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 皮
我在職教中心學的是汽修專業(yè)。
畢業(yè)后在市區(qū)的一家汽車4S店做了不到一個星期,我就逃了。天天灰頭土臉穿著污跡斑斑的工作服,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看我天天窩在家里不是電視就是電腦,愁得爸媽天天愁眉苦臉搖頭嘆氣。若不是我長得人高馬大,估計他們連打死我的心都有。其實,他們急,我更急。眼看著畢業(yè)兩年了,我的那些同學有的做了小老板,有的買了汽車,有的有了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只有我,除了一肚皮懷才不遇地怨天尤人,什么都沒有。
對于我的工作,舅舅一直放在心上。中間雖然給我介紹過幾個工作,但都沒做長久,畢竟他只有我這么一個外甥,找不到好工作,他面子上也過不去。舅舅是鎮(zhèn)派出所的輔警隊長,管著七八十個輔警,用我媽的話說,他比一般的普通警察厲害。
舅舅終于給我找了個好單位,鎮(zhèn)上的明星企業(yè)——天逸投資公司。
舅舅帶著我走進公司董事長姚大海辦公室的時候,姚大海老早站起身等著了。還沒等舅舅開口說多多照顧的話,姚大海就緊握著他的手說,賈哥,你我兄弟不用多說,你外甥就是我外甥。
送舅舅出門,姚大海叫來吳偉,讓他帶著我。吳偉是東北人,三十來歲的樣子,人高馬大,左右手臂上各文著一條吐著信子的大蛇??吹梦倚捏@肉跳,腿腳發(fā)顫。
吳偉是公司的保安部經(jīng)理,管著三十多個穿作訓服、系武裝帶、拎橡皮棍的保安。吳偉把我?guī)У奖0膊亢?,給我一套黑色作訓服、一雙高幫皮靴、一根一尺多長的橡皮棍后說,你以后的任務就是跟著保安部這些兄弟維護棋牌室和夜總會的秩序。
說實話,開始幾天我還很興奮,穿著作訓服拎著橡皮棍在棋牌室、夜總會晃蕩,還挺威風的。但時間一長,我就慌了。棋牌室和夜總會天天有人鬧事,要我拎著橡皮棍對這些鬧事的人沒頭沒腦地打,我根本下不了手。
我找到舅舅,讓他和姚大海說說,給我換個崗位。舅舅沉吟了半天,不說話。不過沒幾天,我被調到了催收部。
在這里,我的任務是拿一罐油漆,跟著經(jīng)理劉夷道和三四個兄弟,按照手上的姓名和地址,去上門要錢。每次到債主門口,我先敲一通門,有人開門最好,沒人開門,就在債主的大門上、墻壁上噴滿“XXX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之類的字。
這種事很合我的興趣。當然,對那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債主,我們只能帶他們到賓館酒店,用些手段,讓他們打電話向親戚朋友借錢。當然,要等錢還了才放他們回去。
我做不了這些。所以,只要看著劉夷道他們要用手段了,我就躲到賓館酒店的大堂,和茶吧咖啡吧的女服務員聊天吹牛加微信。
劉夷道把吳偉的朋友楊曉宇帶到酒店來了。
楊曉宇開著一家石料場。曾聽人說,楊曉宇最牛的時候,天一亮,錢就像決了堤的洪水,嘩嘩嘩地往他口袋里流。不過,自從去年結識吳偉后,他開始走背運了。
劉夷道把楊曉宇帶進房間后,跟著我到大堂的咖啡吧,要了杯茶,蹺著二郎腿說,人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當初,我想要見楊曉宇根本不可能,現(xiàn)在好了,他轉過來求著我了。
我說,楊曉宇怎么了?劉夷道“嗤”了一聲,說,賭輸了,欠著吳總的錢不還。我說,他不是吳總的好朋友啊,吳總怎么就不寬限他幾天?劉夷道轉頭看了一下四周,低聲說,吳總的目標就是要把楊曉宇的石料場弄到手,不然干嗎要讓我們干這事。說完,他站起身要走,又轉過身對我說,在這里盯著,我去讓楊曉宇在轉讓合同上簽字,如果有人過來,趕緊給我消息。我點點頭。
劉夷道走后不久,我似乎聽到一陣凄厲的慘叫聲從房間里傳來。我不由得一個哆嗦,慌亂地把自己塞進咖啡吧角落的圈椅里。
電梯門突然開了,劉夷道帶著幾個人急匆匆地從電梯里出來,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他低聲急迫地對我說了聲,趕緊打120。
我顫抖著手,撥出號碼,等對方電話剛接起,我就結結巴巴地說,趕緊,某酒店有人快被打死了。
掛完電話我長長吐出一口氣,站起身準備出門的時候,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剛才撥出的電話不是120,而是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