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軍先
米花糖
“撥隆冬——撥隆冬——”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陣陣撥浪鼓的聲音,我和小伙伴緊緊地跟在賣貨郎的后面,挑著擔(dān)子的貨郎便會說:“去家找點小盒子、舊鞋底、破繩頭、塑料布,還有藥草,拿來換米花糖吃??!”
聽了賣貨郎的話,我們一哄而散,跑回各自的家里,真的就拿來一團(tuán)舊塑料布、兩雙舊鞋底、三個從村衛(wèi)生室撿來的盛藥水的小盒子,還有破繩頭,我從院墻外面的空地里薅來一大把益母草和夏枯草,賣貨郎說:“不要急,不要急,每人都有好吃的?!比缓?,他把孩子們拿去的物件分門別類放好,再掀開用鐵絲網(wǎng)罩著的籠子小門,從里面掏出米花糖,有的人給一個,有的人給兩個,有的人給三個,有的小伙伴嫌少,連哭帶喊的,賣貨郎趕緊又掏出一個米花糖給他,待這個孩子止住了哭聲,他挑著擔(dān)子很快就走向另一個巷子了。
有一次,一個孩子把他父親剛剛換下的半新黃球鞋也拿來換了米花糖,晚上他父親回到家里找鞋子卻找不到,孩子在大人的叱罵下才告訴了真相,他父親拿過掃把將孩子一頓暴打。第二天,孩子的父親又拿了別的舊物將那雙半新的黃球鞋換了回來。
賣貨郎是宿遷人,中等身材,挑著賣貨的擔(dān)子,臉上總是笑瞇瞇的,扁擔(dān)在肩上總是一閃一閃的,左手扶著扁擔(dān),右手舉著撥浪鼓起勁地?fù)u,孩子一聽見撥浪鼓的聲音,就會從四面八方擁來,很快就把貨郎擔(dān)圍得水泄不通。每次,我和小伙伴們都會從家里找來一些舊物,換了米花糖,把米花糖拿在手里,放在鼻子下聞一聞,一股香味直抵肺腑,在手里賞玩半天,也舍不得咬上一口,而是一路小跑著回到家里,從挎包里掏出焐得滾熱的三顆米花糖,先給妹妹一顆,再給兩個弟弟每人一顆,我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問他們:“好不好吃啊?”弟弟和妹妹一起點頭:“很好吃啊,二哥,你怎么不吃???”我說:“這次拿去的舊東西有點少了,央求賣貨郎半天,才給了三個米花糖?!泵妹谜f:“二哥,那下次你再多拿點東西去換哦!”我說:“是的??!”只一會兒,三顆米花糖就進(jìn)了他們的肚子,我用手抹去他們嘴上的碎屑,看見他們滿足的樣子,我也感到十分開心。
那時候,好像家中永遠(yuǎn)有拿不完的舊物件,只要聽到撥浪鼓的聲音,我和小伙伴們都會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些舊物,然后一路奔跑,來到貨郎擔(dān)前,手里拿著賣貨郎給的米花糖,那種滿足感真的無法言喻。
燒白果
外婆家的房子后面,有一棵很大很大的銀杏樹,我們都叫白果樹。白果樹的主干太粗了,五六個大人才能將樹摟過來,要想爬到樹上更是不可能。初秋時節(jié),白果樹上掛滿了白果,望著高高懸掛著的白果,我和幾個小孩站在樹下,饞涎欲滴。
如何才能把青青的白果從樹上弄下來呢?我找來外婆家隔壁的王云,他跟我同年,年齡不大,輩分卻高,我要叫他“二舅”,他是我舅舅的近族。還有一個玩伴,年齡也和我一般大,也要叫“二舅”,他也是我舅舅的近族。每次我到外婆家,我和這兩個人總是形影不離,那時我不叫他們“二舅”,都是喊他們小二子,大人們也是這樣喊的。三個人商量了半天,決定用石頭砸,三個人輪番用小石塊,朝懸掛在樹枝上的白果擲石頭,每次都能砸到幾顆白果,一會兒,就能砸下來一挎包的白果,三個人每人分到一份,各自回家了。我把白果拿回家,讓正在燒鍋做飯的小姨把白果放在灶膛的火里燒。一會兒,小姨從灶膛的火里扒拉出一顆白果來,將殼子剝掉,把有些青色的白果肉放進(jìn)我的嘴里,軟軟的,甜甜的,香香的,味道好極了。有誰把白果放進(jìn)火里燒,吃過那種青青的軟軟的白果肉呢?
從初秋開始,只要我去外婆家,就會和兩個二舅到房子后面的白果樹下砸白果,有幾次,石頭差點砸到旁邊看熱鬧的小孩兒,回家后被母親又訓(xùn)斥了好久。深秋時節(jié),熟透的白果從樹上落下來,每天早上,我都會和附近的小孩兒到樹下?lián)焓暗粝聛淼陌坠?。白果的?shù)量多了,小姨就把白果的外衣除下來,把白果放在太陽下面曬一會兒,然后放在鍋里炒。鍋里炒出來的白果肉,與灶膛里燒出來的白果肉一樣鮮美,一樣清香撲鼻。
如今,外婆早已去世多年。有時候到外婆家,仍會來到高大的白果樹下,仰望那高大的樹冠,兩行淚水不由自主地從臉頰流下來。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