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珍
小時候,我特別迷戀一種植物,它那么美麗,那么自在,讓人想起天上的仙女,穿著雪白的衣裳,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可是,我沒有翅膀,無法飛翔。
那時,勤勞的母親整天只知道干活,像男人一樣拉甕、下窯、打稻,甚至她從來沒有牽過我的手,更沒有對我說過一句暖乎乎的話。一旦我的考試成績不如她的意,她就叨叨個不休,讓我煩不勝煩。
于是,我那時的理想就是以后有一天,能離開家,離得遠遠的。
我的小姑媽遠嫁桐鄉(xiāng)。父親說,小姑媽使筷子,手抓得離筷子梢兒特別遠,難怪要遠嫁。我就一次次調(diào)整拿筷子的姿勢,讓手指頭離筷子梢兒遠遠的。好幾次,菜從我的筷子梢兒滑到桌上。更多的時候,吃著吃著,手指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移到了筷子梢兒。
后來,我到鄰縣義烏讀書,同學來自各地,有人告訴我:“東陽是個好地方。”我想了整整一個月,也不知道它好在哪里。那時,有學長是內(nèi)蒙古人,邀我假期去玩。終是沒有去,因為我聽說那里的酒是推不掉的,那里的肉要生著吃。我的胃像一個固執(zhí)的拉鉤,一直拉著我。
每去一個新的地方,出發(fā)前,我都會興奮得難以入眠??梢坏┑诌_,我又想著盡早回家。每次吃大餐的饋贈,都是胃的疼痛。慢慢的,我對面條有了偏愛,到哪都喜歡點面條。杭州的面條,有面粉的生味,配菜和面條似乎是仇人,無法融合。上海的面條總有一種甜滋滋的感覺,北京炸醬面粗糙得無法入口。
但我仍極力告訴自己,別忘了兒時的夢想,遠方才是我的歸處,我應該像蒲公英一樣飛得很遠。
可惜我的胃太真實,它毫不掩飾自己的喜好。我不得不承認,我最愛的還是家鄉(xiāng),還是母親的手搟面。清清爽爽的面,清清爽爽的湯,紅紅綠綠的菜,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幅美麗的畫,只需看上一眼,饞蟲就會順著唾液爬出來。
工作后,我依然隔三差五地回家吃上一碗母親親手做的手搟面。在時光的流轉(zhuǎn)里,我似乎忘了兒時隱秘的向往,嫁給了東陽人。我和母親,和家鄉(xiāng),一直沒有遠離,就像蒲公英的種子。
小時候的我,以為蒲公英最喜歡乘著風,飛得遠遠的。后來我才知道,99.5%的蒲公英種子落在距離“父母”10米左右的地方。因為10米的距離,就是母親,就是家鄉(xiāng)。
我就是一株家鄉(xiāng)的蒲公英啊,再怎么展翅飛翔,都不愿意飛出那個暖胃又暖心的距離。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