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應立
(寧波市公安局北侖分局,浙江 寧波 315800)
個人極端暴力犯罪是一種嚴重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一直是“嚴打”的重點。進入21世紀以來,受社會矛盾凸顯等因素的影響,我國的個人極端暴力犯罪時有發(fā)生。據不完全統(tǒng)計,2018年我國共發(fā)生10起嚴重個人極端暴力犯罪案件,涉及北京、陜西、上海、廣西、湖南、重慶、浙江、遼寧、福建9個省、市、區(qū),共造成51人死亡、157人受傷,其中中小學學生17人死亡、28人受傷,幼兒14人受傷。這些案件對社會穩(wěn)定和治安秩序、教學秩序造成了較為嚴重的沖擊。從這10起案件來看,由社會矛盾積累而引發(fā)的仇恨泛化是誘發(fā)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重要因素。相繼發(fā)生的這些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2018年10月中央政法委通報了湖南衡東及浙江寧波北侖的兩起個人極端暴力事件,使得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再次成為社會聚焦的熱點。預防個人極端暴力犯罪不僅是當下各級黨委政府和司法機關亟待認真對待的重要問題,同時也是學界需要加強研究的重要課題。剛剛過去的2018年適逢毛澤東同志批示學習推廣“楓橋經驗”55周年,也是習近平總書記指示堅持發(fā)展“楓橋經驗”15周年;2019年3月5日,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加強和創(chuàng)新社會治理。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推廣促進社會和諧的‘楓橋經驗’,建構城鄉(xiāng)社區(qū)治理新格局?!闭J真總結以化解矛盾見長的“楓橋經驗”,在新時代推陳出新,或許能幫助我們找到一種有效預防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新視角、新方法。
關于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原因,有學者從社會學角度將“失意人群”或者“失意群體”看作是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最主要來源,認為“在社會轉型的特殊歷史時期,失意群體已成為當前我國個人極端暴力犯罪事件的主要制造者。”[1]也有學者從傳統(tǒng)犯罪學視野進行探討,認為個人極端暴力犯罪是由內因和外因綜合作用引發(fā)的,即個人長期積累的負面情緒、狹隘心胸、極端性格與偶發(fā)的矛盾糾紛的結合?!皟纫颍悍缸镏黧w因素主要體現在行為人的主觀認知、行為意志方面。外因(客觀環(huán)境因素)包括:政府的社會威信、社會管控力下降;主要的社會原因就是社會經濟發(fā)展的不均衡導致社會發(fā)展過程中矛盾凸顯而無法解決,或者說是現實的社會矛盾沖突已經超出個人的心理承載極限,無法紓解;貧富差距擴大,社會矛盾緩解機制不健全?!盵2]還有學者認為,不同時期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原因不同,“進入21世紀,社會經濟不斷發(fā)展社會轉型愈發(fā)深入時期的報復社會案件的起因以私人恩怨和個人需求未得到政府滿足兩大類為主?!盵3]
筆者認為,個人極端暴力犯罪是個人基于泄憤、報復等動機對不特定的社會公眾采取刀砍、斧劈、縱火、爆炸等極端方式造成重大人員傷亡的一種嚴重暴力犯罪?;谶@一理解,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具有行為的極端性、對象的不特定性和后果的嚴重性三個最基本特點。如果是個人針對特定對象以殘忍的手段造成嚴重后果的犯罪,雖然也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社會恐慌,但它直接侵害的不是公共安全,而是特定人員的生命財產安全,因而不屬于個人極端暴力犯罪。此外,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只能是故意犯罪,精神病人發(fā)病期間針對不特定對象實施的暴力犯罪,由于其缺乏自我認知和控制能力也就不能稱為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由此可見,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從表征上看是出于泄憤和報復,其直接原因是矛盾激化與個人心理、性格缺陷綜合作用造成的。
社會矛盾多發(fā)期也是犯罪高發(fā)期,矛盾激化不僅誘發(fā)一般犯罪,也是誘發(fā)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重要因素。當前我國正處在全面深化改革和社會轉型的時代,全面深化改革意味著改革進入攻堅期和深水區(qū),必然觸及到深層次的社會矛盾和問題。我國的社會轉型是經濟、社會結構、體制機制等的全面轉型,因而這一時期社會矛盾更加凸顯,也必將激發(fā)包括個人極端暴力在內的犯罪的增多。從實踐角度看,每一起個人極端暴力犯罪案件大都經歷了矛盾糾紛的發(fā)生、演變及激化的過程。有學者認為,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深層原因——未滿足的缺失需要報復社會型的犯罪人以極其殘忍的方式表達了他們沒能說出口的話:需要沒有被滿足?!盵4]個人需要沒有被滿足,雖然這種需要不一定合理,但它折射出的卻是個人與社會的矛盾。2013年6月12日福建廈門公交車爆炸案造成47人死亡、34人受傷,就是個人需要——更改身份證年齡沒有被滿足,使其不能享受廈門市專門出臺的下鄉(xiāng)知青沒有辦理社保的落實社保的政策,陳水總在失業(yè)、患病、社保無著落、生活無保障的多重壓力下,產生厭世報復社會心理所致。[5]廣西柳州2015年“9·30”系列爆炸案,也是案犯在生產經營、經濟糾紛及個人恩怨等一系列矛盾糾紛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總爆發(fā)。案犯父子倆經營的采石場與當地村民間的矛盾很長時間沒能得到妥善解決,矛盾不斷加劇,影響到其采石場的生產。案犯對村民及生意上有矛盾的人采取快遞投送爆炸裝置的方式進行報復,所發(fā)生的18起爆炸共造成相關人員及無辜群眾11人死亡、51人受傷。[6]
“矛盾是普遍的、絕對的,存在于事物發(fā)展的一切過程中,又貫穿于一切過程的始終?!盵7]任何一個社會都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矛盾,舊的矛盾解決了,新的矛盾又會產生,循環(huán)往復,事物總是在矛盾運動中不斷發(fā)展變化的。但矛盾并不必然誘發(fā)犯罪,更不必然誘發(fā)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只有當矛盾沒有被及時排查化解,又與其他矛盾問題糾合疊加,再放在特定的個體身上,如性格暴躁、偏執(zhí)、易走極端的人身上就可能催生其厭世情緒,那么發(fā)生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概率就會大大增大。有學者認為,“隨著流動型社會的高速發(fā)展,家庭糾紛、人與人之間矛盾日益復雜,一旦私人仇恨泛化為報復社會,則可能造成極大的危害后果?!盵8]矛盾糾紛如果長期得不到化解就可能積累沉淀轉化為仇恨,這種仇恨隨著時間推移可能發(fā)生衍變泛化,誘發(fā)個人極端暴力犯罪。
從某種意義上講,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大都是矛盾積累衍生出來的仇恨泛化的結果。案犯把對特定個人、特定事件的仇恨泛化成對無辜群眾或社會的仇恨,進而采取極端手段傷害無辜群眾,發(fā)泄心中積憤以報復社會。從個案情況看,誘發(fā)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矛盾形形色色,如與同學、同事、鄰里間的矛盾,生產經營上的矛盾,個人感情上的矛盾;有單一矛盾積累仇恨泛化,也有多種矛盾積累仇恨泛化;有的是家庭矛盾積累仇恨外溢,也有的是社會矛盾積累誘發(fā)。當這些矛盾疊加累積,其破壞力就會不斷增強直至發(fā)生個人極端暴力事件。2018年“4·27”米脂事件、柳州“8·20”事件、遼寧葫蘆島的“11·22”事件、福建龍巖“12·25”事件均是單一矛盾積累產生仇恨泛化?!?·27”米脂事件的犯罪人上學時被同學欺負,怨恨長期積壓在心中,泛化到仇恨米脂第三中學學生身上。[9]柳州“8·20”事件,男犯因與女朋友分手產生仇恨,而蓄意報復,先是報復女友及親屬,將分手的女友及親屬4人殺死;之后在市區(qū)一橋上因路堵塞,遷怒于群眾,再開殺戒,致無辜群眾2人死亡,12人受傷。[10]遼寧葫蘆島的“11·22”事件的案犯,因夫妻間矛盾鬧離婚,產生厭世情緒報復社會。柳州“8·20”事件、遼寧葫蘆島“11·22”事件矛盾單一,短時間內爆發(fā)出來。而米脂“4·27”事件則是矛盾積累十多年后才爆發(fā)出來。福建龍巖“12·25”事件,由案犯與居委會干部的積怨引起,進而泛化成對社會的仇恨,案犯在報復殺害居委會干部后又劫持公交車撞人致8死22傷。[11]2018年曝光的10起個人極端暴力犯罪案件情況見表1。
表1 2018年我國部分地區(qū)發(fā)生的個人極端犯罪情況表
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從矛盾的產生、積累到仇恨、泛化再到犯罪發(fā)生的過程,時間有長有短,但每一起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背后或多或少都存在著矛盾排查化解不力的問題。這種矛盾排查化解不力在個人極端暴力犯罪中起到了催化作用,加速了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爆發(fā)。從2018年媒體曝光的10起個人極端暴力犯罪來看,有的是矛盾未被排查出來,有的是排查出來但化解不力。矛盾未被排查出來的典型是湖南衡東“9·12”事件。該案件的犯罪人既屬于“失意人群”,又屬于重點人群,50多歲的男子,6次被判刑,長期無正當職業(yè),無固定收入,心胸狹隘,對2017年被判刑尤其不滿,認為對方出老千致使自己輸錢,被判刑是冤枉的,加上自身疾病纏身生活無望,萌發(fā)了報復社會的心理。從報道中可以看出,社區(qū)民警曾多次上門找他,但沒有發(fā)現其有極端行為的苗頭,而其他部門則根本沒有去排查過。[12]如果該案犯服刑期間教育改造到位,或者基層政府排查中發(fā)現問題苗頭并予以關注,及時進行心理疏導,對其身患絕癥給予一定的幫扶,使其感受到社會溫暖,也許可以降低其對社會的敵意,化解其報復社會的心理,避免其濫殺無辜。北京的“2·11”事件、上海徐匯的“6·28”事件,也都是事后排查出原因。“2·11”事件的案犯是外地來京務工人員,工作不順屢屢與雇主發(fā)生矛盾,再次失業(yè)后產生了厭世情緒,在商場內動刀捅人造成1死12傷。[13]檢方通報的“6·28”事件是犯罪人因找工作屢屢碰壁,心灰意冷產生厭世情緒,進而報復社會所致。[14]上述兩起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屬于由社會矛盾誘發(fā),如果犯罪人在就業(yè)問題上能得到社會的及時幫助,如得到免費培訓的幫助,掌握一技之長,接受適當的心理疏導,在很大程度上就可能避免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發(fā)生。
從個案來看,一些是存在的矛盾糾紛已經被排查掌握但因化解不到位,造成仇恨泛化,導致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發(fā)生。改革開放后首起見諸報端的個人極端暴力犯罪是1982年姚錦云天安門廣場駕車撞人案。姚錦云因車隊新政策溯及既往導致上月未完成出車任務工資被扣,她因不服又被車隊領導暫停出車,感覺無處說理遂拿了其他司機的車鑰匙駕車至天安門廣場沖撞無辜群眾,致5死19傷。[15]2013年6月7日福建廈門公交車縱火案,案犯陳水總認為戶籍年齡登記有誤,多次信訪無果,又面臨嚴重疾患生活拮據,無法享受《廈門市未安置就業(yè)下鄉(xiāng)知青年滿60周歲辦理社保退養(yǎng)》的政策,便攜帶汽油上車引燃公交車致包括高考剛結束的學生在內的無辜群眾多人重大傷亡。[16]其多次信訪,表明有關部門已發(fā)現了陳水總面臨的矛盾問題,但是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未能化解,案犯在絕望中采取了極端行為。2015年9月30日,廣西柳州案犯因開采石頭與周邊群眾發(fā)生矛盾,經調解失敗后,遂向糾紛人快遞包裹炸彈造成17處爆炸,致10人死亡51人受傷。[17]遼寧葫蘆島“11·22”事件,建昌縣委宣傳部通報稱案犯是因夫妻矛盾輕生厭世報復社會所致。[18]他們已經在鬧離婚,表明家庭矛盾已經外顯,如果當地基層組織能及時介入其家庭矛盾,幫助做思想工作,重樹其生活信心,也許能夠打消他報復社會的怨氣,那么5個孩子死亡19人受傷的惡性案件就可以避免。福建龍巖的“12·25”事件,兇手與居委會干部積怨多年,在居委會為其父親補辦證件時,又與案犯發(fā)生矛盾,案犯一怒之下殺了居委會干部再沖上街頭劫持公交車撞向無辜群眾。[19]村居委按規(guī)定均應設置調解委員會,化解群眾矛盾糾紛是村居委的重要職責之一,村居委的工作人員與轄區(qū)群眾的積怨都未能化解,可見其矛盾化解工作的薄弱。
“楓橋經驗”從創(chuàng)立到現在經歷了不同的發(fā)展階段,但化解矛盾始終是“楓橋經驗”最基本的經驗。“楓橋經驗”是新的歷史時期排查化解矛盾的升級版。
原創(chuàng)時期的“楓橋經驗”是1963年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產生的。當時浙江省委工作隊在諸暨楓橋試點時堅持依靠和發(fā)動群眾,運用說理斗爭的方式,以理服人,實現不捕人,成功制服了“四類分子”。毛澤東同志聽取匯報后將他們的做法稱之為“矛盾不上交,就地解決”,要求各地學習推廣。毛澤東同志批示后,1964年1月14日,“楓橋經驗”由中共中央正式發(fā)文向全國推廣。
“文革”結束后,國家當時面臨的情況是經濟蕭條,思想混亂,青少年犯罪快速上升,一些地區(qū)社會治安混亂。公安部、浙江省公安廳、紹興行署公安局、諸暨縣公安局派人到楓橋蹲點,整頓治安,總結提煉治理治安問題的方法和經驗,特別是他們通過評審給予“四類分子”摘帽化解社會矛盾的經驗,為中央1979年1月11日下發(fā)的《關于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和地富子女成分問題的決定》開展全國性摘帽工作積累了經驗。改革開放后楓橋針對當地治安情況逐步探索形成了集打、防、教、管于一體的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網絡的新經驗,1990年5月,浙江省公安廳和紹興市公安局進行了總結,把“楓橋經驗”稱為“具有浙江特色綜合治理的典范?!盵20]1990年9月,中央政法委員會轉發(fā)了調查報告,并向全國推廣。1991年2月和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和全國人大常委會分別作出《關于加強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決定》,提出“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方針,是解決中國社會治安問題的根本出路”?;饷芗m紛始終是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重要內容之一,在維護社會穩(wěn)定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2018年浙江省委政法委、省公安廳、紹興市委及諸暨市委聯(lián)合調研組在深入調研基礎上將新時期“楓橋經驗”總結概括為“發(fā)生了新變化、探索了新做法、開辟了新境界、形成了新經驗”。新做法就是“六個創(chuàng)建”[注]“六個創(chuàng)建”:創(chuàng)建“紅楓黨建”品牌,創(chuàng)建村鎮(zhèn)綜合治理平臺,創(chuàng)建村級治理新模式,創(chuàng)建多元共治的新格局,創(chuàng)建矛盾糾紛多元化解機制,創(chuàng)建精神文明新家園。參見金伯中.新思想孕育新經驗[J].公安學刊(浙江警察學院學報),2018,(1):15-18.,新經驗就是“矛盾不上交、平安不出事、服務不缺位”[21]。新時代“楓橋經驗”主要從以下幾方面提升了矛盾化解效率,促進了社會和諧穩(wěn)定。
一是注重引導和培育群團組織,進一步發(fā)揮群眾在排查化解矛盾中的作用。大量矛盾糾紛存在于群眾中,群眾最了解有哪些矛盾糾紛,群眾最清楚矛盾糾紛的根源在哪里,因而依靠群眾化解矛盾往往最有效果。依靠群眾、發(fā)動群眾始終是“楓橋經驗”化解矛盾的最基本做法。進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期以來,我國人財物流動更加頻繁,單位人變成社會人的趨勢加快,人與人的聯(lián)系、人對傳統(tǒng)基層組織的依附更加松散,在這種背景下如何有效地組織群眾、發(fā)動群眾,更好地依靠群眾,就成了堅持和發(fā)展好“楓橋經驗”以及發(fā)揮“楓橋經驗”化解矛盾維護社會穩(wěn)定作用的關鍵。群團組織是群眾性社會團體,天然的群眾屬性使得群團組織有聯(lián)系群眾組織群眾的優(yōu)勢?!皸鳂蚪涷灐卑l(fā)源地浙江諸暨,將有共同興趣愛好的群眾通過各類群團組織聚集起來,發(fā)揮群團組織在新時代化解矛盾維護社會穩(wěn)定中的作用,僅楓橋鎮(zhèn)就在創(chuàng)建“紅楓義警工作站”、打造示范型平安公益類社會組織孵化基地的基礎上,培育出各類社會組織223家,參與人數達14500人。諸暨市則培育各類社會組織1800余家,成員6萬余人,涵蓋調解維權、群防群治、公益慈善、文化體育等領域,在化解矛盾維護穩(wěn)定等方面發(fā)揮著獨特作用。[22]
浙江不少地方探索建立“和事佬”、“老娘舅”組織,聘請有專業(yè)特長、懂法律政策、有一定群眾基礎的社會成員擔任“和事佬”、“老娘舅”,發(fā)揮他們在化解矛盾糾紛中的作用。例如,象山吸收海上漁老大、資深漁民、漁業(yè)能手組建了一支50人的海上老娘舅隊伍,寧波北侖九峰山新農村社區(qū)建立由人大代表、老年協(xié)會骨干、退休干部教師等20余人組成的和諧促進會,開展矛盾化解工作,2008年以來共化解各類矛盾糾紛4000余起,有效促進了社區(qū)和諧穩(wěn)定。
二是運用“互聯(lián)網+”建立民情數據庫,實行線上線下互動,不斷創(chuàng)新矛盾排查化解方法。信息時代,互聯(lián)網技術越來越廣泛地滲透到生產生活和工作學習中,網絡技術的運用,將使矛盾化解事半功倍。矛盾糾紛化解首先需要有相關信息的深度采集。為突破傳統(tǒng)的信息采集的局限,最大限度發(fā)揮信息在矛盾化解維護社會穩(wěn)定中的作用,浙江積極探索信息化手段推進信息采集和矛盾排查工作。2010年起浙江松陽開始探索建立由民情地圖、村情民情圖、產業(yè)發(fā)展圖、結對幫扶圖、防災避險圖等在內的6張地圖組成的民情數據庫,錄入松陽全縣401個行政村、21.4萬農戶的8000多萬項信息,構建起“民情大數據”,并與平安建設信息系統(tǒng)的實時運作,包括線索管理、實有人口、組織場所、實有房屋、日常辦公、事件處理、研判分析、數據管理等條塊內容相鏈接。民情大數據不僅大大方便了掌握民情民意排查矛盾糾紛,同時還促進矛盾化解,維護社會穩(wěn)定,實現了民情地圖作用的最大化。[23]
三是整合資源,完善機制,構建大調解格局,提升矛盾化解效率。長期以來,公安機關在傳承弘揚“楓橋經驗”中十分注重通過化解矛盾預防違法犯罪維護社會穩(wěn)定的作用。浙江公安機關率先在全國實行警調對接機制,2013年9月浙江省公安廳、司法廳總結推廣楓橋派出所“老楊調解中心”整合社會力量實行警調對接的經驗,聯(lián)合下發(fā)《關于進一步推進“警調銜接”機制建設的意見》,在全省范圍內全面推廣警調對接機制,涌現出寧波鄞州的“老潘調解中心”、慈溪的“杜松根工作室”等一批調解明星,推動了全省各地的矛盾化解工作。浙江法院系統(tǒng)也結合自身情況推出各具特色的訴調對接措施,如杭州西湖法院的在線調解、衢州法院系統(tǒng)的家事調解中心等。寧波奉化公安機關還聯(lián)合法院、司法局,建立“人民調解司法確認”機制,提升公安機關調解的效力。浙江象山縣針對漁民多、出海漁船多、漁事糾紛多的特點,2006年建立全省首家“漁業(yè)海事調處中心”,下設糾紛受理、事故調查、公共法律援助、調解、磋商五個部門,實現海上矛盾“統(tǒng)一受理、共同調查、聯(lián)合調處”,減少了糾紛群眾多跑路、跑冤枉路的情形。象山“漁業(yè)海事調處中心”還利用專職調解員、海上老娘舅、漁嫂促進會三支群眾組織延伸矛盾糾紛調處觸角,2012年以來海上老娘舅隊伍年均調處糾紛100余起,有力地維護了漁業(yè)海事秩序。
浙江衛(wèi)視的“娘家姐妹花”節(jié)目、寧波電視臺的“娘舅大石頭”節(jié)目等,通過物色群眾工作經驗豐富的人擔任主持人常態(tài)化接受群眾請求,充當“和事佬”,對矛盾糾紛當事人進行化解工作,成效明顯,成為新時代浙江傳承“楓橋經驗”、化解矛盾糾紛中的一道亮麗風景。其中“娘家姐妹花”欄目關注民生,從一些民間糾紛入手,以小見大,在反映老百姓真實生活的同時,實時地幫老百姓解決生活中的難事、急事、煩心事。老百姓的家長里短、勞務糾紛、經濟糾紛、鄰里矛盾通過記者全紀錄的拍攝手法,實時地展現,并從中介入協(xié)調,有效溝通,力求化解。寧波電視臺《娘舅大石頭》有多名專兼職“老娘舅”,僅“老娘舅”陳效邦一人從2010年8月起參加該欄目以來,就調解大小糾紛800多起。
近年來,國內犯罪研究中有借鑒國外理論、經驗的習慣,筆者以為,中國的個人極端犯罪誘發(fā)因素更多的是為中國所特有,因而中國的個人極端暴力犯罪預防應該走自己的道路?!皸鳂蚪涷灐笔且曰饷芤婇L的中國預防犯罪的成功經驗,在新時代應堅持好、發(fā)展好、運用好。發(fā)揮“楓橋經驗”在預防個人極端暴力犯罪中的作用需從以下幾方面著手:
“上醫(yī)治未病”。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必須堅持預防為主的原則,才能將其危害降低到最低程度。2007年8月30日,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29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fā)事件應對法》(以下簡稱《突發(fā)事件應對法》)第3條將“突然發(fā)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嚴重社會危害,需要采取應急措施予以應對的社會安全事件”納入突發(fā)事件范疇,第5條明確了“突發(fā)事件應對實行預防為主、預防與應急相結合的原則”。由此可見,預防為主不僅是防范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理論對策,也是各級政府的法定義務。為此要花大力氣下真功夫在預防上做文章,預防做到位了,才能實現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危害的最小化。對待個人極端暴力犯罪不能把著力點完全放在打擊上,否則容易陷入“打不勝打、防不勝防”的境地。此外還需要扭轉一個錯誤思想,即個人極端暴力犯罪不可防的思想,認為這種犯罪偶發(fā)性突發(fā)性太強無法預防。實質上出現這種思想主要是因為對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原因認識錯位,對矛盾轉化規(guī)律認識缺位。辯證唯物主義的質量互變規(guī)律告訴我們,事物的矛盾運動總是由量變到質變發(fā)展變化的,我國的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很少有政治因素,基本上都是由矛盾的積累和誘發(fā)所致。有了這樣的認識,就可以確立預防此類犯罪的信心,就能樹立以預防為主的理念。預防為主,需堅持全面預防和綜合預防,需要將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預防納入社會治理的范疇,堅持走“黨委領導、政府主導、社會協(xié)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的道路。
提高一個認識即提高對“楓橋經驗”在化解矛盾消除個人極端暴力犯罪誘因、維護社會穩(wěn)定中的重要意義的認識。首先,要提高各級黨委政府尤其是各級黨委政府主要領導的思想認識。新時代的“楓橋經驗”是綜合性的經驗,是基層社會治理的經驗,必須由黨委政府牽頭。習近平總書記2013年10月9日在紀念“楓橋經驗”50周年時做出的重要批示強調,各級黨委和政府要充分認識“楓橋經驗”的重大意義,發(fā)揚優(yōu)良作風,適應時代要求,創(chuàng)新群眾工作方法,善于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解決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矛盾和問題,把“楓橋經驗”堅持好、發(fā)展好,把黨的群眾路線堅持好、貫徹好。[24]其次,必須扭轉當前一些領導、一些部門認為“楓橋經驗”是部門經驗的片面認識,才能扭轉某個部門唱獨角戲的局面,從而形成齊抓共管態(tài)勢??梢哉f,上述有關“楓橋經驗”是部門經驗的認識不僅是片面的,也是與法律相抵觸的。因為《突發(fā)事件應對法》第21條規(guī)定:“縣級人民政府及其有關部門、鄉(xiāng)級人民政府、街道辦事處、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應當及時調解處理可能引發(fā)社會安全事件的矛盾糾紛。”再次,要從“楓橋經驗”的內涵上去提高認識,“楓橋經驗”是群眾路線的典范,是在密切聯(lián)系群眾、發(fā)動和依靠群眾中產生的,是以化解矛盾為基本經驗的。各級黨委政府要通過深入學習領會習近平總書記的批示精神,切實提高對“楓橋經驗”重要性的認識,將這種認識轉化為行動動力,才會推動全社會認識的提高,才會有深入踐行“楓橋經驗”的積極性?!皸鳂蚪涷灐敝心壑罕姷闹腔郏N含著群眾實踐中產生的豐富的化解矛盾的經驗和做法,為我們排查化解矛盾提供了樣板和路徑。
打造一支隊伍即是打造一支既有較高政治業(yè)務素質又有較高群眾工作能力的黨員干部隊伍和司法隊伍,扎扎實實地踐行“楓橋經驗”。毛澤東同志說過:“政策路線確定之后,干部就是決定因素”。2018年11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政法委書記郭聲琨在紀念毛澤東同志批示學習推廣“楓橋經驗”55周年暨習近平總書記指示堅持發(fā)展“楓橋經驗”15周年大會上強調,要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引,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治理之路,堅持創(chuàng)新發(fā)展新時代“楓橋經驗”,加快推進基層社會治理現代化,努力建設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國,不斷增強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25]總書記倡導,法律上又明文規(guī)定,中央再三強調,可以說新時代繼續(xù)弘揚“楓橋經驗”、化解矛盾、維護穩(wěn)定的大政方針既定,那么建設一支既有較高政治業(yè)務素質又有較高群眾工作能力的黨員干部隊伍和司法隊伍,就成為踐行“楓橋經驗”預防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等的當務之急。為此必須高度重視當前黨員干部隊伍及司法隊伍中存在的過于迷信信息化技術手段不注重提高群眾工作能力、不愿意依靠群眾的不良現象。應當看到這些現象不僅機關里有,基層也有;這些現象雖是作風問題,但根源上還是政治素質問題。因而有必要在黨員干部隊伍和司法隊伍中持續(xù)深入開展黨的宗旨教育和群眾工作能力的教育培訓,以老帶新,對新入職的人員實行導師制,明確由責任心強經驗豐富的老同志擔任導師,著力打造一支群眾信得過的群眾工作能力強的黨員干部隊伍和司法隊伍,充分發(fā)揮“楓橋經驗”在新時代化解矛盾、預防個人極端暴力犯罪和維護社會穩(wěn)定中的作用。
明確“一個責任”就是既要明確排查化解矛盾的主體責任,也要明確沒有盡到排查化解矛盾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及紀律責任,做到獎罰分明,才能起到激勵作用。對排查化解矛盾不到位、不及時或者根本沒有做的,進行倒查追責,特別是那些因排查化解矛盾不到位不及時或沒有排查化解而導致誘發(fā)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的,必須對相關單位責任領導、責任人嚴肅問責。對排查化解及時到位,有效預防了個人極端暴力犯罪發(fā)生的,要及時獎勵。《突發(fā)事件應對法》是追責問責的法律依據。該法第63條規(guī)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根據情節(jié)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法給予處分:(一)未按規(guī)定采取預防措施,導致發(fā)生突發(fā)事件……”但是該法關于法律責任的規(guī)定模糊,既沒有明確按規(guī)定采取何種預防措施,也沒有明確給予什么樣的處分,導致無法問責。為此,應當修改《突發(fā)事件應對法》的法律責任條款,明確預防措施的內涵及增加責任主體條款,并細化具體的法律責任,為實踐中追責問責提供明確的法律依據。
調查研究發(fā)現,多數個人極端暴力犯罪人都有較為嚴重的心理問題,心胸狹窄,性格偏執(zhí),容易走極端。因此急需建立一支心理疏導團隊介入矛盾糾紛的化解工作,以提高化解的成效。具體運作是可依托社區(qū),完善社區(qū)心理疏導機構,一旦排查出有個人極端苗頭的人,就有針對性地建立一個由心理咨詢疏導資質人員參加的調解團隊,組團化解,在化解中穿插心理疏導,在疏導中化解。此外個人極端暴力犯罪人往往有不少現實困難和問題,因而在矛盾化解中要堅持問題導向,創(chuàng)造條件盡量幫助解決她們的一些現實問題和困難,讓其感受到社會的溫暖,減少社會敵意。比如,可以借鑒寧波北侖的“紅領之家”志愿者服務模式[注]“紅領之家”全稱寧波市北侖區(qū)紅領之家社會服務中心,2001年10月注冊,是寧波市第一家民辦非企業(yè)性質的社會服務組織,2012年5月將黨員志愿服務納入其中,主要組織擁護中國共產黨黨章、愛好公益、樂于奉獻的黨員、預備黨員、入黨積極分子等從事社會公益活動。2014年8月北侖區(qū)開始探索運用“紅領之家”開展特殊人員的社會志愿服務,承接社區(qū)服刑、歸正、吸毒人員和重性精神病人的社區(qū)矯正、幫教救助、就業(yè)培訓、心理輔導等服務事項,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果,被譽為新時代“楓橋經驗”教育人改造人的典范。,吸引其加入到特定志愿者組織,在這個組織中一邊參加社會志愿者活動,一邊接受技能培訓、介紹就業(yè)等服務,同時在活動過程中接受心理疏導。
健全“兩個機制”即是健全矛盾滾動排查機制和資源整合部門聯(lián)動主體多元的矛盾化解機制。要克服排查化解矛盾是基層責任的思想,“楓橋經驗”依靠群眾將矛盾化解在基層,實現“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鎮(zhèn)”,但這絕不等于只有基層才有排查化解矛盾的責任,矛盾的排查化解工作不能唱獨角戲,必須樹立矛盾的排查化解是全社會任務的思想,凡是和群眾直接打交道的部門均有排查化解矛盾的職責和任務。
1.矛盾排查要多策并舉。一是要暢通渠道,廣泛聽取群眾呼聲,接納群眾訴求。要暢通多種渠道方便群眾反映情況,做到電話反映、來人反映、來信反映、網上反映等應有盡有,要改變目前的每個部門均有投訴舉報電話的現狀,實現一個號碼統(tǒng)一受理的制度;要建立群眾反映情況的匯總制度,不單純是數據匯總,更重要的是具體內容的匯總,便于黨委政府對群眾反映情況辦理工作的督查。二是要沉下去。各級領導干部、業(yè)務職能部門要常態(tài)化深入走訪群眾,到群眾中去傾聽,去發(fā)現矛盾、及時化解矛盾,防止矛盾激化誘發(fā)個人實施極端暴力犯罪等。三是要創(chuàng)新手段。網格化是目前不少地區(qū)推行的一種排查化解矛盾社會治理方式,但也有一些地區(qū)反映綜治網格不管用,網格員不愿上報排查的情況,根源是排查出的矛盾問題得不到及時解決,挫傷了網格員排查矛盾糾紛的積極性。筆者以為,綜治網格作用發(fā)揮得如何,與當地黨委政府對綜治網格排查化解矛盾的重視程度有關,黨委政府高度重視綜治網格排查化解矛盾問題的作用,真正整合了資源,狠抓綜治網格排查出來問題的化解落實情況,綜治網格的作用就能正常發(fā)揮。
2.健全矛盾化解機制。一是要手段多樣化。運用多種手段和渠道化解矛盾糾紛,既可以是傳統(tǒng)意義上面對面調解,也可以利用網絡進行視頻調解;可以指派調解員調解,也可以由當事人選定調解員調解,還可以采取自助式調解,即矛盾糾紛的雙方在調解數據庫里遴選跟自身情況比較相似的調解案例,參照進行協(xié)商,或者從調解員資料庫中挑選出自已信任的人主持調解。二是調解主體要多元化,凡適合做調解工作的均可以進行調解。不僅調解委員會進行專業(yè)調解,公安機關進行治安調解,市場監(jiān)管部門進行交易糾紛調解,法院進行訴訟調解,社會團體、新聞媒體也可以調解,企事業(yè)單位也可以進行內部人員的矛盾調解。調解主體的多元化真正實現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充分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做好各類矛盾糾紛的化解工作??傊?,矛盾少了,社會暴戾之氣消了,社會和諧了,個人極端暴力犯罪自然就會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