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樹體高聳挺拔,葉大蔭濃,生長較快,在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廣為栽植。(趙明 攝)
人們種植行道樹是為了給出行帶來種種實惠。在古代,對于主要靠自己的雙腿和畜力出行的人,行道樹的作用很直白,就是使人能在烈日下獲得陰涼的環(huán)境和愉悅的感受。今天,社會發(fā)展和科技進步又賦予行道樹種種新的作用和價值,人們對行道樹的要求和期望值也越來越高,使行道樹這個老話題又被賦予新的內涵。
城市綠化美化一直備受人們關注。北方城市中道路旁原本司空見慣的楊樹和柳樹近幾年突然成了“五一”前后的熱門話題,原因就是這兩類樹每年一次的“漫天飛絮”現(xiàn)象讓一些人難以忍受。人們對楊樹、柳樹飛絮的過度關注讓負責城市綠化美化的部門感到壓力,并想方設法加緊治理。林業(yè)科研部門也為此設題立項進行攻關,想要糾正“涉事”樹種千百萬年來形成的生物學特性,以獲得“魚和熊掌兼得”的利好。
楊樹和柳樹都是中國著名的“鄉(xiāng)土樹種”,很早就為人所知、所用。楊樹多生在北方山野,其樹體高聳挺拔,葉大蔭濃,生長較快,很早就在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廣為栽植。例如我國古代《詩經》中有“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東門之楊,其葉肺肺”的贊美詩句。柳樹,尤其是垂柳,南北廣布,常伴水而生,雖不成大材,卻樹姿婀娜,深受各階層人士和文人墨客喜愛。隋煬帝楊廣因喜愛柳樹,下令在大運河旁只能種柳樹,以便欣賞,于是柳樹也姓了楊,被稱為“楊柳”。唐代詩人韋莊有“滿街楊柳綠絲煙,畫出清明二月天”的詩句。清末重臣左宗棠為治理西北的風沙和荒涼,倡導在城鎮(zhèn)和道路旁廣植柳樹。今天“左公柳”仍享譽西北。
楊樹和柳樹在植物學上同屬于楊柳科,都具有無花被,雌雄異株,雌株結蒴果,微小的種子基部圍有基本為白色的絲狀長毛。楊樹和柳樹在春天飛絮,利用春風散布種子,使自己的后代廣泛分布。這是它們的一種生態(tài)適應性。如果你喜歡這類樹給你帶來的眾多恩惠,就不必苛責“飛絮”給你帶來的幾天“不爽”,更何況今日為防可吸入顆粒物,戴口罩已成時尚,楊絮、柳絮給人帶來的傷害也是有限的。宋代名人司馬光雖然也不喜歡柳樹飛絮,但不無幽默地在詩中寫道:“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當戶轉分明。更無柳絮因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我們不妨學學古人,對柳絮“寬容”些。
其實,造成北方城市的“飛絮問題”的因素不僅有之前城市規(guī)劃和市政建設中經驗不足,還有一些歷史原因。以北京為例。20世紀70年代以前,北京城區(qū)僅限于由原城墻劃定的范圍,城內雖然房屋較密集,但很少高樓大廈,所以行道樹多以樹高中等、樹冠開張的槐樹為主。當時出了城門就是郊區(qū),一些新建的工廠和機關學校散布于城區(qū)四周,行道樹多為農村傳統(tǒng)的“四旁樹種”楊樹,也有槐樹、白蠟樹等,柳樹則多見于河邊、湖畔的路旁。郊區(qū)相對來說地曠人稀,很少有密集的樓群和不長草的硬化地面,農田和天然草地、水塘、溝渠卻鱗次櫛比,所以大量楊樹、柳樹飛絮時一著地或落水就結束了乘風旅行的征程。這樣一來,楊、柳雖多,卻很少遭人反感。到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北京城區(qū)開始大規(guī)模擴張。道路擴建和改造需要大量行道樹“上崗”,但適合的苗木種類并不多,結果主干道還是毛白楊和槐樹成為首選。再加上眾多原郊區(qū)留下的其他幾種楊樹和垂柳、旱柳,據(jù)說屬于楊柳科的樹木共有200萬棵之多,其中造成飛絮的雌樹亦不在少數(shù)。這些雌性楊樹和柳樹為城市綠化美化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當然不能一砍了之。另外,新建的樓群如水泥森林一般遍布,樓間和路旁多是水泥或地磚硬化地面,使飄散的楊、柳絮大多無處落腳,被風吹得一次次起降,增加了擾民程度。
樟樹,是我國長江流域以南地區(qū)的優(yōu)秀鄉(xiāng)土樹種。這種樟科常綠喬木體內含有防腐、驅蟲的揮發(fā)性化學物質。木材有香氣。常被用來制作“樟木箱”。
在我國黃河流域中下游地區(qū)民間廣為流傳的歌謠“九九歌”中唱到:“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河邊看楊柳,七九河凍開,八九燕子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边@首歌謠不僅讓人們得知垂柳在這一區(qū)域發(fā)芽的物候期,而且為人們在綠化美化城鎮(zhèn)時選擇適地樹種提供了氣候依據(jù)。每一個地區(qū)在選擇行道樹時都有多種選擇,選擇得當往往事半功倍,選擇不當則會事倍功半,甚至會勞民傷財。
近年來,許多城鎮(zhèn)都在開發(fā)旅游資源。優(yōu)美、體面的行道樹能給初來乍到者良好的第一印象,因此選好行道樹是旅游規(guī)劃設計單位的任務之一。如果設計人員在選擇行道樹時缺乏生態(tài)學知識,不懂“適地適樹”的基本原則,就會適得其反。例如,河北西部太行山麓某景區(qū)設計的行道樹方案竟然以近些年在我國江南城鎮(zhèn)頗為流行的香樟樹為主要行道樹種,這就有些不遵循“適地適樹”的原則了。
香樟樹又稱樟樹,是我國長江流域以南地區(qū)的優(yōu)秀鄉(xiāng)土樹種。這種樟科常綠喬木體內含有防腐、驅蟲的揮發(fā)性化學物質,木材有香氣,樹木壽命長達千年以上,而且在適生環(huán)境條件下生長較快,根深、葉茂,樹干通直,樹冠開闊,樹姿壯麗,因此香樟樹很適于做園林觀賞樹和行道樹栽植。但香樟雖好,卻并非隨處可用,一過長江就表現(xiàn)不佳。它的適生條件是年平均溫度為16~17℃、最低溫度不低于-7℃的溫暖濕潤氣候。香樟的這種生態(tài)習性是在物種長期演化過程中形成的,不會隨人的主觀意志而改變。栽培實驗表明:在南京做行道樹種植的香樟常遭凍害威脅。作為一種不耐寒冷和干燥的亞熱帶樹種,香樟如果在黃河以北的太行山麓擔當行道樹的重任,其結果不難預測。
神農架的中國鴿子樹:珙桐。(楊斧攝)
珙桐,在瑞士等一些國家也被用作行道樹種植。
珙桐又稱中國鴿子樹,是法國傳教士大衛(wèi)1869年在四川西部山區(qū)與大熊貓、川金絲猴同期發(fā)現(xiàn)的珍稀植物,被20世紀初在湖北西部和四川等地考察和采集植物的著名植物學家威爾遜稱為“北溫帶最美麗的樹種”。琪桐在100多年前即被引種到歐美園林中做風景樹供人觀賞,在瑞士等一些國家還被用作行道樹種植。雖然原產于中國中西部深山中的古老植物珙桐在異國他鄉(xiāng)十分風光,但在國內直到20世紀80年代它才引起園林工作者重視。但在華中和華北個別城市中試驗栽培的珙桐始終難成規(guī)模,無法與歐美等國引種的珙桐媲美。
這種“院內開花院外香”的現(xiàn)象令一些國人費解。但如果深入珙桐原產地做一些環(huán)境因子調查,再與引種地的相關環(huán)境因子比較,就不難理解珙桐難以在國內一些大中城市中表現(xiàn)出色的原因。例如在北方城市,冬春季的持續(xù)干旱和夏季的炎熱是琪桐正常生長發(fā)育所不能耐受的,靠人工噴霧增加空氣濕度和降溫只能在特定的小環(huán)境中實施。因此,目前要想在北方城市某一小環(huán)境的室外路旁見到珙桐不難,但要想形成適合珙桐生長發(fā)育的大環(huán)境卻遠非人工所能。而南方一些城市雖然冬春季濕度較高,但全年平均溫度又遠高于珙桐適生環(huán)境,因此,珙桐也不適合作為一些氣溫偏高的南方城市的行道樹。
雪松是松科雪松屬常綠樹種,成年樹可高達80米,樹冠尖塔形,大側枝近輪生,平展,貼近地面。雪松樹姿挺拔壯麗,枝葉灑脫蒼翠,觀賞價值極高,因此雪松與南洋杉、日本金松并稱“世界三大珍貴觀賞樹種”。雪松適于在庭院寬闊處孤植,或在寬闊草坪一隅幾株叢植,以盡顯其風姿。如果把雪松在路邊做行道樹,就會適得其反——天成地就的雪松樹形讓雪松起不到為行人遮陽的作用,反而會因為下部舒展過低的分枝阻礙交通。
20世紀八九十年代,當時雪松苗木比較昂貴。黃河中下游某城市為提升城市綠化水平,嘗試栽種了一批雪松。數(shù)年后,孤植的幾株雪松高聳挺拔,側枝舒展,風姿綽約,但在公路旁做行道樹種的一排雪松卻“遭了殃”——為了不妨礙來往車輛通行,管理者不得不把雪松樹干下部的分枝統(tǒng)統(tǒng)鋸掉。原本“瀟灑的長裙”被改成了“短褲”。
這個事例告誡我們,“適地適樹”這區(qū)區(qū)四個字卻包含了許多科學道理。選擇的行道樹是否得體和能不能表現(xiàn)出色,不僅受到樹種生態(tài)適應性的制約,而且與樹木的生物學特性息息相關。雖然通過園藝技術可以對樹木進行修剪和造型,但還是多遵從樹種的自然屬性為好。而對于擬選行道樹種的難以人工修改和補充的生物學特征,在行道樹計劃實施前一定要充分了解。例如:擬選樹種是常綠樹還是落葉樹;樹木的分枝是合軸分枝還是單軸分枝;樹木的材質如何,是否抗風折;花朵是靠風傳粉(風媒樹)還是靠昆蟲傳粉(蟲媒樹);所結的是何種類型的果實等都要做到心中有數(shù)。
雪松,樹姿挺拔壯麗,枝葉灑脫蒼翠。觀賞價值極高。但如果把雪松在路邊做行道樹,就會起不到為行人遮陽的作用。反而會因為下部舒展過低的分枝阻礙交通。
行道樹的傳統(tǒng)用途是為行人庇蔭,因此理想的行道樹應該是樹冠如傘、分枝多、葉大蔭濃、自然合軸分枝且樹冠較開張的闊葉樹種。但在熱帶和溫帶又有所區(qū)別:在冬季較寒冷的溫帶地區(qū),冬季路上行人自然希望得到陽光的溫馨,因此宜選擇冬季落葉的闊葉樹種做行道樹;而熱帶和南亞熱帶地區(qū)選常綠闊葉樹最適宜。至于針葉樹,雖然絕大多數(shù)種類因單軸分枝的特性而樹體高聳,而且多數(shù)種類四季常綠,觀賞價值較高,適于在園林中做風景樹栽培,但因樹冠遮陽效果不好,且分枝點往往過低,可能阻礙交通,所以不適于用作行道樹。
黃桷樹(大葉榕,榕樹的一種)是常綠大喬木。在較空曠地帶能形成極為龐大的樹冠。具有極佳的遮陽效果。
華南某地的榕樹行道樹:幼樹的氣根已見端倪。(楊斧 攝)
榕樹是??崎艑贅浞N的通稱,是著名的熱帶和南亞熱帶樹種,在我國華東南部、華南和西南等地廣泛分布,其中細葉榕(又稱小葉榕、正榕)、高山榕、黃桷樹(主要見于四川等地)等較為常見。榕樹是常綠大喬木,在較空曠地帶能形成極為龐大的樹冠,具有極佳的遮陽效果。大榕樹下常成為眾人聚集、納涼、社交的場所。在古人眼里,這類樹既能容人,又為人所容,因此稱其為“榕樹”。那么,榕樹是否能做行道樹呢?按理說,榕樹既能遮擋陽光又有觀賞價值和文化內涵,當然應該是分布區(qū)內首選的行道樹種,但如果選用榕樹,卻可能會引發(fā)一些不利于交通和市民生活的新問題。
榕樹具有易生氣根的生物學特性:只要周圍有空間,樹冠就幾乎無限制擴展,而為了支持龐大的樹冠,會從側枝上向地面生出大量氣根;這些“空降兵”接觸地面后即入土扎根,形成穩(wěn)定的支柱。對于城鎮(zhèn)內的一些街區(qū)來說,街道旁的空間本來就有限,哪能容忍榕樹如此強勢擴張?況且樹冠上垂下的氣根如不及時去除,就會對行人和車輛造成損傷,妨礙交通。有的榕樹還有在樹干基部向四周放射狀生出板狀氣根的習性,這不僅會破壞道路平坦,還會對行人產生羈絆。目前,雖然在華南某些新建的寬闊公路旁有用榕樹做行道樹的實例,但可能難以經受時間考驗。
十幾年前,某市街道兩旁和小區(qū)內密集種植的榕樹就給市民帶來煩惱。一方面,四季茂密的樹葉遮擋了冬季本就稀有的陽光,居住在低層的住戶更是被榕樹遮得密不透光;另一方面,榕樹發(fā)達的根系給道路帶來了破壞。(葉然攝)
十幾年前,某市街道兩旁和小區(qū)內密集種植的榕樹就給市民帶來煩惱。一方面,四季茂密的樹葉遮擋了冬季本就稀有的陽光,居住在低層的住戶更是被榕樹遮得密不透光;另一方面,榕樹發(fā)達的根系給道路帶來了破壞。(葉然攝)
杜仲是原產于我國溫帶和亞熱帶的落葉喬木,屬于杜仲科。這種樹的樹干端直,分枝點較高,樹冠呈球形或卵形,遮陽效果較好,在適生地區(qū)適宜做行道樹栽植。但杜仲最大的特長是它的科學、文化和經濟價值。早在我國第一部藥書《神農本草經》中,杜仲樹皮就被列為上品藥材。在植物分類學上,杜仲是杜仲科中唯一的物種,也是我國的特有物種?,F(xiàn)代科學研究表明,杜仲體內含有豐富的硬橡膠(杜仲膠),這種樹膠具有高度絕緣性,是制造海底電纜最佳的絕緣材料。
杜仲樹皮早就被列為上品中藥材。
杜仲樹皮早就被列為上品中藥材
杜仲的優(yōu)秀特性給自己種群的發(fā)展帶來了機遇,杜仲種植園在各地紛紛建立。在一些城市中,杜仲也被作為綠化樹種在街頭巷尾拋頭露面。大約30年前,在北方某城市一條新建公路兩旁,一反槐樹和毛白楊當家的傳統(tǒng),首次嘗試以杜仲作為主要行道樹。但好景不長,隨著樹木生長,樹干外的青灰色嫩皮逐漸變成褐色并開裂。一些扒樹皮入藥者聞風而動。而扒皮行為會致樹木于死地。為了保住這批珍貴的行道樹,有關部門給樹干圍上了有孔鐵皮。雖然這種“鐵衣”既不美觀也不利于樹木自然生長,但“鐵衣”暫時保住了這批杜仲的命。
公路旁的行道樹與在園林中栽植的風景樹不同,前者的樹木高矮和間距宜整齊統(tǒng)一,以此和寬窄一致的道路呼應,猶如守護在路旁的儀仗隊。但由于行道樹是種植在公共區(qū)域中的,不可能24小時有專人看管,因此應該避開一些會令人起意攫取樹木產物的種類,例如香椿、柿子樹、胡桃楸、山核桃、橄欖樹等等。
隨著出國學習、旅游、訪問的人越來越多,一些在發(fā)達國家流行的行道樹也開始為國人所注意,尤其是被譽為“世界四大行道樹”的懸鈴木(法國梧桐)、椴樹、榆樹和七葉樹讓許多從事道路綠化美化工作的人受到啟發(fā)。其實,這四類北半球溫帶地區(qū)馳名的行道樹中除了懸鈴木外,其余三類在中國都有許多相近的種類,但由于種種原因未被充分認識和利用。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非本土樹種的懸鈴木目前反而成了國內中東部地區(qū)城市最流行的行道樹,而本土產的30余種椴樹、20多種榆樹和9種七葉樹卻并不那么走俏,其中許多種類甚至至今仍隱身山林。這不禁讓人想起著名植物學家威爾遜的不朽著作《中國,園林之母》,想起那些發(fā)現(xiàn)中國植物和向國外宣傳、推廣中國優(yōu)秀樹種的中外學者所做出的貢獻。
七葉樹是七葉樹科七葉樹屬樹種的通稱。這類樹基本都是落葉喬木,其顯著特征是具有由5~7枚小葉片組成的掌狀復葉和由眾多小花組成的頂生直立圓錐花序。中國七葉樹中較常見的是原產于黃河流域中部地區(qū)的七葉樹和產于黃河流域以南一些地區(qū)的天師栗。
七葉樹還有一個名字——娑羅樹,而且這個名字早在明代就出現(xiàn)在記載北京名勝古跡的文獻《長安客話》中,在之后的《帝京景物略》《日下舊聞考》等古代文獻中沿用了這個名字。時至今日,在栽種七葉樹的北京臥佛寺和潭柘寺中,七葉樹仍被稱為娑羅樹。在180多年前,西山寺廟中的“娑羅樹”被來中國考察和采集植物的俄國植物學家邦奇認出了真面目。他在1835年出版的《邦奇在中國北部采集的植物名錄》中采用了“中國七葉樹”這個名字。之后,植物學家又在中國中部的秦嶺山中找到了這種七葉樹的野生種群。目前,在植物學文獻中仍保留邦奇當年的命名,而“娑羅樹”僅被列為這種樹的中文俗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