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涵
摘 要:建筑或居所,作為人類生存空間的承載者,被認為是與“棲居”關系最為密切的概念之一。海德格爾在《筑、居、思》的演講中探討了“筑造”與“棲居”之間的關系。筑造乃是真正的棲居,在現(xiàn)代化語境下,以“物化棲居”為己任的建筑師們意識到所面臨的“棲居遠逝”的困境,為此進行了一系列的努力。文章選取了日本建筑師青山周平的概念作品400盒子的共享社區(qū),分析其中所體現(xiàn)的“棲居”觀念。
關鍵詞:棲居;建筑;現(xiàn)代性;筑造
一、“棲居”與現(xiàn)代性的對立:棲居遠逝
1951年8月,在達姆斯塔特舉辦的“人與空間”專題會議上,海德格爾發(fā)表了名為《筑、居、思》的演講。在這篇演講中,他探討了“筑造”與“棲居”之間的關系。建筑或居所,作為人類生存空間的承載者,被認為是與“棲居”關系最為密切的概念之一?!熬铀旧砭湍軗R环N棲居的發(fā)生嗎?”他提出,筑造不只是獲得棲居的手段和途徑,筑造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一種棲居。
海德格爾就筑造、棲居、存在幾個概念給出了三條結論:“一、筑造乃是真正的棲居。二、棲居乃是終有一死的人在大地上存在的方式。三、作為棲居的筑造展開為那種保養(yǎng)生長的筑造和建立建筑物的筑造。”
他提出:在當下,棲居真正的困境在于“人還根本沒有把真正的棲居困境當作困境來思考”。
當代人類已經(jīng)備受居住問題的困擾。住房從經(jīng)濟負擔轉化為精神上的焦慮和苦悶。這看似是“棲居”的困境,但在海德格爾看來,這些只是“沒有把真正的棲居困境當作困境”造成的。當人真的開始思考無家可歸狀態(tài)之時,“棲居”的真正困境才有解決的希望。
“無家可歸”一詞常常與現(xiàn)代性聯(lián)系在一起?,F(xiàn)代社會的多元結構使得越來越多的個人生活遷徙不定,越來越多的人從他們原初的社會背景中脫離,卻沒有新的可皈依處。精神上的無家可歸即是如此。在建筑上,設計師們設計的住宅成為了“無家可歸”的幫兇。“建筑學設計棲居,賦予其形式;其任務就是要物化我們棲居的世界?!苯ㄖW家們意識到:現(xiàn)代化作為一個社會進程和精神文明同步進行的階段,對建筑學這種無法離開現(xiàn)實世界的文化活動,必然有著致命的影響。美學的現(xiàn)代性進入到與資產(chǎn)階級現(xiàn)代性的沖突當中。在這種沖突之下,建筑學家們無法捕捉“棲居”的物化。
“在現(xiàn)代性與棲居之間,存在著一道實質上無法彌合的鴻溝。”馬西莫·卡其亞里認為,現(xiàn)代文明的發(fā)展已使這個世界無法居住?!艾F(xiàn)代生活再也不會與海德格爾所指的棲居有何相干了:一段無法彌合的距離,將大都市從與‘四方相稱的,即天、地、人、神的四重整體相稱的棲居中分離出來……家是過去的家,再也不是現(xiàn)在的家了?!卑⒍嘀Z也不無悲觀地指出:“棲居,如今在其真正意義上是不再可能了?!薄板e誤的生活是不可能心安理得地過著的?!?/p>
二、青山周平與400盒子的社區(qū)城市
青山周平,日本青年設計師。2005年,他從東京搬入北京的胡同,在此居住了10年多,基于對中國傳統(tǒng)建筑與社區(qū)生活形態(tài)的觀察,于2016年創(chuàng)作了概念建筑“400盒子的社區(qū)城市”。
這一社區(qū)是基于近年來逐漸興起的“共享社區(qū)”居住模式以及青山設計的一套“盒子”住宅組合而成的。針對大城市年輕人負擔的住房壓力,“共享社區(qū)”以類似公共宿舍的設施模式,在提供狹小私人空間的同時,將大部分生活空間轉移到公共區(qū)域,由此減輕房屋租金負擔。在這種空間里,與一定數(shù)量的陌生人分享半私密半公共的空間,成為了必要的生活條件。社區(qū)會以空間的共享性為賣點,青山認為這是誕生嶄新城市文化的關鍵。
青山周平的設計靈感來源于北京胡同居民的生活模式。在北京,他租住了一間40平米的小屋,生活空間極為有限,沒有書房,沒有冰箱,也沒有足夠大的客廳。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胡同社區(qū)的生活非常便利,他可以將咖啡廳作為書房,將菜市場作為冰箱,他的生活空間遠遠超出了40平米的住屋。
不僅如此,他還發(fā)現(xiàn)在北京胡同社區(qū)當中,公共與私人空間的分界曖昧而有趣。首先,許多男性僅穿著中褲走在公共場所,這對于來自日本的他是個不小的沖擊。后來他意識到,胡同居民并不認為街道超出了心理上的“家”的范圍,這里依舊屬于“私人空間”,因此可以不穿衣服。當走到再遠一些的位置,超出了這個范圍的時候,這種行為自然就消失了。
放在路邊的家具也引起了青山周平的注意:這些家具并未被遺棄,而是以公共使用的私人物品形式出現(xiàn)在公共空間里,如板凳、桌子、晾衣桿,甚至灶臺、觀賞植物、儲物柜、健身器材。有些易于搬動的個人物品,居民會用粗大的鐵鏈條將其鎖住,以免遺失。物主堅持對其的所有權,卻出讓使用權,這種共享是社區(qū)內默認的規(guī)則。公共空間中流動的人以家具為媒介發(fā)生關系,進行社交活動。由于住房面積狹小,這些室外的公共家具就成為了人們的客廳,是接待客人、洽談事務的私人空間。這種基于家具的社交方式,被青山看成對工業(yè)革命后私人空間住宅的逆流,是一種突破了現(xiàn)代居住理念的生活樣態(tài)。因為按照一般人的習慣看法,“安居還只是停留在和人類其他許多活動并列的一種活動形式的層次上。我們在城市里工作,居住在城市之外。我們旅行,時而住于此,時而居于彼。如此理解的居住無非是占有一個住處”。
“盒子”是把家居組合在一起的半家具半住宅組合模塊,下面附帶有滾輪,可在一定范圍內隨時改變居住空間。模塊除了基本的私密空間“臥室”外,還有可更改的外掛家具書櫥、衣櫥、花架,以及外掛半開放空間會客室、書房和工作臺等。
加斯東·巴拉什曾引用喬治·斯皮里扎基的話:“我的家宅是半透明的,但不是玻璃做的……它的墻壁根據(jù)我的需要收縮或伸展。有時候,我把它們緊緊裹在我周圍,成了隔離的盔甲……有時候,我讓家宅的墻壁在它們自己的空間中綻放,它們的空間有無限的延展性?!卑屠舱J為,這種將非現(xiàn)實性給予強烈現(xiàn)實性的形象,是使我們進入到詩歌靈感中的關鍵?;谌说纳缃粚傩裕嗌綄ⅰ吧鐣P系”這種非實體性的存在落地為一磚一瓦的創(chuàng)造,把精神實體化到現(xiàn)實空間當中,不得不說是一個極具開拓性的創(chuàng)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