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琢磨先生
我有一個朋友,我叫他童真,別人叫他貞子。其實他是個男的,但是他一點都不爺們,在我很多女性朋友眼里,他近乎娘們,因為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無論是飯局、牌局,還是公安局,只要你一個電話,他一定說:“好,沒問題,我馬上到。”
公安局他真的去過。我們的一個朋友因為生意惹上了官司,又不知何種原因被人請去喝茶。那是一個深夜,朋友打了一圈電話,大家不是在打牌喝酒,就是在泡妞,還有哭喪著說在辦公室陪老板加班的。后來朋友只能來找童真,童真說:“好,沒問題,我馬上到?!焙髞頁?jù)說童真在公安局守了朋友一夜,朋友在里面,他在外面。童真說:“要是我走了,別人打他怎么辦?”我想,童真真的是假童真。
其實,我也搞不清真假。有次跟他長途旅行,大家躺在座位上酣睡,他不是好奇地盯著窗外的風景,就是看車廂電視上播放的老舊的電影。他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歡樂處就哈哈大笑,好像雷公下凡;看到悲傷處就痛哭流涕,宛如黛玉葬花。你說這樣一個人,你能叫他爺們嗎?我在心里暗想。
“我能!”電視里插播了移動全球通的廣告。廣告話音剛落,天空就打了一個響雷,車熄火了。這荒郊野外的,想做什么都找不到地方。司機下車后回來直搖頭說麻煩大了,我打電話給公司讓他們再派輛車過來,不過這大約需要三個小時。大家都鐵青著臉,童真手舞足蹈地站了起來:“篝火晚會!”
天空又打了一個響雷,雨緊接著下來了。朋友三歲的兒子哭了起來,并且開始發(fā)燒了,嘰里呱啦地亂叫著我們都聽不懂的話。
童真把手伸到孩子頭上摸了半天,鄭重地跟朋友說:“溫度有點高?!彼緳C悠悠地說:“離這兒不遠處有座山,山下有座廟,廟里有個和尚會看病?!蓖嬲f:“好,沒問題,去?!彼挥煞终f地把朋友的兒子抱起來,就跟抱他兒子一樣。車廂里其他朋友都拼命點頭,但一個都沒動。
下雨天,臨近傍晚,兩個男人抱著孩子打著傘,這情節(jié)該多生動呀……
后來呢?我兒子仰起臉看著我問。我拍拍五歲兒子的小肩膀說:“后來呀,童真叔叔老了。”我黯然地站起身沒再說話,我兒子此刻怕是不會明白,那個童真叔叔其實就是我自己。
不知何時,童真之心逐漸被世俗所蒙蔽,我們判斷朋友僅剩的標準是“有用”或“沒用”。我們開始不茍言笑,喜怒不形于色,跟誰都是朋友,跟誰也不是朋友,盡量偽裝成一個博愛的人,潛伏在這個世界上,但幸福感漸行漸遠。
所以,我常常想,我要不要再去找回童真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