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煥新 路慧 遼寧對外經(jīng)貿(mào)學院 外國語學院

《沁園春?雪》這首詞是毛澤東在率領(lǐng)紅軍長征部隊到達陜北清澗縣袁家溝后，登上冰雪覆蓋的高原，被眼前的壯闊景象震撼之余所寫。該詞氣勢磅礴，情感真切，因此，吸引了諸多文人學者。本文對該詞的兩個譯文─許淵沖和Barnstone版本，進行及物性分析，探索譯文與原文的契合性，闡釋及物性理論在翻譯研究中的應(yīng)用價值。

一、理論概述

1970年，Halliday《在語言結(jié)構(gòu)和語言功能》[1]一文中提出“語言具有意義潛勢”的觀點，即三種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2]。不同的句子結(jié)構(gòu)恰恰反映了語言的不同功能，這就是所謂的語法[3]。Halliday 明確指出，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是一個“以(解決)問題為導向的理論”(a problem-oriented theory)[4]。它是專門為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包括語言本身的問題和語言以外的問題)而設(shè)計。及物性系統(tǒng)為語篇分析提供了有力資源。[5]

及物性是表現(xiàn)概念功能的一個語義系統(tǒng)，它的構(gòu)成要件是過程和參與者，在多數(shù)情況下還有環(huán)境成分。及物性具有語言普遍性，正如 LaPollaetal 所述：“幾乎所有的語言都體現(xiàn)出及物性”[6]。語言的經(jīng)驗功能正是通過及物性來實現(xiàn)的[2]。在此系統(tǒng)共有六種過程類型：物質(zhì)過程、心理過程、關(guān)系過程、言語過程、行為過程和存在過程。這六個過程還會受到環(huán)境成分的影響。選擇哪種過程來表達現(xiàn)實世界中實際發(fā)生的過程，具有重要的文化、政治或意識形態(tài)意義”。[7]

二、《沁園春?雪》兩個英譯本的及物性分析

《沁園春?雪》上片描寫風景，敘述了北國美麗的雪景，把人們引入了氣勢磅礴的意境，描繪了毛澤東此時的內(nèi)心世界，對祖國大好河山的熱愛之情。下片議論抒情，開始對各種歷史人物的評價，對當代英雄進行盛情歌頌，抒發(fā)無產(chǎn)階級要做世界的真正主人的愿望和豪情。本文選擇了許淵沖先生和美國翻譯家Barnstone的兩個譯文，從及物性的角度對每個詞句進行對比分析。

1.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B 譯：The scene is the north lands.Thousands of Li sealed in ice；Ten thousand Li in blowing snow.

許譯：See what the northern countries show:Hundreds of leagues ice-bound go；Thousands of leagues flies snow.

根據(jù)及物性理論，動作發(fā)生的時間、地點和方式等部分是環(huán)境成分[8]，“北國風光”表現(xiàn)了該詞的地點，為環(huán)境成分，冠結(jié)全篇，把讀者引入一個冰天雪地、廣袤無垠的銀色世界?！扒Ю锉?萬里雪飄”中，詩人運用了“封”“飄”的動詞，表達了客觀的行為，符合表示做某件事的物質(zhì)過程，呈現(xiàn)出千萬里冰雪凍結(jié)，雪花紛飛的情景。

在兩個譯文中，Barnstone 譯將“北國風光”譯成了句子，形成主系表結(jié)構(gòu)，表達出了關(guān)系過程，與原詞不符，“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做非謂語句處理，形成前一句的附屬成分，在句式上與原詞存在差異，但其中“seal”“blow”等動詞表現(xiàn)的是行為動詞，屬于物質(zhì)過程，符合原詞的及物性特征。

許譯采用了祈使句句式，以“see”開篇，形成了心理過程的表達，這與原詞的及物性特征不符，并且同樣將“北國風光”譯成了句子，運用了“show”這一表達物質(zhì)過程的動詞，“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處理中采用了“go”和“fly”兩個動詞，分別表明冰雪凍結(jié)的狀態(tài)的持續(xù)進行和雪花紛飛的情景，因此屬于物質(zhì)過程，符合原詞的及物性特征。

比較兩個譯文，Barnstone 注重客觀景物描寫，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是一個冰雪連天、雪花紛飛的白茫茫大地，采用了關(guān)系過程和物質(zhì)過程；而許譯注重心理情感的表露，用“see”開篇，決定了整個詞的情調(diào)，使讀者跟隨者詩人的呼喚和感召不自覺地融入到北國的大好風光之中，感受主席的激動、熱情、豪邁、自豪的真情實感。而心理過程在系統(tǒng)功能語法中的作用是將人類的所感所悟通過感官詞匯的表達，引起閱讀者的共鳴。許譯不但客觀地描述了自然美景，還成功地表達了詩人蘊含其中的情感因素，因此比較二者，許譯更佳。

2.望長城內(nèi)外，惟余莽莽

B 譯：From the Long Wall I gaze inside and beyond,and see only tundra.

許譯：Behold!Within and without the Great Wall.The boundless land is clad in white.

原句是對雪景的大筆鋪陳，詩人采用了表達心理過程的感官動詞“望”來描述，其中，感知者為詩人本人，被感知的現(xiàn)象為白茫茫的景色?！巴弊纸y(tǒng)領(lǐng)下文，使人感受到作者那豪邁的意興?！拔┯嗝А保皇Ｏ掳酌ＣＲ黄?，動詞“余”表現(xiàn)了物質(zhì)過程。

第一句兩位譯者在此都采用心理過程描述，運用了“gaze”“see”和“behold”。許譯采用“behold”(瞧呀！感嘆詞，用作祈使句中的不及物動詞，尤指引起注意)，讓讀者感受到了詩人的豪邁氣勢與風景之美，在此發(fā)揮了心理過程的作用，通過所感所悟引起讀者的共鳴。在后半句中，許譯使用動詞“is clad”表達物質(zhì)過程，符合原詞的及物性特征。Barnstone譯將“望”翻譯成了“gaze”和“see”兩個詞?！癵aze”指的是以一種堅定而專注的目光注視，常帶著熱切或認真的注意，這里，感知者為“I”詩人本人，表明了詩人熱切地注視著隆冬時節(jié)祖國的壯麗美景，體現(xiàn)了詩人的關(guān)切和激動，充分表達了所感所想的心理過程。與之并列出現(xiàn)的“see”，承接了“gaze”這個動作，“看到了”“tundra 封凍的高原”，這一心理過程的使用，呈現(xiàn)了動作的先后關(guān)系，強調(diào)了心理動作的結(jié)果。

相比兩個譯文，在及物性特征方面，兩個譯文均符合原詞的特征，Barnstone陳述的是一個客觀的情況，但不乏蘊含著詩人的內(nèi)心情感；許譯表現(xiàn)的更為大氣，運用祈使句，帶動讀者欣賞這奇特的美景，更能表現(xiàn)出內(nèi)心激動的情感，所以，許譯更貼合原作。

3.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B 譯：Up and down the Yellow River,the gurgling water is frozen.

許譯：And up and down the Yellow River,all the endless waves are lost to sight.

原詩中作者采用的是物質(zhì)過程，描述出了黃河水結(jié)冰的現(xiàn)象?！按蠛印敝更S河，立刻失去了波濤滾滾的氣勢。“大河”為“動作者”，“波濤滾滾的氣勢”為目標?！邦D失”這兩個字，寫出了變化的速度之快，天氣之寒冷?！疤咸稀笨梢允谷寺?lián)想起未冰封時大河滾滾的氣勢。

在詩句“頓失滔滔”譯文中，許譯和Barnstone 均采用了物質(zhì)過程。許譯用“l(fā)ost”(no longer possessed 不再擁有)表達從無到有的過程，展現(xiàn)了無盡的波浪就這樣消失在視野中；而Barnstone 譯用的是“is frozen”直接體現(xiàn)的是河面冰封的現(xiàn)狀，少了一絲對于從前氣勢的暗示，過于生硬，不能讓人感受到變化的過程。雖在及物性方面，兩個譯文均符合原文的特征，但是在符合原詩特征的基礎(chǔ)上，感知原詩表達的意境程度卻不盡相同，許譯要更高一籌。

4.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B 譯：Mountains dance like silver snakes.Hills gallop like wax bright elephants.Trying to climb over the sky.

許譯：Mountains like silver serpents dancing,Highlands like waxy elephants advancing,All try to match the sky in height.

在原詩中，詩人使用了“舞”“馳”等行為動詞，表達了物質(zhì)過程，使讀者好似看到了“群山好像一條條蛇在舞動，高原上的山陵好像許多白象在奔跑”?！叭荷健焙汀鞍紫蟆睘閯幼髡撸麄冊凇拔鑴印?，在“奔跑”?；o為動，表現(xiàn)出了活潑奔放的氣勢。“欲與天公試比高”中的“欲”表達了內(nèi)心的一種欲望，是心理過程，“比”表達了“競爭”的意義，屬于物質(zhì)過程。

在譯文中，Barnstone 譯的前兩句直接采用了直譯，運用了行為動詞“dance”“gallop(to progress or ride at a gallop 疾 馳前進或疾馳)”，屬于物質(zhì)過程，動作者分別為“山”，“高原”，符合原詞的及物性特征。而“欲與天公試比高”用了“climb”(to go upward with gradual or continuous progress 向上以漸進或持續(xù)的進步向上)。表現(xiàn)出“山”與“高原”爬上天與天相連，因此也屬于物質(zhì)過程，符合原詞的及物性特征。

而許譯文作非謂語句的處理，“dan cing”“advancing’(to lift up 抬起來)，作“mountains”與“highlands”的附屬成分，與原詞的句式存在差異，強調(diào)了后一句“All try to match the sky”的動作，符合原詞的及物性特征。許譯用“match”(to set in competition or opposition 競爭)來處理動詞“比”，體現(xiàn)的是它與天公相比，有一種不相上下的氣勢，所使用動詞的目標是“the sky”。

比較兩個譯文，在此處我們再次看出，Barnstone 譯比較注重原詞的客觀刻畫，用與原詞一致的結(jié)構(gòu)寫出大雪紛飛中遠望山勢和丘陵連綿起伏山舞原馳的動感。而許譯注重作者情感的抒發(fā)，采用非謂語結(jié)構(gòu)描述景物，以此來強調(diào)景物動作，此處是因為詩人情感的躍動，才顯得大自然的景物生機勃勃。因此，許譯不僅表達了此時景物的動態(tài)，更表現(xiàn)了作者高昂的情緒。所以許譯文更佳。

5.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B 譯：On days of sunlight,the planet teases us in her white dress and rouge.

許譯：Wait till the day is fine.And see the fair bask in sparkling sunshine；What an enchanting sight!

這里寫的是虛景，與前十句寫眼前的實景形成對比，“須晴日”作為環(huán)境成分，想像雪后晴日當空的景象。原詩的“看”字與前文“望”字照應(yīng)，采用心理過程。“紅裝素裹”，把江山美景比做少女的衣裝，形容紅日與白雪交相輝映的艷麗景象，“分外妖嬈”描寫雪中的景象在蒼茫中顯得雄偉，雪后的景象則顯得嬌艷，贊美的激情溢于言表。

許譯采用動詞“see”“bask(get enjoy ment from)”心理過程詞匯，表現(xiàn)了看到紅艷艷的陽光和白皚皚的冰雪之時的愉悅心情，符合原詞的及物性特征。而Barnstone 譯中省略了“看”，并用“tease”(to make fun of 逗弄)這一物質(zhì)過程動詞表現(xiàn)了“妖嬈”?！皌ease”表達的更多是活潑之感，與原詞中宏偉的氣勢不相匹配。

6.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

B 譯：Rivers and mountains are beautiful.Made heroes bow and compete to catch the girl-lovely earth.

許譯：Our motherland so rich in beauty,has made countless heroes vie to pay her their duty.

根據(jù)及物性理論，原句運用了動詞“引”“競”“折腰”，表現(xiàn)的是物質(zhì)過程，體現(xiàn)了看得見、摸得著的行為動作。這里形象的動詞使得讀者如同看到了英雄志士們前仆后繼，為之傾倒的情景。

在“江山如此多嬌”的譯文中，Barnstone 采用了表達關(guān)系過程的主系表結(jié)構(gòu)，客觀地表達了美麗的祖國山河。第二句運用動詞“bow”“compete”(to strive consciously or unconsciously for an objective有意識或無意識地為目標奮斗)“catch”表現(xiàn)物質(zhì)過程，凸顯了具體的行為，表達了英雄之間激烈的斗爭和為之前仆后繼的事實，與原詞表達意義一致。

而許譯將原文的兩句翻譯成了一句，用動詞“vie to pay”表達了物質(zhì)過程。對于“競”這個動詞，許用“vie”(to engage in contest 參與競爭)來處理，這是一個比較正式的詞語，用在此處會讓人很容易就能感到此刻的嚴肅性?！皃ay their duty”采用意譯表達英雄征服的過程，形象而生動。

7.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B 譯：Yet the emperors ShiHuang and Wudi were barely able to write.The first emperors of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were crude.

許譯：But alas!Qin Huang and Han Wu.In culture not well bred.And Tang Zong and Song Zu.In letters not wide read.

原文運用心理過程。這里采用一個“惜”字開頭，開始了對歷代英雄人物的評論。一個“惜”字，體現(xiàn)的是一種對歷代英雄人物展開評論的基調(diào)，這里既有惋惜之情，也含有濃濃批判意味。又用物質(zhì)過程的兩個動詞“略輸”，“稍遜”對這些歷史人物的評價。

而Barnstone 譯中未用心理過程，“yet”不足以表達這種惋惜之情，不能引起讀者共鳴?！奥暂斘牟伞薄吧赃d風騷”運用了關(guān)系過程“were barely able to write”和“were crude”來表達，過于絕對，存在貶義，與原文的句意不符。

許譯文中也并沒有用心理過程來描述作者的感情，而是用感嘆詞作為對應(yīng)。其次，用“not well bred”“not wide read”的物質(zhì)過程來翻譯“略輸”“稍遜”，表達出了具體的內(nèi)容。

對比兩譯文可看出，在翻譯的過程中，許譯更能理解作者在詩中所表達的感情，適當?shù)剡x擇合適的及物性過程來對原詩進行翻譯，與原詞更貼近。

8.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B 譯：Genghis Khan,man of his epoch,and favored by heaven,knew only how to hunt the great eagle.

許譯：And Genghis Khan,proud son of Heaven for a day,knew only shooting eagles by bending his bows.

對于成吉思汗，原詞使用心理過程描述，“他”只知道“彎弓射大雕”，“他”為感知者，“彎弓射大雕”為客體，欲抑先揚，在文章中不僅感受到了濃濃的惋惜之情，而且“只識”這兩個字也體現(xiàn)出了作者對于成吉思汗的嘲諷。

二位譯者均運用了動詞“know”表達了心理過程，非常傳神地表現(xiàn)了成吉思汗只識武功而不知文治的形象?！皬潯焙汀吧洹保瑑晌蛔g者均運用行為動詞“bend” “hunt”“shoot”表 達 物 質(zhì) 過 程。對 于“彎”，許譯運用了“bend”；而Barnstone沒有譯出“彎”這個動作。動詞“射”，許譯為“shoot”，體現(xiàn)出射殺的動作，作為一位風云人物所擁有的氣勢被完美的釋放出來；而Barnstone 譯為“hunt”指的意思為“獵殺”，并不能表達“彎弓射雕”的形象和氣勢。

9.俱往矣，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B 譯：They are all gone.Only today are we men of feeling

許譯：Brilliant heroes are those,whom we will see today.

原文用物質(zhì)過程的“往”“數(shù)”、心理過程的“看”，表達出英雄人物將會出現(xiàn)在當今的堅定自信和偉大抱負。

Barnstone 譯采用了關(guān)系過程描述，表述了“古代英雄”的消逝，后文仍然運用了關(guān)系過程，強調(diào)了今天的“我們”就是“風流人物”的意義。許譯文將“看”譯出“see”這一心理過程，符合原詞的及物性特征，但整體譯文采用了主系表的結(jié)構(gòu)，表達出了關(guān)系過程，體現(xiàn)出堅定的決心，即風流人物就是當今我們看到的才俊。兩者的譯文各有千秋。

三、結(jié)語

本文從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及物性角度對比研究了毛澤東的《沁園春?雪》的兩個英譯文。經(jīng)過對比發(fā)現(xiàn)，原詞較多地使用了物質(zhì)過程、心理過程，較少地使用存在過程、行為過程。并且，通過對比發(fā)現(xiàn)，許譯在及物性特征方面與原文更為接近，對原詞的意境與意義的體會更為深刻，更能將作者的感情傳遞給讀者。每一種過程、詞類、句子結(jié)構(gòu)的選擇都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語義的表達。[9]因此，在翻譯詩詞時，譯者對原詩的理解至關(guān)重要，同時，譯者可以嘗試從及物性角度實現(xiàn)譯文與原詩的契合，進而獲得大眾的認可，實現(xiàn)中國文化的海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