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生
《韋恩》是一部公路美劇,男主角是只有16歲的韋恩,他帶著自己的女朋友黛爾,騎上摩托車一路狂奔,橫跨美國,最終抵達佛羅里達州。和所有的公路片一樣,有一個不得不上路的理由,路上遭遇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最后兩個具有反社會人格的青少年經(jīng)歷了成長陣痛。
母親在韋恩5歲的時候離家出走,服役的哥哥沒事就痛揍他一頓,父親年輕時也是當?shù)匾粋€不好惹的惡棍。韋恩從小生活在這樣既缺乏愛又缺乏好的教育的原生家庭、一個毫無希望和未來的小鎮(zhèn)。但韋恩的內心有一種天然的正義感,雖然他對“正義感”明顯有著反社會的使用方式——暴力。直到某天,他遇到了上門推銷餅干的女主角黛爾,一切才開始改變。她和他一樣,家庭環(huán)境一塌糊涂:癮君子母親已過世,酒鬼父親濫用暴力,甚至他的兩個蠢哥哥都是父親的打手。
韋恩從黛爾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他們都無法和那個充滿歧視和偏見的小鎮(zhèn)上的同學相處,無法脫離糟糕的原生家庭重新開始,所以他們從認識到確立情侶關系,再到離家出走,只用了一天的時間。
韋恩因為幫助別人打架,在被學校開除之前和校長有一段對話。校長說:“你再這樣下去,人生會被搞砸的?!表f恩問:“那我應該怎么活?”
韋恩的父親因癌癥去世的那一晚,給韋恩看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韋恩的母親離開時開走的1978年款龐蒂亞克火鳥汽車。韋恩沒有哭泣,而且很快做了決定——一把火燒掉了房子和父親的尸體,修好家里唯一值錢的摩托車,接上和他擁有同樣命運的黛爾,去佛羅里達州找那輛被偷走的車。這一幕開場很像電影《天生殺人狂》——當一個人被生活逼到死角,除了出走,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就這樣,兩個少年上路了。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韋恩和黛爾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懲惡揚善,好在生活也沒那么令人絕望,他們參加了一個單身母親的葬禮,勸回了一個想跑路的20歲的未婚父親……一向喜歡小偷小摸的黛爾扔掉了偷來的所有東西,改邪歸正,韋恩在照顧黛爾的過程中獲得了從小就缺乏的愛和溫暖。
當韋恩最后找到母親時,她已經(jīng)再婚了。最后兩集里,韋恩與之前判若兩人,他看母親的眼神溫柔且充滿期待,即使她永遠不會告訴他,當年為什么離開他。這時候,你才會發(fā)現(xiàn),韋恩在彪悍、殘暴的保護殼里,內心依舊像孩童的內心般柔軟。黛爾也是,在警方用假消息騙黛爾說,她父親生死未卜時,她冒險回到醫(yī)院看望父親,并給犯了酒癮的父親調了他最喜歡的酒。
這兩個少年對父母的愛從未變過,而這些沒有做好準備就把孩子帶到世界上的成年人,他們都做了什么?
故事到此,我以為這部美劇講的無非就是兩個少年的成長旅行,沒想到編劇卻埋了幾條暗線,將青少年叛逆的故事,變成了成年人的反思。
當韋恩和黛爾到達佛羅里達州之后,小鎮(zhèn)警長和其手下,黛爾的父親和她的兩個哥哥,校長和韋恩唯一的黑人朋友,這三撥人也上路了。或者說,故事從兩個少年浪跡天涯開始,逐漸變成一群人的自我救贖。
幾乎所有的美國公路片,都在告訴人們,為了追尋自由,你必須出走。就像美國作家杰克·凱魯亞克所說:“我總是驚訝地發(fā)現(xiàn),我不假思索地上路,因為出發(fā)的感覺太好了。世界突然充滿了可能性?!比欢?,出走之后呢?
美國公路電影作為一種準類型片,融合了西部、犯罪、懸疑、冒險等多種元素。如果以1969年上映的《逍遙騎士》作為首開先河的公路片的話,過去整整50年,這個題材作為好萊塢電影的撒手锏,經(jīng)久不衰。
究其原因,這與美國所宣揚的個人主義和汽車工業(yè)的繁榮不無關系。然而最重要的文化基因來自20世紀50年代所涌現(xiàn)的“垮掉的一代”。踏上美國66號公路仍然是許多時髦年輕人的夢想。即使他們知道,逃離現(xiàn)實的夢遲早會醒來,最終他們還是要回歸城市,但“在路上”依然是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想象。
在看了多部公路電影之后,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隨著時代發(fā)展,美國公路電影會將不同的社會熱點引入公路片這一題材,這也是它受到觀眾持久喜愛的又一原因。
20世紀的公路片大多屬于嬉皮士式的狂歡,自由、反叛、性解放,整個西方社會20世紀60年代的反叛文化成為年輕人中的主流,雖然他們刻意壓抑反叛的愿望讓他們自己對此視而不見。這種類型的片子通常是以雌雄大盜的組合呈現(xiàn)的,像《雌雄大盜》《天生殺人狂》《不準掉頭》里的男女主角,一路狂奔,殺人如麻,卻成為反抗主流社會人群的寵兒。20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的公路片并不會宣揚主流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更多是在顛覆傳統(tǒng)的過程中,思考年輕人要走的路。
當嬉皮士風潮的影響力逐漸減弱,西方社會回歸家庭的大主題成為20世紀90年代之后公路片的主題。公路片對精神危機的探索,回到現(xiàn)實的泥土中。這個時期的公路電影跟社會接軌,回歸家庭價值討論,自然也就開始了“男性中年危機”和“女性獨立解放”的話題。《杯酒人生》里離異的男主、《末路狂花》中備受壓迫的家庭主婦、《陽光小美女》中互不理解的親人——“在路上”成為解決現(xiàn)實矛盾的手段,其核心從叛離社會,逐漸演變成講述家庭溫情故事和對失意人生的慰藉、修補。
所有的公路片都在源源不斷地展示著世界的糟糕,以及人們在規(guī)則中漸漸失去的初衷。近些年,每個國家都越來越關注孩子的教育問題。這時候,公路片的陣營中加入了《韋恩》這類以少年成長為主題的公路片?!俄f恩》里的少年,偶爾閃回原生家庭長輩的故事,他們正是上一代公路片的主角——20世紀與社會對抗的青年。或許追求過波希米亞式自由的年輕人都老了,好萊塢的編劇用公路片再次提醒人們:你們的下一代都在經(jīng)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