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51年夏天,博州(今聊城)城內(nèi)一片混亂。恰遇河北水患,災(zāi)民涌入,再則山東等地的官糧都在此征集。不但城內(nèi)盜竊成風(fēng),城南密林之中更是嘯聚了一群打家劫舍的匪徒,攔截、搶劫客商,弄得知州焦頭爛額。
城內(nèi)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清瘦長須的老者,領(lǐng)著一群人每日收購糧食,收來就囤積在城南的一處客棧內(nèi)。老者出手大方,看來又羸弱無力,不但城內(nèi)盜首神偷馮七覬覦其錢財,就連城南的大盜獨眼任峽也聽到了風(fēng)聲。
是夜,馮七伙同同伙先在西廂房點上一把火,然后躍上房頂,高呼一聲:“著火了,有人要偷購糧的銀子……”院子里一片慌亂,客棧里居住的客商都去救火,馮七發(fā)現(xiàn)那個清瘦老者出門看了看,當(dāng)聽到說有人要偷銀子,馬上又轉(zhuǎn)回客棧,可能是看到銀兩無恙,重又反身出來救火。馮七一聲暗笑,心想,正中俺之計謀也!隨著混亂人流潛到北廂房附近,趁人不備,潛入進去,正欲尋找,卻發(fā)現(xiàn)老者正怒視著他……外面同伙見沒有動靜,也悄悄進去查看,結(jié)果是全軍覆沒。
任峽派人到客棧踩了點,心里暗笑馮七無能:不但那個掌柜的老頭走路彎著腰不時咳嗽哮喘,就連那幾個隨從也是一臉菜色,貌似手無縛雞之力。就這樣弄著大批銀子在博州購糧,這哪里是購糧來了?這簡直就是給我們送錢?。?/p>
任峽一聲吩咐:這樣一群人我們不必暗取,況且客棧又離官府較遠,弟兄們直接套上馬車,不但銀子,咱連他們買下的糧食一塊兒取來,一冬天的吃食就夠了。
當(dāng)天夜里,全體山賊在快馬蹄子上綁了破布,靜悄悄向客棧疾馳而去。未到客棧,發(fā)現(xiàn)那老人早捻著一張硬弓站在門口,客棧里伙計隨從連同客人們站在兩邊。任峽大笑一聲,對身邊的嘍啰說:“一群老弱病殘,只需我大喝一聲,管叫他們屁滾尿流……”
于是急忙喝住馬頭,清清嗓子,正欲大喊,那老頭倒先大喝起來:“來者可是匪首任峽?今日遇見老夫,就是你的劫日。如若放下屠刀棄惡從善,老夫念你也是窮人出身,定留你一條性命;如若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p>
任峽當(dāng)時心下一驚:如此一個羸弱老頭,竟然聲如洪鐘,震人心魄,當(dāng)下心底露怯,喊了幾嗓子竟然沒喊出來,手提大刀一拍座下快馬,說:“我先取了你性命再說……”話未說完,馬已騰空而出,才跑兩步,卻一個趔趄趴到地上,任峽被重重摔出,手中大刀也不知所去,人卻正好趴在老頭面前……老頭上前一手?jǐn)Q住胳膊,將剛剛射完箭的硬弓壓住腦袋,吩咐身后:“綁了”!
上來兩個人壓住任峽五花大綁。后面匪眾還欲上前救人,老人隨從大喊一聲:“令遼兵聞風(fēng)喪膽的青州知府范仲淹大人在此!誰若想死,盡管向前!”眾匪一聽,原來這個老頭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哪個還敢上前?有幾個逃竄而去,其余的都下馬歸降。
此時,博州知府劉棟也率眾而來。劉棟本是范仲淹學(xué)生,見到恩師先跪下磕頭。范仲淹急忙扶起,引到客棧就座。劉棟問道:“近聞恩師被貶青州,還未曾得空去拜見,怎么到博州收起糧食來了?”
范仲淹言道:“河北遭遇水災(zāi),災(zāi)民涌進青州城,導(dǎo)致青州糧價大增。而今年朝廷又命青州官糧必須到博州繳納,青州民眾肩挑車推,路途遙遠,中間又隔著黃河,正是汛期,苦不堪言啊!所以老夫就私自收了民眾銀子,到博州購糧代繳。你們博州糧價比青州倒是略低,只是朝廷有令,每次購糧不得超過十擔(dān),這才耽誤了這許多時日?!?/p>
劉棟言道:“這也是朝廷怕奸商屯糧所致??墒嵌鲙熂热粊砹耍趺床坏街莞諘W(xué)生,學(xué)生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范仲淹言道:“一則此事本就有違朝廷令法,再則也不想打攪于你?!?/p>
劉棟言道:“恩師一生都為民眾,為別人所想,卻屢屢被貶,老天不公啊!恩師盡管留下兩個人督辦此事,我一定協(xié)調(diào)各方力量相助!”
范仲淹謝過劉棟,轉(zhuǎn)回青州。此時的青州城因為逗留太多災(zāi)民,正在鬧紅眼病,州府事務(wù)頗多。
范仲淹日夜憂心,積勞成疾。第二年又被貶至潁州,但在走到徐州的時候,不幸去世。享年63歲。
1934年,愛國將領(lǐng)馮玉祥游覽在青州為紀(jì)念范仲淹而修建的范公亭。馮將軍是一員虎將,所向無敵,自然也目空一切,但是看到范公塑像,沉默良久,軍禮致敬,然后手書一聯(lián),立碑紀(jì)念。聯(lián)云:“兵甲富胸中,縱教他虜騎橫飛,也怕那范小老子;憂樂關(guān)天下,愿今人砥礪振奮,都學(xué)這秀才先生?!?h3>萬年橋
公元1032年仲夏,青州古城連降暴雨,大街小巷溝滿河平,整座古城籠罩在一片迷迷蒙蒙的水汽當(dāng)中。
青州府西南皆是群山,東部平原,一條南陽河穿城而過,將古城隔成南北兩塊。因為落差大,雨水急,西南群山中的雨水迅速集結(jié)于南陽河,順流而下,濁濤滾滾,淹沒了南陽河邊的商鋪、住家,更是沖毀了連接南北兩城的唯一通道——北大橋。知府夏竦聞聽災(zāi)報,立即親赴河邊指揮抗災(zāi)……
待雨停,災(zāi)民也大都安排妥當(dāng),看到河上來來往往竹筏穿行的百姓,夏竦知道,如今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重新建一座大橋。南北不通,不但居民生活飽受影響,而且一旦敵軍打來,青州守軍將無回旋之地。夏竦立即召集工匠,研究修橋之事。面對洪濤濁浪,工匠們也是束手無策,誰也不敢擔(dān)保能夠修好此橋。
是夜雨停,群星點點。夏竦身著便裝,來到工匠們所住之處,與大家細商修橋之事。工匠們紛紛說道:“并非我等不努力,修橋一則原料奇缺,再則民工們都在加固河堤,個個精疲力乏,也是無人可用?!惫そ硞冇殖噬喜輸M的修橋圖紙,夏竦看后沉吟良久,問道:“照圖紙樣式,橋修好可堅持幾載?”一工匠言道:“青州近幾年頻降大雨,水勢湍急。所修之橋尚無超過五載記錄?!毕鸟祿u頭:“勞民傷財,卻堅持不了五年。有沒有一種一勞永逸的辦法???”眾工匠面面相覷,搖頭嘆息。
突然,黑暗處一人跪下磕頭:“知府大人,小人保舉一人設(shè)計修橋,最少可保一百年不壞?!毕鸟笛劬σ涣?,喊道:“快快請起,近前答話?!蹦莻€匠人走上前來,言道:“此人姓魯名江,自言是魯班后人。原是西南山人,只因得罪當(dāng)?shù)貝喊?,發(fā)生爭執(zhí),惡霸之子跌落山崖致死,卻誣告被他打死,現(xiàn)正關(guān)在青州大牢,已判秋后問斬……”夏竦初到青州不久,并不知前任所判之案,回衙立即調(diào)出卷宗,看到案件確有許多失察之處,又親自進到獄中,與魯江攀談。先問案情,再聽魯江的修橋設(shè)想。當(dāng)時大宋國與契丹交戰(zhàn),獄中關(guān)押了大批契丹俘虜,人滿為患。夏竦之父就被契丹人所殺,對契丹人充滿了刻骨仇恨,看到他們,眼里就噴射出熊熊怒火。
夏竦命人放出魯江,讓他與匠人們商討修橋之事。師爺偷偷言道:“魯江是死刑犯,即使要重審,也應(yīng)該先稟明朝廷,等到發(fā)下公文再作處理,您這樣偷偷將人放出來……”夏竦道:“無妨,只需嚴(yán)守秘密,一邊令人速降公文送至朝廷,等待回文。”
夏竦按照魯江要求,命人到西南山中采伐大樹,借助南陽河水運送到青州古城。可是又要修固河堤,又要建橋,還因為連年征戰(zhàn),青壯年大都在外當(dāng)兵,確實是民工奇缺。夏竦下令:讓獄中俘虜、囚犯幫助修橋!師爺大驚失色道:“大人萬萬不可!如果是一個魯江,大家?guī)椭[瞞,尚可蒙混過關(guān),這么多囚犯一塊兒放出來,朝廷怪罪下來,實在是擔(dān)當(dāng)不起??!”夏竦言道:“非常之事須用非常之法。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師爺不必擔(dān)心。”
看到俘虜們修橋并不盡力,夏竦又立下獎勵之法。獲得獎勵的可以獲得自由。看到苦著臉的師爺,夏竦言道:“他們也是些普通農(nóng)牧民,當(dāng)兵也是沒法,我們勞力奇缺,如能為我所用,又減少了糧食供應(yīng),豈不也是兩全其美之法?”
魯江領(lǐng)人先壘巨石加固河岸,然后用數(shù)十根大木相貫。不用柱子,架成飛橋。形成一個彩虹樣子的大橋,冠名“虹橋”。因為沒有橋下木柱,減少了阻力,就阻擋不了洪水,也就沖毀不了大橋。
橋尚未完全修好,夏竦就收到了朝廷的詔書,宣他速速回京議事。
原來是有大臣彈劾了他。夏竦在朝堂之上陳述了青州遭遇水災(zāi)的經(jīng)過,以及搜集到的魯江蒙冤的證據(jù)。彈劾大臣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修橋鋪路,本是分內(nèi)之事,以此牽強不足以為自己的枉法作辯解。況我聽說,南陽河大橋,尚無能堅持五年者,這魯江難道就是神仙?”夏竦道:“臣愿以項上人頭保魯江無罪。而且此虹橋設(shè)計合理,多了不敢說,至少會五十年無事?!?/p>
彈劾大臣哈哈大笑:“夏大人又如何敢保五十年?”夏竦言道:“五十年還是保守說法,五百年也許不止。在我有生之年,如非人為,大橋何時沖毀,朝廷何時取我腦袋如何……”
夏竦雖然拿命保了魯江無罪,卻無力保住魯江,此人后來不知所終。據(jù)說是被契丹人捉去,命其為己造橋。魯江誓死不從,以死報答夏竦知遇之恩。
北大橋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座虹橋,開辟了中國橋梁歷史的新紀(jì)元。直至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才在原有基礎(chǔ)上被重新以土石結(jié)構(gòu)改建,此時已經(jīng)過去了562年。萬歷皇帝感嘆:“此橋千年不倒,就更名為萬年橋吧。”
斯人已去橋猶在。今天你如果去青州旅游,連接南北城的依然是這座萬年橋。
責(zé)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