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格
1918年的西子湖上,南北方向各劃來兩條木船,一男一女立在船頭,一人著僧衣,一人穿和服。婦人緩緩地說:“明日我就要回國了?!鄙说溃骸昂?。”沉默片刻后,她想最后一次挽留眼前人,“叔同……”“請叫我弘一?!薄昂胍淮髱?,請告訴我什么是愛?!薄皭郏褪谴缺??!边@就是李叔同與他的日本妻子雪子訣別的場景。
其實李叔同狠心放棄的事與人何止雪子,朋友歐陽予倩就說他做人沒有一絲圓融,“自從他演過《茶花女》后,許多人以為他風(fēng)流蘊藉,是個有趣的人,誰知他的脾氣異常冷酷?!?/p>
在日本留學(xué)期間,李叔同與歐陽予倩因共同創(chuàng)立“春柳社”而結(jié)下深厚的友誼。一次,李叔同約歐陽予倩早晨八點去看他,兩人相距較遠,等歐陽予倩趕到那里,已過了約定的時間,所以名片遞進去后不久,李叔同打開樓窗,說:“你遲到了五分鐘,我現(xiàn)在沒工夫了,改天再約吧?!闭f完他一點頭,關(guān)了窗。歐陽予倩知道他的脾氣,只好轉(zhuǎn)頭就走。
不僅對朋友要求苛刻,李叔同甚至“唆使”朋友自殺。
1912年,李叔同應(yīng)邀赴杭州,在浙江兩級師范學(xué)校任音樂、圖畫教師,與夏丐尊是同事。一次,學(xué)生宿合失竊,始終沒搜到證據(jù)。夏丐尊身為合監(jiān),自覺管理不力、破案無方,陷于深深的苦惱,于是去找李叔同求教。李叔同說:“這事好辦,你出一張布告,說做賊者速來自首,如三日內(nèi)無自首者,足見合監(jiān)誠信未孚,誓一死以殉教育。這話須說得誠實,三日后如沒人自首,真非自殺不可,否則便無效力?!?/p>
夏丐尊大驚,他承認(rèn)李叔同說得有理,但他沒實行的底氣;轉(zhuǎn)念一想,倘若換成李叔同,定會果斷實行,于是將“自殺”改成“絕食”。果然,不到三日,偷盜者就來自首了。
凡事極度較真,這在別人看來近乎病態(tài),在李叔同看來卻是做人的根本。
日籍教師本田利實十分孤傲,只怕李叔同。有次他去李叔同的辦公室取筆墨,動筆前特別安排人望風(fēng),說一旦李叔同回來就馬上通知他,因為“他的辦公室我不敢擅人,筆墨也不敢擅用”。
這樣一位“人狠話不多”的老師,正是學(xué)生們的噩夢。豐子愷曾回憶道,那時李叔同多看他一眼,比什么都可怕。豐子愷的音樂資質(zhì)平平,最初上音樂課時常因緊張而出錯,鋼琴彈得亂七八糟。每彈錯一次,李叔同就抬頭看他一次,一句批評也沒,就嚇得豐子愷心驚肉跳。
對別人狠,對自己寬,這是尖酸;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才算真正的狠人,李叔同將這種理念貫徹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話劇《茶花女》中,李叔同反串出演瑪格麗特,為更接近女性的體型,他斷食幾天,本就清瘦的他把腰身收得比女人還細(xì)。這次斷食只是一次短暫的試驗,為進一步磨煉自己,1916年冬天,37歲的李叔同入杭州虎跑定慧寺斷食17日,并把這段經(jīng)歷寫成著名的《斷食日志》。
斷食結(jié)束后,李叔同甚感身心輕盈愉悅,于佛教“漸有所悟”。39歲那年,他遁入空門。律宗是佛教修行中最艱苦的一宗,自南宋后就失了真?zhèn)鳎胍环◣熞园肷β刹剡M行整理、編修,并攜帶南山律學(xué)三大部的內(nèi)容云游講道,使失傳幾百年的律宗得以再度發(fā)揚,是為律宗第十一代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