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祿
袁枚在《隨園食單》里說:飯者,百味之本?!堉剩诎傥吨?知味者,遇好飯不必用菜。李漁在《閑情偶寄》里也介紹了一則使米飯增香的方法,將薔薇、香椽、桂花的花露澆在煮熟的米飯上,再稍燜一會,開蓋后一股花香襲人欲醉。古人對米飯的態(tài)度,不僅出于對農耕文明的崇敬,還透露出得好米之不易。
現(xiàn)在,在農業(yè)現(xiàn)代化和生物技術快速發(fā)展的背景下,大米產量和質量有了大幅提升,加上各種煮飯神器的加持,油潤潤的大米飯閃爍著羊脂白玉的光澤,涌來我們餐桌,使一日三餐有了豐滿的底色。但是不少人畏懼碳水,飯量越來越小,于是三高、肥胖、頭暈、心悸、四肢無力、植物神經失調等毛病開始找上門來。請醫(yī)生開藥方,他就簡簡單單四個字:好好吃飯!
有鑒于此,高文麒就萌生了開一家“米飯專賣店”的想法。有一天見到“一面春風”的老板陳云鶴,三觀相同的兩條漢子一拍即合。
高文麒出生在臺灣花蓮,到了大陸后,在旅游界、美食界、傳媒界穿插跑位,笑傲江湖十多年,學術背景是輔仁大學哲學碩士、美國斯坦福大學哲學研究所研究員——在我結交的朋友中,讀哲學專業(yè)而后進入食品行業(yè)還真不少,莫非形而上的“無用之學”,最終落實到形而下的物質生活就特別能出成果? 說干就干,一年前他們在豐盛里開了一家“嗑米”。
開業(yè)前,請我與滬上幾個美食達人去試味,坐下后就給我們每人一張問卷,幾十只格子要填滿,必須吃滿五碗米飯。用越光、京西、增城絲苗、日本七星、日本生拔等大米煮成的米飯,散發(fā)著稻谷的香氣,別具個性,在軟、糯、綿、柔、彈牙、嚼勁及回甘等方面各有擅長。
配飯的菜也有幾十種,比如鹽烤五花肉、苔條鮑魚鹵肉、姜汁燒肉、法式嫩煎鵝肝、嫩烤牛肉、魚子醬溏心蛋等等,就不一一細說了,反正好吃,堪當一碗好飯的靈魂伴侶。
此后一年里,我多次請朋友去他家“好好吃飯”,其實也想看看這家“純粹吃飯的店”能撐多久。有一次吃到了海膽炊飯,大連的新鮮海膽鋪在京西大米上一起煮熟,海膽并沒有像魚籽那樣變得又白又硬,仍然色澤金黃,柔軟如初。服務員刨了一些檸檬皮屑以增香去腥,再加一小份熟豬油和一小碟三文魚籽,快速拌勻,米粒熠熠生輝,溫潤馨香。
請醫(yī)生開藥方,他就簡簡單單四個字:好好吃飯!
京西大米在中國大米譜系中是神一樣的存在。大家一定知道康熙皇帝對科技領域興趣挺大,放在今天當個學霸不成問題。這位爺還在頤和園里開荒種地,從南方引種進行水稻改良,多年以后還真培育出一個名為“胭脂稻”的優(yōu)良品種。
還有一款配鹽烤五花肉的大米也很有意思,它有一個浪漫的名字:“阿克蘇初戀”。有個農業(yè)達人在云南發(fā)現(xiàn)了一種野生稻,引種到新疆阿克蘇,花了四年時間馴化成功,然后背著大米飛到上海見高文麒。高文麒煮了一鍋讓服務員都來試吃,有個小姑娘大概剛剛失戀,她的感覺與眾不同:有奶香,有嚼勁,上口甘甜,回味微微有點苦澀,建議取名為“阿克蘇初戀”。
現(xiàn)在,有不少年輕食客就指名要用“阿克蘇初戀”配姜汁燉肉或咖喱牛肉。
我有一位朋友是新疆知青子女,某大酒店高管,他請父母去“嗑米”品嘗“阿克蘇初戀”,因為父母當年都屬農一師,并在阿克蘇相遇、相戀、成家、生子,兩位老人吃了呵呵一笑:“‘阿克蘇初戀是你們這一代人的想象,我們當年能多吃一個玉米窩窩頭就高興得合不攏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