā)展中的一個重要時期或現(xiàn)象,它的出現(xiàn)使舊的電影制片體制產生了動搖,使傳統(tǒng)的美學觀念得到升級式的改變。同時,它從更普遍的意義上證實了法國新浪潮時期電影美學革命的普遍意義。
二、新好萊塢時期影視作品敘事要素的建構
這一時期“垮掉的一代”開始插翅高飛,各種“反主流文化”“反傳統(tǒng)和權威”以及擁護“人性、個性張揚”的思想傾瀉而來,受戰(zhàn)爭、社會制度和傳統(tǒng)思想禁錮的一群人在與傳統(tǒng)美國電影所推崇的“夢幻和神話”對抗的縫隙中,逐漸自成一派。新好萊塢注重人物的立體化與心理化,影片主人公多為年輕人,不再是善惡分明的類型化人物,而是具有復雜內心世界、反抗意識特別強烈、個性十分張揚的一批人。影片所熱衷的問題集中于社會政治領域,大多具有強烈的異議傾向,人物和情節(jié)似乎彰顯著社會制度對人性的摧殘和禁錮,作品中充滿理性和非理性、自由與禁錮的沖突。
在此時代背景下,福爾曼融自己早期的生活經歷于現(xiàn)下社會,他不僅看到了社會體制對人的壓抑,而且看到了人類本性中的狹隘與丑陋。這諸多思緒凝結成福爾曼作品中極力追求“自由”,企圖掙脫束縛的一個“瘋子般的”人物。其多部影片都傳達出一種反叛精神,在樂此不疲地“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具有反叛氣質的人物形象的同時,擇取并放大其性格中具有對抗性的一面。
福爾曼的電影中,主角當仁不讓地屬于這樣一群人:他們沒有出身于中產階級家庭,都有著忤逆囂張的個性和強烈的自我意識,具備與社會以及一切不合理社會現(xiàn)象對抗的反叛精神和斗爭勇氣。而福爾曼的技巧就在于他會給人物設定一個發(fā)揮個性的空間,《飛越瘋人院》就是一個契合度極高的作品,麥克的出場就設定在瘋人院里,一個結構完美的“舞臺”。
三、《飛越瘋人院》中人物形象的塑造:反抗VS非反抗
影片中麥克沒有經典好萊塢中英雄的弧光和主角光環(huán),也沒有拯救世界的使命和意識,他呈現(xiàn)的姿態(tài)只是個體面對壓迫的本能反應。他是一個充滿反叛欲望的小人物,但欲望的爆發(fā)帶來的不是被解救,而是被殘酷、冰冷的如機器一般的人改寫成了無欲無求的、徹徹底底的瘋子,麥克的結局正是新好萊塢時期人物的一個代表。早在新好萊塢首部作品《邦尼與克萊德》中,人物在斗爭中被吞沒的情景就已經給足了鏡頭。個體與社會,或者說與一個體制的斗爭,似乎是沒有光明可尋的,在短暫的微光之后,不是黎明,而是一場“爆炸的明光”,隨即也照亮了隱藏在黑暗中的罪惡和麻木。
酋長,是反叛和非秩序的共存體。他以裝聾作啞來抵抗瘋人院的一切,拒絕言語是他拒絕接受所打的一手好牌,以此抵抗食人的秩序,是影片中最為成功的角色。他身上具有麥克沒有的堅忍和理性,這似乎暗示:反抗不是盲目的,理性的抵制更容易得到預想的結果。結局他以麥克的方式逃走,沒有賦予他“單槍匹馬拯救世界”的個人英雄主義之路,而是以一種自然的方式給人以沉思和希望,相比較之下,他是一個更具有意義的個體。對于結局的獨特處理,升華了文本的批判性本質,啟迪著觀眾處世之道。但酋長的逃離也給影片增添了一絲光明,Taber的歡呼也著力體現(xiàn)出:個體總算開始覺醒,且拿起工具開始戰(zhàn)斗。
另一個鮮明的人物是護士長瑞秋,她是社會規(guī)范的典型詮釋者,她過著毫無自我意識的庸常、規(guī)范的人生。如戴錦華所說:該形象作為現(xiàn)存體制的管理者,其職責和功能就是非反叛,即扼制一切具有反叛意向的人對秩序本身的褻瀆、破壞和逃離。她與秩序同在,具有秩序賦予她的統(tǒng)治地位和話語權力,以治療者的身份去管理、拯救,實則是壓抑和改寫著“瘋子般的”反叛者。麥克的到來對瑞秋來說是一種挑戰(zhàn),一種打破日常的新元素。面對麥克和病友們的提議,瑞秋總是以規(guī)定占據壓倒性的優(yōu)勢,打著治療的旗號,實際上是對人作為一個能動的個體的泯滅。
人,固有七情六欲,相比于還保留抱怨情緒的病人,瑞秋總是一副呆板的“機器臉”,面對被拖走的病人的呻吟、比利的苦苦哀求和病人們一反往常的提議,瑞秋“石化般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這些因為不一樣而被看作是瘋子的人,在體驗正常人生活的時候,與常人無兩樣。他們有思想,有不滿,也有人該有的憐憫心,反觀似乎守著制度過活的“拯救者”們,卻顯得那么麻木,才更像一個生活中的“瘋子”。
從某種意義上講,瘋人院就是美國特定時期病態(tài)社會的縮影,雖然影片沒有呈現(xiàn)和醫(yī)院的正面交鋒,但麥克墨菲無疑代表了“垮掉的一代”對教條式生活的否定和厭惡。盡管麥克的結局是悲劇性的,但他喚醒了酋長以及部分人樂享自由的意識,一定程度上也是為爭取自由,與權力機構所做的一次有力掙扎。
四、情節(jié)張力的把控:“枷鎖下的掙扎”
在影片情節(jié)設置方面,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空間線索明確且固定—瘋人院。在這里,沿著麥克等“一群瘋子”的生活展開敘事,機器人似的排隊吃藥,面無表情,是被強行輸入式的“治療”所麻痹的表征。麥克到來以后,而沒有再展現(xiàn)一排“人像雕塑”站在窗口前等待被喂食,這種情節(jié)設置給反叛者麥克帶來希望。因為不像其他人一樣呆坐著,傻笑著,麥克被斷定為“有問題的人”。他對于這種判決絲毫不在意,因為他的觀念里認為一個鮮活的個體是有差異的,循規(guī)蹈矩的“同一”生活無疑是對人性的抹殺,是對人精神的一種壓制,最后把人教化成毫無生氣的機器,機械地為統(tǒng)治階級所操控,這樣的生活無異于“死亡”。
麥克帶領這群人出海打魚,保持穩(wěn)定的時間是短暫的,沒有了麥克的指揮,船身開始360°旋轉,這一情節(jié)段落與后面的小組會議中,麥克得知比利、馬蒂尼以及哈丁等人都是自愿進來這個世界的正常人的段落是呼應的,這一背后反映出的問題是:動蕩的社會中,存在著這么一群人,他們內心抱怨、掙扎,卻又在墨守成規(guī),依照體制制定的“救治方案”行事,他們是典型的被固化的一派。這樣一群正常人,在某些瞬間卻透露著瘋人特質,對其正常人身份的明確,反而涌出發(fā)自骨髓的恐懼。麥克是他們生活中不能入味的調味劑,他們借助麥克成為“黑暗中的挑釁者”,這也難怪酋長會交代其父親的經歷,到這里一切真相大白,麥克在這里成為酋長父親的再現(xiàn)。這一切順理成章的背后,不如說是一場巨大的陰謀,包含這群貌似需要拯救,實則是幫兇的一群人在內的陰謀,槍口所對準的正是麥克代表的這群自我意識突出的一批人。
麥克想幫助比利完成心愿,安排比利與女孩的夜晚,而交代出麥克的人也是比利,拖住麥克腳步的人同樣是比利。從這個角度分析,這群人確實是個瘋子,他們在權力和威脅面前垮掉了,屈服了,沒有了斗爭的意志力,固化的思維提醒著他們:這就是我們的正常生活。以至于在麥克被手術的時光,這個食人魔一般存在的瘋人院里又再現(xiàn)了往日的平靜。除酋長以外的所有人對麥克的缺席并不關注,他們是被修復的機器,依舊按照其被編程的模式運轉著,唯有酋長是麥克一派。這一連串場景的拼貼細思極恐,正常人的神經系統(tǒng)在體制內,竟成了接受遙控甚至安于遙控的一根線路。
五、新好萊塢對經典好萊塢的繼承與發(fā)展
敘事方面,新好萊塢在沿襲經典好萊塢善于講故事的基礎上,將影片的故事納入廣闊的社會背景中,為影片融入真實性與社會性,使新好萊塢時期的電影更具有社會意義與深度。另外,新好萊塢的結局不再是圓滿的、英雄史一樣的存在,而是略帶悲劇色彩。福爾曼曾說過:一個電影藝術工作者僅僅關注現(xiàn)實社會問題是不夠的,也很難有長久的藝術生命,只有放眼歷史、發(fā)掘體現(xiàn)人類歷史文化的永久性主題,才能使藝術生命長青。福爾曼一方面借鑒經典好萊塢的敘事策略,一方面放眼于通過表現(xiàn)歷史下的個人遭遇,襯托歷史的荒謬,以及個人命運在紛繁復雜的人類歷史長河中的延續(xù),這就使得這些影片頗具有史詩氣質,引發(fā)觀眾對人類過往的強烈反思。
縱觀福爾曼的這部影片,可看出他對一個問題的思考:有著自由理想,卻被現(xiàn)實束縛之人的尷尬痛苦的生存狀態(tài)。福爾曼在訪談中曾說過:無論什么社會都有相同的問題,由于今天社會已經高度組織化了。因此,無論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無論是民主制度還是君主制度,都有一個個人如何接受那種制度的問題,統(tǒng)治者總是竭力維護自己的權利。由此可見,強大的社會制度無所不在地將自己的利爪伸向已被改寫和未被改寫的人類。而正是這些因素架構了福爾曼的影像,情節(jié)建構的環(huán)環(huán)緊扣,時刻揭示著一種新的恐怖思維的蔓延。
該片以精神病患者為題材,淋漓盡致地刻畫了美國特定社會將人們緊緊束縛,而不得動彈的恐怖景象。《影史今日》曾這樣評價:本片帶有強烈的階級觀,通過諷喻和警世的象征,辛辣地諷刺現(xiàn)實社會中的消極現(xiàn)象。從《飛越瘋人院》中,我們看到的是隱藏于秩序表象下的荒誕世界,處處存在著不確定性。瘋人院像是一個龐大的工廠,人在里面機器般過活。這部影片實際上展現(xiàn)的并不是清醒與瘋魔之間的對立,而是禁錮與自由、反抗與非反抗,制度與非制度之間的對立。而在這樣一個致力于生產“機器人”的“加工廠”,自由是遙不可及的遠方,這是一個誰都無法逃脫的“瘋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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