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毅

尼羅河畔。

馬隊(duì)漸走漸遠(yuǎn)，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橫沖直撞在周遭的水汽里，汗珠、馬糞味、魚內(nèi)臟的血腥味，同水藻、咸濕的空氣糾纏不休，竟顯出一種詭異的和諧，仿佛這就是城市本身。馬隊(duì)前方，一位少年騎著一匹紅棕色的瘦馬，他身穿阿拉伯傳統(tǒng)月白色粗布長袍，雄獅般塌扁的鼻子，肥厚的嘴唇抿在一起，顯出一種少年特有的淳樸與實(shí)誠。

他是莫尼卡，一位黑人趕馬少年，也是我們此次埃及之行的向?qū)?。見到我們后，他熱情地稱呼我們?yōu)椤爸袊恕?，并招呼著我們上了馬車。車內(nèi)簡陋，但整潔，塑料制作的花兒，葉子環(huán)繞四周，銀制的鈴鐺叮咚作響?；ㄅc葉都褪色了，顯出幾分破舊。

一路上莫尼卡講了許多新鮮事：阿布辛貝神廟中法老的愛情傳說、金字塔中長生不老的秘密、神秘的生命鑰匙、破損的獅身人面像、千年不腐的木乃伊、古老的埃及文字，他都如數(shù)家珍，講解聲情并茂。一雙大大的眼睛里透著機(jī)靈和本不該屬于這個年齡孩子的深邃。這個陌生國度在他口中也漸漸有了溫度，變得有血有肉。

媽媽也很喜歡這個陽光般熱情的男孩，他卻拒絕媽媽遞去的小費(fèi)?！爸x謝您，女士！但能給我一支筆嗎？”他眼里閃著期盼的光。我們沉默了，心里酸酸的，教育在這里竟是如此奢侈。我欣然遞去了隨身攜帶的幾支筆，而媽媽，她用那種熟悉的語氣說：“莫尼卡，你要好好讀書?！薄昂玫?，女士，我一定會考上開羅大學(xué)的。”他的眼睛更明亮了。

我們臨行前，莫尼卡在胸前比了一個十字：“你信仰上帝嗎？”“我更相信自己?！蔽掖鸬??！拔蚁嘈派系蹠Ｓ幽銈兤桨驳?。再見，中國人?！彼隈R背上大力向我們揮手，他的身影消失在尼羅河畔。而在那暖黃的前方，我卻分明看見，陽光中的他向我走來，越過了種族、膚色、語言。

次日晚，同行的學(xué)弟被當(dāng)?shù)厝藫屪吡穗S身現(xiàn)金，眾人皆驚?；蛟S貧窮如大海掀起巨浪般湮沒人性，輕而易舉。但我知道，總有島嶼不畏風(fēng)霜摧殘，靜候春暖花開，因?yàn)樗虚g有一束陽光。

在這無神的國度里，感謝你送我一縷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