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作人

我聽居覲演奏“柴一鋼”，能夠從中品味到一種“素雅”的感覺，它特別的純正，特別的本真，這就是“老柴”所真正需要的聲音。而如今越來越多的年輕演奏家，為了達到表面化的炫耀而過分地修飾聲音，很多地方已經達到了失真的地步。他們的這些做法，實際上是讓“老柴”的音樂本質變了形，走了樣。。

進入2019年，天津交響樂團（以下簡稱“天交”）似乎加快了他們在新的一年中交響樂演奏的步伐，一開年，就有一套“多情俄羅斯系列——完全柴科夫斯基”音樂會亮相在廣大聽眾面前，首場演出于1月18日在天津音樂廳舉行，曲目為：柴科夫斯基歌劇《奧涅金》中的“波羅乃茲”舞曲，《降b小調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e小調第五交響曲》。

音樂會由當今十分活躍的優(yōu)秀指揮家李飚執(zhí)棒，特邀旅意鋼琴家居覲擔任獨奏，著名小提琴家梁大南擔任客座首席。

當晚的音樂會一開始，李飚便在現(xiàn)場觀眾的一片歡呼聲中登上了指揮臺。場下安靜后，隨著他手中的指揮棒的果斷一擊，柴科夫斯基《奧涅金》中的“波羅乃茲”舞曲便響徹在了天津音樂廳中?！袄喜瘛钡倪@首“波羅乃茲”舞曲有著“大場面”般的氣勢和狂歡般的激情。它對于任何一支交響樂團來說，在演奏上都具有一定的難度，特別是在速度的表現(xiàn)和節(jié)奏的把握上。當晚的“天交”在李飚的指揮下，順利地“拿下”了這首樂曲，全曲演奏得相當流暢（只是一開始時在速度上有些“晃”），其中銅管的“氣勢”與弦樂的“靈性”都表現(xiàn)得十分突出，而全曲的節(jié)奏特征（波羅乃茲節(jié)奏）與其中歌唱性段落的對比，亦達到了自然與協(xié)調的效果。“波羅乃茲”舞曲的帥氣登場，為本場音樂會開了一個好頭。

接下來演奏的是“老柴”那首家喻戶曉的《降b小調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這是一首在全世界被演奏得最多的協(xié)奏曲，盡管它十分通俗，但其特有的俄羅斯風格及突出的音樂個性卻十分迷人，這使得它自誕生至今，一直受到世界各國音樂愛好者的格外青睞。

當晚擔任獨奏的是旅意鋼琴家居覲，她是一位早已成名的女鋼琴家。十余年來，居覲在世界各地獲獎無數(shù)（2002年國際柴科夫斯基比賽鋼琴銅獎），被當時世界音樂評論界譽為“東方之星”，目前的她是依莫拉國際鋼琴學院的鋼琴教授。

居覲擅長演奏“老柴”的作品，這是人所共知的。盡管如此，當她在音樂會上將“柴一鋼”彈完之后，還是令現(xiàn)場的人們大吃了一驚。居覲當晚的演奏實在是太精彩了，三個樂章一氣呵成，其中沒有半點的疑慮和閃失。人們感覺到，“柴一鋼”在她的手下，完全變成了一股“驚濤駭浪”般的迅涌音流，而那令人激昂和“淚奔”的旋律，則從她的十指之間奔騰流淌而出，瞬間融化了現(xiàn)場每一位觀眾的心。

居覲演奏的“柴一鋼”，最大特點就是質樸和規(guī)范，人們在現(xiàn)場看到，這位女鋼琴家的演奏氣勢如虹，技巧的精湛與嫻熟，使得她在應付大量雙手八度（一、三樂章）時，兩手像鋼鉗一般有力，不但音準完美，且力度與氣魄亦達到了頂點，同時在速度上也超乎了人們的想象。

盡管如此，我卻發(fā)現(xiàn)這位鋼琴家在演奏中透著一種“返璞歸真”的味道，雖然她的演奏很激情，炫技時也炫得很帥，但人們聽后卻感覺不到任何過分的“嫵媚”和外在的修飾（這是當今年青一代鋼琴家的通?。I悟到的則是“老柴”音樂中最本能的質樸感。我認為，這一點是居覲當晚演奏的最大亮點。

居覲當晚的演奏，在音色上也有著十分講究的處理，而這種“講究”則是依照音樂的需求而調配與變化的。例如她在演奏第一樂章開始時的寬廣和弦及后面的大段八度段落時，使用了全力度（ff）和非常堅實的音色，而在第二樂章的抒情段落及詼諧段落中，她則使用了溫和的音色和富有彈性的音色，同時在力度上亦巧妙地運用了輕重對比和色彩反襯的手法。

我聽居覲演奏“柴一鋼”，能夠從中品味到一種“素雅”的感覺，它特別的純正，特別的本真，竊以為這就是“老柴”所真正需要的聲音。而如今越來越多的年輕演奏家，為了達到表面化的炫耀而過分地修飾聲音，很多地方已經達到了失真的地步。他們的這些做法，實際上是讓“老柴”的音樂本質變了形，走了樣。而居覲則不然，她在演奏中所做到的“返璞歸真”，是尊重“老柴”原作風格的一種實際體現(xiàn)。

居覲是一位真正富有功力和修養(yǎng)的鋼琴家，記得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她與中央歌劇院交響樂團合作演出“柴一鋼”，當時的我還在樂團中為她協(xié)奏。想起來至今也約有二十年的時間了。時過境遷，此次再聽居覲的演奏，我發(fā)現(xiàn)她不僅沒有退功，反而功力顯得更加扎實，更加成熟了，這令我感到非常的驚詫。其實回想一下，如今的居覲年齡已經不小了，然而與現(xiàn)在年輕的后代鋼琴家們相比，她居然在很多方面都不遜色，反之在音樂上、把握上和某些技術環(huán)節(jié)上，她還牢牢地處于領先地位，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因此我認為，在對如今的年輕一代鋼琴家們進行言傳身教時，居覲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榜樣。

音樂會的下半場，“天交”在李飚的指揮下，完好地演奏了“老柴”的《e小調第五交響曲》（以下簡稱“柴五”）。李飚指揮“老柴”的作品理應得心應手，因為他少年時曾在俄羅斯留學過7年，對俄羅斯音樂有著很深的領悟。當晚李飚指揮“天交”，將“柴五”演奏得極具激情和感染力。而他本人則再次背譜指揮，顯示出了極強的把控力和自信心。

當晚的“柴五”是一次成熟的演奏，李飚的音樂處理既有激情又有分寸，音樂上的深度亦恰到好處。而“天交”的表現(xiàn)亦非常老練，他們在李飚富有感染力的手勢引導下，完全投入到了音樂的意境中，演奏的狀態(tài)非常積極。尤其是第二樂章，音樂情感的推進和音樂意境的把握非常準確，其中的圓號獨奏和雙簧管獨奏，都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客座首席梁大南在演奏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他那超穩(wěn)的狀態(tài)和精湛的演技，給全體樂團成員起到了一種潛移默化的作用，無形中影響了大家的心態(tài)，調動了大家的情緒。而“天交”的很多聲部在演奏中亦表現(xiàn)出了一流的水平，其中大提琴聲部（第二樂章）小號聲部（第四樂章）、長號聲部（第二、四樂章）的表現(xiàn)都非常出色，而小提琴聲部的整體音色和音質，木管組的相互協(xié)調以及定音鼓的氣氛烘托等，也都在演出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天交”當晚的出色演奏，令人看到了這支樂團在迅速成長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的相對成熟，他們現(xiàn)在已經是一個具有包容感和融合力的樂團了，樂團各個聲部的專業(yè)技術及相互配合都達到了很高的程度，所欠缺的只是更加細膩的層次感和富有特色的風格。我想，“天交”今后需要加強的是對樂團“室內樂化”細膩感的訓練，因為，只有獲得了這種“室內樂化”的細膩感，樂團才能夠真正達到頂級職業(yè)化的標準。

一場豐盛的“俄羅斯音樂盛宴”，在這里，人們見證了鋼琴家居覲的亮麗風采，見證了指揮家李飚的鎮(zhèn)定神態(tài)，見證了小提琴家梁大南的穩(wěn)健功力，更見證了“天交”的成熟與輝煌。“完全柴科夫斯基”，是指以柴科夫斯基七首交響曲為一單元的“套裝”音樂會。完成了“柴五”之后，“天交”還要與李飚等人繼續(xù)合作，在上半年完成“柴四”和“柴六”，在下半年適當時間完成其余四部交響曲（一、二、三交響曲和《曼弗雷德交響曲》）。相信這些偉大的作品，一定會把前進中的“天交”磨練的更加全面、更加成熟、更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