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翔
1916年的2月21日至12月19日,血跡、彈殼、戰(zhàn)火、硝煙,德、法兩國投入100多個師兵力,軍隊死亡超過25萬人。這里是凡爾登,這里是戰(zhàn)爭的絞肉機。 ? ? ——題記
“戰(zhàn)爭什么時候結束?”戰(zhàn)壕中,黃昏中最后一縷光線為M1916鍍上金黃的釉彩,年輕的下士擦拭著它,發(fā)出連珠的抱怨,“我受夠了這些飛來飛去的子彈和炮彈了,那些愚蠢的家伙為什么不用這些鋼鐵造幾口鍋呢!這都比把它們浪費在這里有用?!?/p>
“少說兩句,”一位上士叼著嘴中的香煙,“這不是我們能改變的,最近又有行動,還是好好想想怎么活下去吧?!?/p>
天空中的黑暗不斷發(fā)酵,山呼海嘯的“為了法蘭西”五個字再次如電流一般竄過腦海,下士也點燃一支香煙,噤聲不語。
兩天后,炮彈發(fā)出一聲聲尖銳的嘯鳴??謶值母趹?zhàn)壕里,下士握著步槍的手正在冒汗。
“滴——”,少校吹響了哨子,“進攻!小伙子們!”成千上萬的法國士兵涌出戰(zhàn)壕,向著幾百米外的德軍戰(zhàn)壕發(fā)動攻擊,等待他們的是鐵絲網、地雷、炮彈和子彈。
“嗒嗒嗒——”,德軍的子彈像昏黑的鴉群一般鋪天蓋地而來。一個個緊繃的軀體在血色的黎明中倒下,但更多的人依然在進攻。
下士正往前快速移動著,突然,他前方的一個人倒了下去,嚇得下士趕忙臥倒,那個可憐的家伙肺部中彈:他的嘴中流出的血夾雜著氣泡。他掙扎著將一張照片從胸前的口袋里掏了出來,下士顫顫接過它。隨后,那個可憐的士兵便再也見不到人生的第21個春天了。
炮聲斷斷續(xù)續(xù),弱了下來,進攻結束了。
“我們怎么辦?”下士趴在一個彈坑中,旁邊是上士和另一名士兵。
“現在出去就是找死,”上士的嘴中依然叼著煙卷,他在彈坑中噴云吐霧,“好好休息,睡一覺,等到晚上摸回去?!闭f罷,他閉上了眼,偶爾彈彈煙灰。
其余兩名士兵不再說話,在戰(zhàn)場上,老兵的話就是金科玉律。他們看著紫羅蘭色的新月,遲遲無法入睡,也只好叼著煙卷閉目養(yǎng)神。
“你從哪來?”下士突然開口問道。
“波爾多,我家是開裁縫店的,你呢?”
“圣洛,我父親開了家小商店,”下士回答道。
“你母親呢?”
“她死了,肺炎?!?/p>
“對不起。”
“沒什么,反正我們也活不長了,”下士開了個玩笑,“德國人不在巴黎開上一千家啤酒館是不會放過我們的?!?/p>
另一個士兵笑了起來。上士換了一支煙卷,無言。
“如果我死了,請把這個寄到波爾多,地址在信封背面。”
下士點了點頭,口袋中還有那個20歲的士兵交給他的遺物。
天空在冗長的灰暗中越陷越深。
“出發(fā),”上士一聲令下,三人從單坑中爬了出去,上士依然叼著煙卷,但是沒有點燃。在黑暗的漩渦中,一行人弓著腰向己方陣地移動。空中時不時地升起一發(fā)照明彈,這時,三個人又都趴下裝死。
“砰!”波爾多來的士兵踢到了一個空水壺上,在寂靜的黑夜里這聲音格外的響。下一秒,上士撲倒了波爾多士兵,與此同時,毛瑟步槍的子彈劃破空氣發(fā)出了“噗”的一聲——它鉆進了某個人的身體。
“上士,”下士嗡嗡地問道,“你還好嗎?”
“沒事兒!”上士用水壺擋住中彈的腿部,強忍疼痛地回答道。
一行人再次移動起來,他們沒時間耽誤。
天空被一道道紅光撕裂,綻放出黑色的內臟。
“噗!”十米開外,上士的身體像崩潰的巨石一樣碎成無數片,和眾多法國士兵一起躺在黑色的歷史噪音里。
下士和波爾多士兵像餐盤上的肉凍一樣凝固在那里,十幾秒后,再次向己方陣地移動,終于逃回自己的陣營。
“他們是逃兵!”黑暗在不斷繁殖,一項項指控發(fā)出寒光。
神父從下士的口袋里掏出了肺部中彈的家伙、波爾多士兵,以及下士自己的遺物,并將點燃的香煙送到了下士口中。
天空遁入空空蕩蕩的藍色中?!芭椋∴?!”兩朵血花綻開在兩個士兵胸前,下士的煙也從他的嘴里滑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