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在公園里,看到一個小小的孩子掙脫了媽媽的手,去追路邊的蝴蝶。年輕的媽媽很著急,一邊追趕一邊喊:“孩子,別跑,別摔了!”
我的兩個女兒這么大的時候,一出門便是互相追逐著奔跑,除非是在馬路上,我和妻子極少去制止。有時候摔倒了,從開始的哭,到最后的習(xí)以為常,爬起來繼續(xù)跑,我們也很少去呵斥去告誡。
小孩子不和大地親密接觸幾次,還叫成長嗎?我小時候,和東鄰西舍的一群孩子,每天呼嘯著奔跑在村外的田野上,翻墻爬樹,摔跤打鬧……每天身上都或多或少有點傷。我們不當回事,大人也不當回事。一年夏天,我在炕上跑,一下子被炕沿絆倒摔下來,右胳膊當時就骨折了。家人們后來說起這件事,說我摔倒和后來接骨時,都沒有哭,還見人就興高采烈地講述自己摔下來的經(jīng)過。在我的記憶里,胳膊吊在胸前,沮喪了好幾個月,因為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伙伴們跑、跳、鬧。
一個夏天,我在河邊看到一個小男孩,白白凈凈、柔柔弱弱。河畔的草地上蜂飛蝶舞,小男孩看得蠢蠢欲動,卻依然緊拉著爸爸的手。一只蜻蜓從眼前飛過,爸爸松開他的手說:“快跑,去追!”男孩猶疑。爸爸見此,便向前小跑著,男孩這才興高采烈地追逐著爸爸的腳步跑起來。漸漸地,他膽子大了,把帽子也扔了,草地上他的身影歡快無比。忽然,他摔倒了,爸爸并沒有來抱他,而是說:“快起來,這有螞蚱,再不抓就跑了!”男孩一躍而起,飛跑過去,渾然忘了摔倒的事。
有一回,我?guī)еH戚家的男孩出去玩,他6歲,非常文靜,連走路都小心翼翼。路過一個大沙堆,一些小孩在上面玩沙子。他眼里有渴望,我就鼓勵他去玩,他卻說:“會把手弄臟的,媽媽說不衛(wèi)生!”我說:“大膽弄臟你的手,沒事,你不想去玩沙子嗎?”他想了想,終于把手一甩,就像甩掉了媽媽的教導(dǎo),登上沙堆玩得不亦樂乎。玩夠了,他一邊倒鞋里的沙子,一邊說:“太好玩了!”
在郊外的樹林里,我給他講我小時候怎么爬樹,爬到高處向四處看是怎么不一樣。他聽得既羨慕又懷疑,問我:“人會爬樹嗎?”我告訴他,我們小時候,所有男孩都會爬樹,我還告訴他如何爬樹,怎樣盤腿,怎樣兩手抱緊,怎樣向上移動。他站在樹下依然顧慮重重:“會把新衣服刮破的,媽媽說,讓我小心點別弄破了!”我說:“臟了可以洗,破了可以再買,你覺得是爬樹好玩還是新衣服好玩?”
終于好奇心占據(jù)了上風(fēng),他來到樹下,我便手把手教他。最后,他能爬到很高的地方,四處張望,興奮得不行。他一棵樹一棵樹地爬著,直到筋疲力盡。不管臟不臟,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對我說:“叔叔,爬樹太好玩了!在上面能看得好遠!”
回去的路上,他的狀態(tài)截然不同,話多了,聲音洪亮了,腳步輕松而有力。
想想看,有多少父母,把一些偶然的意外夸張成常態(tài),把一些危險放大到故步自封的程度,于是在不知不覺中,給孩子套上了一副又一副枷鎖。孩子就像被關(guān)在一個透明的房子里,看得見許多美好,卻不能去接近去融入,這對孩子來說,是何等殘酷。在風(fēng)雨中翻滾過的孩子,才能經(jīng)得起長大后許多的狂風(fēng)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