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皮

周俊豪

窗子是何時打開的，早已忘了，也忘了為何我能得空，可寧心獨坐，且聽風吟。

我一手托著腮，一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著桌上一張閑置的橘子皮，一瓣一瓣地隨著分剝的輪廓輕轉(zhuǎn)著。橙色的皮囊是橘子一年最美的衣裳，布著星星點點的神秘斑點，多了幾分點綴的趣意。葉綠色的柄還留在上面，讓人想到它曾經(jīng)的枝繁葉茂。鼻息間仿佛傳來了一陣瓜果的飄香，亦不知何時唇齒間蔓延了一股甘甜。我的大拇指和食指皆相互用力輕捏了一下，橘子皮的內(nèi)側(cè)溢出淡淡的水分，濕潤了拇指的指肚，而外側(cè)表皮微微的油脂則滋潤著食指。我不停地摩挲，貪婪地諦聽橘子皮的耳語。清風微微扶起橘子皮內(nèi)淺黃色的細絲，任其跳起最輕柔的舞，而我的思緒也隨之曼舞開來……

這是奶奶的橘子皮鋪展開的回憶。兒時最容易生的病，莫過于上火了。不論我何時抱恙，奶奶總是能搞來一大袋中藥，悄無聲息地放在窗前的桌上。桌前的窗向來是少有關(guān)閉的，風拂過塑料袋的肌理，一陣“嗦嗦嗦”的細語，像是奶奶無聲的叮嚀——“生病了，怎么能忘吃藥呢？”

那一大包中藥里，我最討厭的就是被中藥浸透的橘子皮了，濕漉漉的，略顯出黑色，還未入口，臆想的苦澀便占據(jù)了舌苔之地。雖沒有直言抱怨，但奶奶卻知我內(nèi)心的小苦悶。她拿出櫥柜最上一層我夠不到的小方糖，以此為“奢靡”的獎賞。她一手的食指和大拇指輕巧地捏著亮晶晶的方糖，一手做半握拳狀輕輕依附在我的耳邊：“乖，吃了橘子皮，就能吃糖咯。”她說話時微溫的氣息輕輕地撲在我的小臉頰上，怕癢的我忍不住推開她，又有些心滿意足地笑了。于是，我心甘情愿地吃下橘子皮。與其說吃，不如說是囫圇吞下。趁著苦味還未化出，趕緊把方糖塞進嘴里，仿佛只有它才能解我的燃眉之急。這時啊，奶奶便會欣慰地摸摸我的腦袋，眼睛瞇成一道彎彎的弧線：“真乖，真聽話。”我有些害羞地淺淺一笑，便飛快地從奶奶身邊跑開，玩去了。通常，上火要約莫一個月才算好，橘子皮更是早已吃了好幾包，連方糖也快被吃完了。漸漸地，吃到最后，連橘子皮我也不覺苦了，囿于獎賞的方糖，竟有些開始期待下一次上火時的“嘉獎”。

只是，越到后來，我漸漸長高，方糖也成了觸手可及的甜食。我的身體漸漸比幼時茁壯了些，奶奶卻愈發(fā)地年邁了，恐怕連一大袋中藥也提不起來了，而我的橘子皮也漸漸吃不到了。世事難料，又有誰知，長大后，從前的橘子皮竟成了我心之所思呢？橘子皮的味道，苦得是如此的沁人心扉，苦得是如此的難以忘懷……

起風了，一直在撥弄的橘子皮不經(jīng)意間從我的指尖滑落，像一片大花瓣躺在桌上。風過，淺黃色的細絲輕輕微顫，如同我微顫的心境。起身，關(guān)窗，試圖也合上回憶的閥門。桌上的橘子皮散發(fā)的清香，卻令我心波難平。果然啊，睹物思往，易始難止。我又重新坐下身，尋著香氣，被回憶擊倒而昏沉沉地睡去……

‖浙江省樂清市樂成公立寄宿學(xué)?！笇?dǎo)教師：楊建曉

一塊再尋常不過的橘子皮，引發(fā)了作者一段深情的回憶。曾經(jīng)，作者是那樣的討厭被用作中藥的橘子皮。它被幾番晾曬后，完全沒了原來的清香甘甜，而是顏色變黑，口味變苦，如若不是奶奶拿那些亮晶晶的方糖作誘餌，作者定然不會乖乖地去吃它。只不過，時光荏苒，當作者漸漸長高，身體漸漸變得強壯，橘子皮被吃到的頻率越來越少時，他竟然開始懷念起橘子皮來，懷念起那種苦苦的味道來。而奶奶呢？作者年幼時，她的身體還是那樣的康健，為了給孫兒治病，經(jīng)常往家里拿一大袋一大袋的中藥，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年邁到提不起一袋中藥了。此時此刻，面對時間帶來的種種變化，作者終于感受到那橘子皮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了——它苦得是如此的沁人心扉，卻又是如此的讓人難以忘懷。

橘子皮，承載著成長的故事，更承載著親人們的關(guān)愛?？梢?，生活中萬事萬物都可以有自己的故事，只要你肯去用心發(fā)現(xiàn)。

【適用文題】香；打開回憶的門；無聲的愛……（鳴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