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慶菊
【摘 要】本文分析了《月牙兒》的悲劇意蘊和意向營造,這體現了饑餓對女性尊嚴的戰(zhàn)勝,從而加深了對社會本質的揭露和對其罪惡的批判。
【關鍵詞】《月牙兒》;悲劇意蘊;意向營造
一、深厚的悲劇意蘊
1930年,老舍初到濟南任職,此時距離濟南“五三”慘案的發(fā)生,已近兩年。但是剛剛回國的老舍還是敏銳地感受到戰(zhàn)亂給這片土地帶來的瘡痍。因此老舍到濟南教書不久,就開始調查日本在濟南制造“五三”慘案的經過,為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積累素材和醞釀情感。感強烈的責任感驅使他創(chuàng)作出小說《大明湖》,以一對底層母女的悲劇命運反映出勞動人民的苦難。不料,小說在戰(zhàn)火中遺失。老舍萬分沉痛,只能憑借記憶對小說的核心情節(jié)重新整理,集結成小說《月牙兒》。因為對于人物和情節(jié)爛熟于心,老舍寫作的姿態(tài)更加從容不迫,浴火后重生的小說也更加純熟,在思想和藝術上較之以前的小說都達到了新的高度。
《月牙兒》是一部關于金錢,饑餓,生存和苦難的小說。饑餓在文學史上和愛情,戰(zhàn)爭,死亡一樣都是引起作家極大關注的主題。在這部小說里,老舍把饑餓放在了極其突出的位置,并深入了描寫了由饑餓引發(fā)的一系列的道理倫理層面的沖突。同時,在對抗饑餓的過程中,男女并非處于同等地位,女性因為自己的性別特征,在攫取食物和謀求生存方面處于更加弱勢的地位,因而也就面臨著更為嚴峻,更為殘酷的考驗。老舍的第一人稱敘述視角,體現了他對女性命運的關注和思考。
小說中的“我”一出場就被饑餓和貧困所包裹,“可是我更感覺自己的悲慘,我冷,餓,沒人理我”。父親死后,失去依靠的母女兩人開始走向了對抗饑餓和貧困的征途。謀取食物的第一種方式是通過獨立的勞動–幫別人洗衣裳,無奈微薄的收入依舊不能維持母女兩人的生存。母親只能選擇第二種方式–嫁人。依靠婚姻換取生存保障。這時候的婚姻已經變成了一場交易。過了幾年“新爸”不知去向,在兵荒馬亂的戰(zhàn)爭歲月里,婚姻對于女人來說,并不是永久的保障。在獨立勞動和嫁人的方式都以失敗而告終之后,母親只能走向了一條在“我”看來不能理解的絕路—用身體交換食物和生的權力。但是,對于女人來說,用來換取食物的資本—青春和美麗,也不是永久的,母親看透了這生存的殘忍的道理,只能選擇再次嫁人卻被拋棄。受過教育的“我”,竭力想擺脫母親的人生軌跡。受過教育的“我”,試圖“不依賴任何人,我要自己掙飯吃”,但是“走了整整兩天,抱著希望出去,帶著塵土與眼淚回來,沒有事情給我作”,當自己去自謀生路的時候,我才真正原諒了媽媽,并認識到“媽媽所走的路是唯一的。學校里教給我的本事與道德都是笑話,是吃飽了沒事的玩藝?!蔽宜x擇的第二條路,是依靠胖校長的侄子,用戀愛交換食物,但是我與母親的不同處在于,我看清了女人依附男人和婚姻的不可靠,所以當小磁人來找我的時候,我更加領悟到“媽媽是對的,婦女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媽媽所走的路?!钡俏也豢像R上就走,還要奮力掙扎,女招待的工作讓我更認清了現實的黑暗和無處可逃“婦女掙錢就得這么著,沒有第二條路”,“婦女的命運不在我們手里”,當依靠自己的勞動和依靠戀愛均失敗后,我不再抗爭,“實在掙不上飯吃,母女子得承認自己是女子,得賣肉”。我最終走向了母親的路,也是唯一的路。但是在現實黑暗的逼迫下,我一步步踏上了母親所走的路。女兒的職業(yè)是世襲的。這里體現了饑餓和貧苦對人格尊嚴的戰(zhàn)勝。
小說設計“我”與母親相同的人生道路和悲劇命運“女兒的職業(yè)是世襲的”,深刻的揭示了暗娼不是孤立的人生現象,不是個別人的悲劇命運,而是三十年代社會中的普遍現象。在饑荒,戰(zhàn)爭,混亂的年月里,人們失去了獲取吃食維持生存的正常途徑,對于女性來說,維持生存更為艱難,為了存活,她們只能用身體去交換生的權力,這體現了饑餓對女性尊嚴的戰(zhàn)勝。
二、意象的營造
南朝梁劉勰在《文心雕龍》中首次將其用于藝術創(chuàng)造,指出“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說明構思時須將外物形象與意趣、情感融合起來,以形成審美意象。意象包括意和象兩個對立統(tǒng)一的范疇,象指形象,在文學作品中一般指景或物;意指意蘊,指象中蘊涵的意,一般指作者移情于象而產生的結果,因此,意象的營造是審美主體情感投射到物象的藝術加工過程。
“是的,我又看見月牙兒了,帶著點寒氣的一鉤淺金?!毙≌f開篇就帶出月牙兒,而且是帶著寒氣的,這種寒氣并非僅僅是月牙兒散發(fā)出來的寒氣,更是主人公生命中充溢著的寒氣?!霸卵纼骸币庀笤谛≌f里貫穿始終,出現了十多次。雖然它對于小說的情節(jié)發(fā)展沒有任何推動作用。但整篇小說都因“月牙”意象的籠罩,構成小說詩意的凄美意境和悲劇性氛圍。月牙兒是主人公意緒情感的象征。情緒本是無影無形的,但是在寄托在月牙兒上,便成了真實的可以觸摸的?!澳敲匆稽c點光,那么一點寒氣,老在我心中,比什么都亮,都清涼,像塊玉似的,有時候想起來仿佛能用手摸到似的?!敝魅斯冀K處于一種孤獨,無愛,冰冷的情感世界里。30年代動蕩不安的社會環(huán)境以及混亂的社會秩序,使傳統(tǒng)文化中仁義、廉恥這樣的優(yōu)秀成份也流失殆盡,親情在貧窮的碾壓下,也已經退化成了赤裸裸的金錢關系。對于愛情,主人公更是絕望的,窮人失去了戀愛的權力,肚子餓是最大的真理。而當我做了暗娼以后,“因為接觸的男子很多了,我根本已忘了什么是愛”。按照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只有低級的生存需要滿足之后,更高層次的精神需求才能得到滿足。因為貧苦,主人公的精神始終處于沒有愛和歸屬感的黑暗境地里。就像天空中被黑暗所包圍的月牙兒,在無邊的黑暗中無依無靠,無盡的孤獨和落寞。
月牙兒表面是情感意緒的象征,實際上是主人公命運的象征。月牙兒的周遭永是黑暗的,放著清冷微弱的光。月牙的形象總是殘損的,宛如主人公一生的命運。“我心中的苦處假若可以用個形狀比喻起來,比是月牙形的它無依無靠的在灰藍的天上掛著,光兒微弱,不大會便被黑暗包住。”月牙兒第一次出現在主人公的父親去世后,“它第一次在我的云中是酸苦,它那一點點微弱的淺金光照著我的淚”這是“我”一生命運的轉折,暗示了主人公一生凄苦的命運。后來小說寫到有三個時期沒有看到月牙兒。第一個時期是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小說寫到“我在三四年里似乎沒再看見月牙兒”,相比之前的饑寒交迫,主人公此時的生活較為殷實,衣食無憂,甚至還可以上學,因此在精神上和心理上也是安定的。第二個時期是母女分離后,我需要自謀生路?!拔矣掷蠜]看月牙了,不敢去看,雖然想看。”此時主人公內心充滿了對未來的恐懼和失望,因為預料到自己的悲劇命運,所以不敢去看被無邊的黑暗包裹的月牙兒。第三個時期是主人公生活中最低谷、最黑暗的時期,她在萬般無奈之下承襲了媽媽的職業(yè),淪為暗娼,她最終被黑暗的社會環(huán)境所吞噬。連如月牙兒一般的微弱的亮光也看不到了。月牙兒意象在小說里貫穿始終,但這也并不是說它隨著故事的進展而處處可見, 它總是出現在主人公命運轉折的關節(jié)點,承載著不同的意義內涵,見證了她人生悲劇加深的過程,升華了小說的主題。
“月牙兒”意象的使用,使作品具有詩一般的意境和低回婉轉的抒情性,避免了直抒胸臆帶來的情感泛濫,使其情感的表達更為內斂和節(jié)制,使讀者而在悲戚的情感體驗中更能領悟到蘊含在作品中的悲劇意蘊。小說自始至終都籠罩著一種如泣如訴的壓抑氛圍,讓人倍感凄涼,從而加深了對社會本質的揭露和對其罪惡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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