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商鞅：秦并天下的幕后英雄

宋偉哲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云，諸侯盡西來！”不愧是詩仙李白，短短二十個字便將秦滅六國戰(zhàn)爭的波瀾壯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千百年來，后人無不感嘆秦王之賢、秦將之智和秦兵之勇。然而在秦滅六國的功勞簿上，金戈鐵馬卻不是最大功勛，秦國之勝更勝在制度上。好的制度讓秦國積累了足以支撐統(tǒng)一戰(zhàn)爭的雄厚財富，鑄造了一支斗志昂揚的虎狼之師。而這一切，都得益于商鞅變法。作為戰(zhàn)國時期法家的杰出代表人物，商鞅讓秦這個西陲邊國一舉實現(xiàn)了富國強兵的夢想。不幸的是，商鞅最終慘遭車裂之刑，身負千載惡名，留下千秋功過任由后人評說。

慧眼識才

大約公元前395年左右，商鞅出生在衛(wèi)國。他是衛(wèi)國王族的后代，又叫公孫鞅。春秋戰(zhàn)國百家爭鳴，儒墨道法各個門派紛紛登場。商鞅從小對法家學說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刻苦學習法家之道，立志以此為業(yè)。戰(zhàn)國時期的衛(wèi)國只是一個夾在韓、趙、魏、齊等大國中的小國，實力遠不足以抗衡戰(zhàn)國七雄。而衛(wèi)國的晚輩鄰居，那個立國僅百年，靠著“三家分晉”才成為一方諸侯的魏國，此時異常強大。魏文侯重用法家宗師李悝為相，率先在戰(zhàn)國群雄中進行變法實現(xiàn)了富國強兵。就這樣，魏國成了當時法家學派的“圣地”。于是，“少好刑名之學”的商鞅來到魏國學習和工作，希望能在這里一展宏圖。

商鞅到魏國后，投奔魏國宰相公叔座門下。公叔座慧眼識才，認定商鞅是個大人才，讓他擔任中庶子官職。中庶子在戰(zhàn)國時期主要負責掌管大夫家事，地位要比一般的賓客高，可見公叔座對商鞅之重視。不幸的是，公叔座還未來得及向國君魏惠王推薦商鞅便身染重病。魏惠王親自到公叔座府上探望宰相的病情，并且委婉地問公叔座，萬一他過世后誰可繼任宰相，希望他能向自己推薦人才。公叔座說：“我的中庶子公孫鞅，雖然年輕了點，但卻是天下奇才，希望大王能夠?qū)⑽簢e國交給他治理?！蔽夯萃趼犃诉@番話后沉默不語，顯然對公叔座的話很不以為然。就在魏惠王起身回宮之時，公叔座讓旁邊的人都退下，告訴魏惠王：“大王要是不重用商鞅，一定要殺了他，不要讓他離開魏國?！蔽夯萃跻豢诖饝聛?。

惠王走后，公叔座立刻找來商鞅，很抱歉地告訴他：“剛才大王問我誰可繼任我職拜相，我向大王推薦了你，大王并沒有答應我。我作為魏國宰相，一定要盡人臣之道，先以國事為重，然后才能顧及私情。于是我告訴大王如果不重用你，就一定要殺了你。這件事大王倒是答應我了。你現(xiàn)在趕快離開魏國吧，不然馬上就要被抓了?！鄙眺眳s認為魏惠王既然沒有聽從公叔座的推薦重用自己，就證明他不認可自己的才能，也就不會聽公叔座的話殺自己了，所以并沒有馬上離開魏國。果然，魏惠王并沒有殺掉商鞅，還對左右說：“公叔座病得這么重，太可憐了。他居然讓寡人舉國交付給公孫鞅治理，真是病糊涂了?！?/p>

變法強秦

魏惠王雖然沒有聽公叔座的話殺掉商鞅，但始終也沒有重用商鞅。此時，西邊的秦國年僅二十一歲的秦孝公繼承了王位。秦孝公即位之前的幾十年里，秦國王位爭奪激烈，連續(xù)換了好幾個國君，導致內(nèi)部動蕩不安，國力大為衰減，魏國等鄰國乘機攻占了秦國大片土地。當時，中原諸國都瞧不起秦國，視其為夷狄，中原諸侯會盟時也不讓秦國參加。秦孝公即位后奮發(fā)圖強，誓要一雪前恥，恢復祖先秦穆公春秋稱霸時的偉業(yè)。于是他下詔向天下求賢：“凡是有人能出奇計讓秦國富強的，寡人封其高官，賜其土地?！?/p>

商鞅聽到了秦孝公的求賢令后，便來到了秦國拜見秦孝公。商鞅剛開始與秦孝公談論“帝道”和“王道”，并沒有得到秦孝公的青睞。后來，商鞅與秦孝公談論“霸道”，即如何讓秦國像春秋五霸那樣富強稱霸。此次，秦孝公和商鞅相談甚歡，談論過程中甚至不斷向商鞅坐著的席子靠近。談罷，秦孝公下決心讓商鞅主持秦國變法。但秦國大臣甘龍、杜摯等人表示反對變法。秦孝公遂向商鞅表達了自己的擔憂，他很怕天下人非議自己。

商鞅說：“那些品德極為高尚之人一般不與世俗同流合污，成大功的人想法往往也和一般人不一樣。只要能夠強國，就不必遵祖法，只要有利于人民，就毋庸守舊例。這才是圣人的治國之道。夏商周三代與春秋五霸的興起，哪個是因循守舊而成的？智者善于立法，愚者受制于舊法;賢者善于變更禮儀，拙者拘束于舊禮?！鼻匦⒐罱K任命商鞅為左庶長，主持秦國變法事宜。商鞅下令把秦國的百姓每五家編成一“伍”，每十家編成一“什”，讓他們互相監(jiān)督。一家犯罪，鄰家必須揭發(fā)，否則與犯者連坐同罪。為了增加戶數(shù)，商鞅還下令每家有兩個成年男子的一定要分家，否則就要加倍征收稅賦。他重農(nóng)抑商，規(guī)定耕織收獲多者可以免除徭役，而從事商業(yè)和耕織收獲少者就要淪為奴隸。

商鞅鼓勵全國人民踴躍參軍，殺敵立功者便可以根據(jù)法律授予爵位，而膽敢私自斗毆者，法律視情節(jié)輕重給予懲罰。此外，商鞅還將改革矛頭指向世襲貴族。這些人每日養(yǎng)尊處優(yōu)，不勞而享受優(yōu)厚待遇，極大地拖累了國家。商鞅下令，宗室貴族凡是沒有軍功的，一律不準進入宗室名單。他還把爵位等級和應該享受的各種待遇用法律明確規(guī)定，讓有軍功之人享受無上榮光，無軍功者即使有錢也顏面掃地。

商鞅將上述措施全部制定成法律頒行全國，以顯示法律公平之意。由于變法中含有大量的激勵與懲罰措施，商鞅恐百姓不信法，于是有了著名的“立木取信”。此舉很快讓全國百姓都相信了國家變法的措施是真實可信的，一場變法運動從此而始。

殺身之禍

變法第一年，秦國上下言變法不利者數(shù)以千計，他們集體抵制新法，連太子都不例外。商鞅說：“法律得不到良好實施，關(guān)鍵就在于上層沒有起到好的帶頭作用。”于是他打算殺一儆百，先懲治太子。由于太子是國之儲君不能加刑，于是把太子的兩個老師處以重刑。此舉震動全國，無人再敢犯法。但是，商鞅的這些舉措也得罪了以太子為首的權(quán)貴集團。

新法施行后，秦國治安大為改善，路不拾遺，山里沒有盜賊，百姓生活也日漸富足。十年之后，秦國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國力大增。最為關(guān)鍵的是，商鞅獎勵軍功的法令使得秦國人都勇于公戰(zhàn)，畏懼私斗，為了獲得功名渴望在戰(zhàn)場上殺敵立功。秦軍的戰(zhàn)斗力可想而知。根據(jù)史籍記載，當時六國之兵與秦軍交鋒時都穿著鎧甲，而秦軍將士許多都是脫掉鎧甲，只穿布衣，甚至是光著膀子，一手提著敵軍人頭（當時軍功以斬敵首數(shù)量計算），一手夾著俘虜勇猛沖殺。其他諸侯國的軍隊往往一看到這種陣勢就被嚇傻了，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同時，強大的經(jīng)濟實力又為秦軍作戰(zhàn)提供了充足的后勤保障。戰(zhàn)國史上著名的長平之戰(zhàn)，趙將趙括改變老將廉頗的防守策略為主動進攻，最終使趙軍主力盡喪，被諷為“紙上談兵”貽笑千古。其實現(xiàn)在的一些研究表明，趙括改守為攻并非自不量力，而是趙國國力遠不如秦國，已經(jīng)無法支撐長期持久戰(zhàn)，不得不采取速戰(zhàn)速決的冒險戰(zhàn)法。商鞅變法對秦軍戰(zhàn)力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

從此以后，秦軍所向披靡，成為一支無敵之兵。后來，商鞅又出臺了新的法令，在秦國建立了郡縣制，廢除井田制，施行土地私有，統(tǒng)一度量衡等等，對此后數(shù)千年的中國古代史走向產(chǎn)生了至為深遠的影響。秦國連續(xù)在對外戰(zhàn)爭中獲勝，一舉成為當時最強的國家，各國紛紛向秦國朝賀，連周天子也派人為秦國送來祭肉以示格外恩寵。秦孝公為了表彰商鞅的功勞，把於、商之地封給他，這就是商鞅稱號的來源。不久，秦孝公去世了，太子即位，是為秦惠文王。商鞅主持變法時得罪了包括太子在內(nèi)的權(quán)貴集團，太子的老師公子虔曾因犯法也被商鞅處以劓刑。于是太子即位馬上下令抓捕商鞅。商鞅逃回自己的封地商邑率兵抵抗，最終兵敗被殺，還遭受了車裂酷刑。不過，商鞅雖然蒙冤被殺，但是秦惠文王并未取消商鞅的變法政策，而是堅定不移地執(zhí)行了商鞅新法，秦國繼續(xù)保持了強大的國力。又過了一百多年，秦王嬴政終于收獲了商鞅變法的最大果實，完成了統(tǒng)一中國的壯舉。

在諸子百家中，法家不僅是理論派，也是實干家。后世統(tǒng)治者雖然以儒家為正宗，但治國從來都是“外儒內(nèi)法”。商鞅變法是法家最杰出的代表作，用實踐證明了法家學說的強大生命力。商鞅之法的內(nèi)容在今天看來當然有許多不當之處，但是商鞅所提倡的例如“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更禮儀，不肖者拘焉”“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的法律精神在今天仍然有著很高價值。去粗取精地學習傳統(tǒng)法律文化，不失為紀念這位法家悲情英雄的最好方式。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