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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別觀念、性別情境與兩性的工作—家庭沖突*
      ——來自跨國數(shù)據的經驗證據

      2019-06-05 07:04:14張春泥史海鈞
      婦女研究論叢 2019年3期
      關鍵詞:家務觀念沖突

      張春泥 史海鈞

      (1.北京大學 社會學系,北京 100871;2.北京大學 元培學院,北京 100871)

      一、研究背景

      工作—家庭沖突(work-family conflict)是指工作與家庭生活之間不協(xié)調造成的角色沖突和壓力,它或體現(xiàn)為人們投入工作和投入家庭的時間相互沖突,或體現(xiàn)為人們感受到來自工作和家庭的雙重精神壓力及焦慮,或體現(xiàn)為行為上無法符合角色期待[1](PP 76-88)。工作—家庭沖突可以是雙向的,包括工作對家庭的干擾(Work Interfering Family,簡稱WIF)和家庭對工作的干擾(Family Interfering Work,簡稱FIW)。對現(xiàn)代社會的成年人來說,工作和家庭皆是人生的重要領域,這兩個領域的沖突和失調已經成為許多現(xiàn)代人壓力的來源。以往研究顯示,工作—家庭沖突會引發(fā)心理壓力、降低工作滿意度、降低組織忠誠度、提高離職率、降低生活滿意度、導致健康受損等一系列后果[2](PP 65-75)[3](PP 51-75)。

      西方社會早在20世紀后半葉就開始關注工作—家庭沖突問題,繼而拓展到對工作—家庭平衡的關注。一方面,“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tǒng)家庭已被雙薪家庭、單親家庭或其他類型家庭取代,隨著女性勞動參與的提高,對就業(yè)女性來說,工作和事業(yè)已成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何協(xié)調好工作和家庭生活成為許多家庭尤其是家庭中就業(yè)女性所困擾的問題。另一方面,20世紀以來,勞動時間不斷增加,工作對生活的滲透逐漸增強,隨著工作組織模式與生活方式的全球化擴散,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的勞動者都面臨工作—家庭沖突的挑戰(zhàn)[4](PP 597-616)。在中國,工作—家庭沖突與平衡不僅關乎勞動者個人的健康與福祉,而且關系到生育政策的實施和性別平等的推進。自開放二胎生育以來,中國生育率提升的效果低于預期,有學者指出工作—家庭難以平衡是讓很多年輕夫妻對生育望而卻步的原因之一[5]。近年來,中國出現(xiàn)了女性勞動參與率下滑和傳統(tǒng)性別觀念回潮(resurgence of gender essentialism)的跡象,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市場轉型導致公共和私人領域的分離,單位制的瓦解加重了女性在工作和家庭上的雙重負擔[6](PP 765-778)。因此,工作—家庭沖突在一定程度上成為提高和鞏固中國性別平等的瓶頸。

      以往研究表明,工作特征和社會支持均是影響人們工作—家庭沖突感受的重要因素。工作時間越長、工作強度越大、工作壓力越大、工作越不穩(wěn)定、從事管理崗位以及工作內容具有危險性的情況下,勞動者面臨更高的工作—家庭沖突[7](PP 551-568)[8](PP 571-593);更友好的工作環(huán)境、彈性工作安排則有助于降低工作—家庭沖突[9](PP 479-493)。社會支持有助于緩解勞動者的工作—家庭沖突,一方面,國家或雇主提供育兒資源和假期制度可減少勞動者的后顧之憂[10](PP 265-279)[11](PP 327-346);另一方面,配偶和家庭成員的情感支持和家務幫助也可以緩解勞動者的工作—家庭沖突[12](PP 1042-2587)。此外,對工作—家庭沖突的感知程度和應對能力也因勞動者個人的性格氣質而異[13](PP 17-26)。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工作—家庭沖突研究開始關注兩性差異,其中一個重要的假設是性別角色分工會造成男性和女性在工作—家庭沖突上的差異。然而,基于不同國家或人群的經驗研究提供的證據往往不一致。不一致的經驗發(fā)現(xiàn)一方面可以歸根于相關研究對男性和女性內部的異質性認識不足;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大多數(shù)研究均是在歐美社會單一國家展開,缺乏在不同性別情境下比較工作—家庭沖突的差異[4](PP 597-616)。由于工作與家庭的價值規(guī)范及兩者間的關系一定程度上被國家制度和文化所塑造,在不同國家中兩性面臨的工作—家庭沖突的程度、來源及后果很可能不同,這只有在跨國比較中才能更清楚地顯現(xiàn)出來。

      既往文獻對中國的工作—家庭沖突及其兩性差異的研究極少。中國女性勞動力參與率在國際上一直處在較高水平,但若以性別不平等指數(shù)來衡量,中國在公共領域的性別平等上與許多女性勞動參與率高的發(fā)達國家仍有差距;不僅如此,在私人領域中,中國女性仍要承擔更多的家庭責任,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男尊女卑的思想在民間社會仍舊殘存,因而,中國兩性的工作—家庭沖突很可能存在有別于他國的特點。楊(Yang Nini)等人的中美比較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男性的工作—家庭沖突程度要高于女性,在美國則不存在兩性差異[14](PP 113-123)。Project 3535的調查也顯示,中國是男性感受到家庭對工作的干擾程度高于女性的少數(shù)幾個國家之一[15],不過這些結論均是基于小規(guī)模、非概率抽樣的調查得出。國內也有少數(shù)經驗研究關注過這一議題,但關注的人群較窄,得到的結論也較為分散。比如,一些對醫(yī)生和教師群體的小規(guī)模調查發(fā)現(xiàn),男性的工作—家庭沖突或家庭對工作的干擾要高于女性[16][17][18][19][20];對企業(yè)員工或管理者的一些小規(guī)模調查則顯示,女性的工作—家庭沖突似乎更高[21][22]。第三期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顯示,男性比女性更可能“因為工作太忙,很少管家里的事”,而女性比男性更可能“為了家庭而放棄個人的發(fā)展機會”[23][24]。盡管如此,姜佳將的研究在試圖利用該數(shù)據分析中國工作—家庭平衡的性別差異及影響因素時,其大多數(shù)研究假設都無法得到驗證[23]。

      本文將主要從性別的角度研究工作—家庭沖突的影響因素,一方面關注個體層次上個人性別觀念、工作特征、家庭特征對男性和女性工作—家庭沖突的影響存在哪些異同,另一方面關注國家/地區(qū)層次上的性別平等狀況與個人工作—家庭沖突的關系。本文將使用跨國調查數(shù)據來研究這一議題,這樣既可以得到更具普遍性的結論,也可以通過國別比較來反映國家/地區(qū)水平的性別平等程度作為社會情境對個人的工作—家庭沖突的影響,還可以展現(xiàn)中國男性和女性勞動者的工作—家庭沖突與別國的差異性。

      二、工作—家庭沖突的性別差異

      既有西方文獻曾比較過兩性在工作—家庭沖突上的差異,其中一個核心議題為是否性別角色會導致兩性感受到的工作—家庭沖突程度有所不同。從性別角色理論[25](PP 417-427)出發(fā),在傳統(tǒng)“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分工模式下,女性將自己的領域定位在家庭,而男性則定位于工作。即便現(xiàn)實中兩性社會分工變得越來越模糊,但女性仍會傾向于視照料家庭為己任,男性也仍然將其首要領域定位在工作和事業(yè)上。據此假設,女性應該感受到程度更高的工作—家庭沖突,尤其會感受到更多工作對家庭的干擾;男性則要么受到的影響較少,要么感受到更多家庭對工作的干擾。但事實上,元分析(meta-analysis)指出經驗研究的發(fā)現(xiàn)與基于性別角色理論的假設常不相符。許多研究表明,性別對工作—家庭沖突沒有直接影響,即男性和女性感受到的沖突程度幾乎相當[26](PP 221-268)[27](PP 1601-1635);從沖突的方向上看,許多研究發(fā)現(xiàn)女性感受到的家庭對工作的干擾比男性更多或者相當,男性則比女性感受到更多工作對家庭的干擾[27][28](PP 169-198),這恰好也與性別角色理論的預期相反。

      之所以經驗發(fā)現(xiàn)會與性別角色假設相左或不同來源的證據存在爭議,一定程度上是因為這些研究將性別等同于性別分工,假定男性均以工作和經濟為重,女性皆以家庭為重,卻忽視了兩性內部性別觀念的個體差異性,也忽視了不同社會的性別情境對個體的影響。

      首先,社會文明發(fā)展至今,個體之間性別觀念的分化已相當明顯。性別觀念或性別意識形態(tài)(gender ideology)是指人們對男女兩性應當從事的領域(指工作還是家庭)所持的觀念和態(tài)度。傳統(tǒng)社會的性別觀念相對一致,兩性皆認同男性的主要領域應該放在工作和事業(yè)上,而女性的主要職責則是確保家庭成員生活的質量,傳統(tǒng)社會也發(fā)展出相應的制度來規(guī)范社會成員觀念的同質性。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和性別平等觀念的傳播,在現(xiàn)代社會中,人們的性別觀念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特征,一方面?zhèn)鹘y(tǒng)的性別觀念仍有追隨者,另一方面出現(xiàn)了兩性平等觀念和過渡型的觀念,持兩性平等觀念的人會認為男性和女性均可以平等地追求事業(yè),或者認為男性和女性應該均擔家庭責任。在完全傳統(tǒng)和完全平等之間,還有一種過渡型的觀念,這種觀念雖認可女性勞動參與的價值,但同時仍然認為女性應該承擔主要的家庭責任,而男性應該更多投入在事業(yè)上[29]。性別觀念會影響人們對各自在工作和家庭中應該承擔什么角色的認識,而工作—家庭沖突恰是由這兩個領域的角色沖突所造成,因而個人性別觀念和其感受到的工作—家庭沖突會具有相關性。由于性別觀念的分化在男性和女性中均存在,故性別觀念可能比性別本身更能反映出性別分工與工作—家庭沖突之間的關系。那么,持何種性別觀念的人更可能感受到較高的工作—家庭沖突呢?相關的經驗證據相對較少,而且結論不一[15]。相對集中的假設是性別觀念越傳統(tǒng)的人越可能感受到工作—家庭沖突,因為他們較多將自己的角色和責任定位于單一領域,當另一個領域對他們的時間、精力要求也增加的時候,他們會感到難以適應。不過也不排除相反的可能性:性別觀念更為平等的人會追求在這兩個領域的平衡及在兩個領域中被認可,對兼顧的追求在實踐中難免會遇到困難,在事與愿違時也可能感受到壓力和煩惱。印度和美國的研究曾發(fā)現(xiàn)性別觀念越傳統(tǒng)的人感受到的工作—家庭沖突越明顯[30](PP 363-382)[31],但瑞典的研究卻顯示,性別觀念越平等的女性感受到工作對家庭的干擾越強[32](PP 476-497)。因此,性別觀念對工作—家庭沖突存在哪種影響仍是一個經驗問題。另外,一個社會中,女性和男性的性別觀念變化可能并不同步,因而性別觀念對工作—家庭沖突的影響是否存在性別差異也是一個與此相關的經驗問題。

      其次,除個體具有不同的性別觀念外,不同社會也具有性別情境(gender context)的差異性。以往研究發(fā)現(xiàn)工作—家庭平衡的性別差異因國家而異[33](PP 422-427),這一定程度上是因為不同社會在促進家庭和工作場所中性別平等的制度設置和實踐效果上存在很大差別。歐洲研究發(fā)現(xiàn),在性別平等的國家中,女性的勞動參與率更高,兩性家務分工更平等,也有更全面的家庭政策來促進女性就業(yè)和緩解家庭的撫育壓力,從而降低勞動者的工作—家庭沖突[34](PP 1281-1305),不過也有相左的證據表明,在兩性越平等或越富裕的國家中,工作—家庭沖突水平越高[35](PP 469-488)。近期一項歐洲跨國研究也發(fā)現(xiàn)在性別越平等的國家中,工作—家庭沖突與主觀幸福感之間的負向關系不是更弱而是更強[36](PP 785-797)。但性別情境對男性和女性感受到的工作—家庭沖突的差異有何影響?鮑威爾(Gary N.Powell)等人曾假設在性別更平等的國家中,兩性感受到的工作—家庭沖突程度也會相當[4](PP 597-616)。這個假設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但邏輯上仍有問題。對于女性來說,無論是性別情境更平等還是性別情境更傳統(tǒng)的國家,她們都是從家庭走向社會,她們是在傳統(tǒng)賦予的家庭角色之上又增加了工作角色,因此會面臨工作—家庭沖突,而性別平等的國家會對女性就業(yè)和角色兼顧上給予更多的支持,這在實踐上和觀念上都降低了女性的負擔,因此,女性的工作—家庭沖突在性別平等程度高的國家應更低。不過,對男性而言,他們的工作—家庭沖突水平與性別情境之間的關系就不那么明確了。一方面,如果假定男性的工作—家庭沖突不隨性別情境而變,那么可以預期在性別平等國家中由于女性工作—家庭沖突較低而縮小了兩性在工作—家庭沖突上的差異;又或者,這些性別平等的國家在降低女性工作—家庭沖突的同時又主張男性應該多分擔家務責任,導致男性感受到更多家庭對工作的干擾,這也會導致他們與女性的差異縮小。但另一方面,以往對家庭領域性別不平等的研究表明,雖然女性的家務時間因為勞動參與而有所減少,但男性并沒有增加他們的家務時間[29],甚至在妻子收入高于丈夫的家庭中,丈夫還會通過減少家務時間來進行“性別表演”(gender display)[37](PP 652-688)。還有一些研究表明,在一些性別平等的國家中,不僅是女性家務時間減少,男性的家務時間也有所減少,因為性別平等重新定義了家務的意義,會主張外包或者降低家務勞動的標準,這不僅解放了女性,也解放了男性[38](PP 495-511)。不僅如此,如果把家庭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妻子就業(y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緩解丈夫乃至整個家庭的經濟壓力。這些意味著男性也是性別平等的受益者,甚至還可能是更大的受益者。如果男性比女性從平等的性別情境中受益更多,那么工作—家庭沖突的兩性差異在平等國家中也可能是擴大而非縮小。就上述討論而言,與性別不平等的國家相比,性別更平等的國家中工作—家庭沖突的性別差異是較小還是較大?這也是一個有待經驗驗證的問題。

      三、樣本與測量

      本文使用2012年國際社會調查項目(International Social Survey Programme,簡稱ISSP)的“家庭與性別角色變遷”(Family and Changing Gender Roles IV)專項子數(shù)據庫來研究性別、性別觀念、性別情境與勞動者的工作—家庭沖突[注]關于ISSP的介紹詳見項目網站:http://www.issp.org。。ISSP是一個綜合了40多個國家或地區(qū)的全國代表性截面調查數(shù)據的共享數(shù)據庫,分不同主題對跨國數(shù)據進行了整合。2012年“家庭與性別角色變遷”專項數(shù)據收錄了包括中國在內的40個國家或地區(qū)的家庭價值觀、性別觀念、性別分工等研究婚姻、家庭、性別的個體層次數(shù)據。其中,中國數(shù)據來自2012年中國人民大學主持的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本研究使用了該專項數(shù)據中含中國在內的39個國家或地區(qū)的樣本,這些國家或地區(qū)遍布歐洲、美洲、大洋洲、亞洲和非洲[注]歐洲國家包括奧地利、比利時、保加利亞、克羅地亞、捷克、丹麥、芬蘭、法國、德國、匈牙利、冰島、愛爾蘭、拉脫維亞、立陶宛、荷蘭、挪威、波蘭、葡萄牙、俄羅斯、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瑞典、瑞士、英國,北美及大洋洲國家包括加拿大、美國、澳大利亞,拉美國家包括阿根廷、智利、墨西哥、委內瑞拉,亞洲國家和地區(qū)包括中國、中國臺灣、印度、以色列、日本、韓國、菲律賓,非洲國家包括南非。。

      工作—家庭沖突是本研究關注的結果變量。自20世紀70年代末起,一些學者就對工作—家庭沖突的測量嘗試過不同的方案。大致上看,工作—家庭沖突分為工作對家庭的干擾(WIF)和家庭對工作的干擾(FIW)兩方面,這兩方面的干擾又體現(xiàn)為三種形式:時間沖突(time-based conflict)、壓力沖突(stain-based conflict)以及行為沖突(behavior-based conflict)??柹?Dawn S.Carlson)等人曾對已有量表進行了匯總和評價并最終形成了18道題的精選量表[39](PP 249-276),但由于這套量表題量仍然太大,在綜合性的社會調查中很難被完整采用。ISSP對工作—家庭沖突的測量是列舉了四種描述工作—家庭沖突的情況,讓受訪者回答這些情況在自己生活中的發(fā)生頻率。這四種情況分別為“我下班回家后很累,不能做需要做的家務”“我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工作上,很難盡我的家庭責任”“由于做家務弄得很累,我不能很好地完成工作”“由于要盡家庭責任,我很難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這四種情況的發(fā)生頻率從低到高的選項分別為“從未發(fā)生”“三個月中只有一到兩次”“一月幾次”“一周幾次”。對這四種情況的測量均在已有相關研究中被使用過,且均收錄在卡爾森等人匯總的題庫當中。其中,前兩題分別是從時間沖突和壓力上測量工作對家庭的干擾程度,后兩題則是從壓力上測量家庭對工作的干擾程度。我們對前兩題和后兩題分別使用因子分析,構造了工作對家庭干擾程度得分(WIF得分)和家庭對工作干擾程度得分(FIW得分)。

      ISSP通過對以下陳述的提問來測量受訪者的性別觀念:“和不工作的媽媽一樣,那些有工作的媽媽也能夠和自己的小孩關系親密、穩(wěn)定”“總的來說,如果女的有全職工作,家庭生活就會受影響”“有工作當然好,但是大多數(shù)女人真正想要的是家庭和孩子”“對女人來說,做一個家庭婦女和出去工作會有一樣的成就感”“男人應該負責掙錢,女人應該負責顧家”。除了第一個陳述以外,其余四個陳述均采用負向賦分,得分越高表明越不贊同這些陳述。這五道陳述已被以往研究反復用于性別觀念的測量[40](PP 1145-1156)[41](PP 1039-1051)。借鑒以往研究的做法,我們利用因子分析根據這五道題的回答構造個人性別觀念得分,得分越高表示性別觀念越平等。但由于本研究涉及跨國比較,每個國家/地區(qū)人口的性別觀念平均水平不同,因此我們采用對中的方式,計算個人與其所在國家/地區(qū)平均水平的性別觀念得分的差值,該差值反映了個人性別觀念相比于其所在社會的平均水平是更平等還是更傳統(tǒng)。

      國家/地區(qū)層面性別平等水平的測量使用的是來自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UNDP)的性別不平等指數(shù)(Gender Inequality Index,簡稱GII),這是衡量一國/地區(qū)性別不平等狀況的綜合性指標。該指標的構造綜合了各國/地區(qū)兩性在健康、受教育機會、政治參與、勞動力參與等方面的差異,能夠相對綜合地反映各國/地區(qū)性別平等的實際狀況,該指數(shù)得分從0到1,分值越高表示該國/地區(qū)的性別不平等程度越高,分值越低則表示兩性越平等[注]GII的介紹參見http://hdr.undp.org/en/content/gender-inequality-index-gii。。

      ISSP對工作特征的測量并不多,我們采用了與工作—家庭沖突有關的兩個指標。一是工作時間,即每周工作的小時數(shù)。一般而言,工作時間越長,越可能導致工作—家庭沖突,尤其是工作對家庭的干擾[7]。二是雇傭狀態(tài),分為受雇(=0)和自雇(=1),一些研究表明,自雇工作的靈活度和自主性更高,更便于勞動者兼顧工作與家庭[42](PP 366-378)。

      本文使用的家庭特征變量主要為家庭是否有18歲以下未成年子女一同生活和夫妻家務分工。其中,家務分工變量的構造是用妻子每周家務小時數(shù)減去丈夫每周家務小時數(shù)(分子)再除以夫妻雙方家務時間之和(分母),這種做法不僅能夠反映家庭內部兩性家務分工的平等程度,而且可以消除家庭之間家務勞動時間的差別。該變量取值從-1到1,越靠近1表示妻子做得越多,越靠近-1表示丈夫做得越多,0表示夫妻家務分工完全平等。

      除此之外,我們還控制了男女受訪者的其他個人特征,包括年齡和年齡的平方、受教育年限。在國家/地區(qū)層次上,納入各國/地區(qū)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即人均GDP)以反映一國/地區(qū)的經濟發(fā)達程度。

      本研究將分析對象界定為18歲至65歲的在業(yè)已婚(或同居)男女,共14551人。表1對跨國樣本和中國樣本的自變量分布進行了描述,在跨國樣本中,男性占52%,女性占48%,有未成年子女的家庭約占60%,這些勞動者的每周平均工作時長約為43小時。與跨國樣本的平均特征相較,中國勞動者的平均工作時間較長,每周約為52小時,即便分性別來看,中國男性和女性的工作時間都要高于跨國樣本男性和女性的平均水平[注]中國男性每周平均工作時長為53小時(跨國樣本男性為47小時);中國女性每周平均工作時長為51小時(跨國樣本女性為39小時)。。此外,中國勞動者的家庭中,女性要承擔更多的家務。中國勞動者的性別觀念也更偏向傳統(tǒng)。

      表1 自變量的統(tǒng)計分布

      由于數(shù)據包括個人和國家/地區(qū)兩個層次,個人嵌入在國家/地區(qū)當中,故我們使用多層線性回歸模型(Hierarchical Linear Model)來控制國別差異和研究宏觀與微觀因素的互動效應。

      四、主要研究發(fā)現(xiàn)

      首先,我們來看各國/地區(qū)已婚兩性勞動者工作—家庭沖突的平均水平。表2按照性別不平等指數(shù)從高到低對國家/地區(qū)進行排列,顯示出,在大多數(shù)性別平等程度較高的國家/地區(qū),無論男性還是女性,工作對家庭的干擾和家庭對工作的干擾的程度通常較低。分性別來看,女性的兩類工作—家庭沖突均比男性高或略高,尤其是在家庭對工作的干擾(FIW)上,有13個國家女性的FIW平均分顯著高于男性,還有20多個國家女性的FIW雖比男性高,但該差異統(tǒng)計上不顯著。WIF得分的男女差異在不同的國家差異較大,有少數(shù)國家是男性比女性感受到更多工作對家庭的干擾,其中包括印度、菲律賓、中國、日本、斯洛伐克等主要分布在亞洲、中歐這些性別不平等程度偏高區(qū)域的國家;在性別相對更平等的國家中,則更多表現(xiàn)為女性比男性感受到更多工作對家庭的干擾,或者女性的WIF雖比男性高,但差異并不顯著。就中國來看,在兩類工作—家庭沖突上均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類似情況的國家/地區(qū)只有以色列、韓國和中國臺灣。不過中國的特殊之處在于,男性的WIF比女性高,而FIW比女性低。但即便如此,中國男性的WIF得分排在這些國家或地區(qū)的第18位,處在中等水平;中國女性的FIW與他國女性相比也并不高,排在第27位,低于樣本中同等性別平等指數(shù)國家[注]如斯洛伐克、拉脫維亞。的平均水平,只是因為中國男性的FIW相對更低才呈現(xiàn)出女高男低的特征。

      表2 各國/地區(qū)兩性的工作—家庭沖突水平

      續(xù)表2國家WIF得分FIW得分男性女性男-女差男性女性男-女差AU-澳大利亞0.010.06-0.05-0.160.09-0.25??JP-日本0.09-0.220.31?-0.38-0.29-0.09PT-葡萄牙-0.13-0.07-0.05-0.080.14-0.21CA-加拿大-0.070.01-0.08-0.150.00-0.15FR-法國0.160.060.10-0.160.00-0.16?AT-奧地利-0.11-0.130.01-0.25-0.15-0.10DE-德國0.06-0.090.15-0.28-0.25-0.03IS-冰島0.160.080.09-0.21-0.15-0.06KR-韓國0.040.32-0.28??-0.130.37-0.50??BE-比利時-0.060.09-0.16-0.310.05-0.37??SI-斯洛文尼亞-0.180.12-0.30?-0.36-0.30-0.06FI-芬蘭-0.16-0.10-0.06-0.26-0.08-0.18?NO-挪威-0.190.00-0.18?-0.27-0.16-0.11TW-中國臺灣-0.52-0.29-0.24??-0.50-0.37-0.14??CH-瑞士-0.34-0.370.03-0.39-0.28-0.10NL-荷蘭-0.25-0.23-0.02-0.45-0.39-0.06SE-瑞典-0.170.07-0.25?-0.33-0.21-0.12DK-丹麥0.040.000.04-0.31-0.22-0.08

      注:國家/地區(qū)按照GII從高到低排列;對各國/地區(qū)兩性WIF和FIW差異的方差分析檢驗,**表示P<0.01,*表示P<0.05;各國/地區(qū)的數(shù)據均已加權。

      接著,我們分析工作特征和家庭特征對男性和女性WIF和FIW得分的影響。我們先關注工作對家庭的干擾。表3的模型1.1是對WIF得分建立的多層線性回歸模型,該模型估計的是各自變量的主效應,并允許性別、工作時間、家務分工和個人性別觀念效應存在國家/地區(qū)層次的變動。表3顯示,在同等條件下,女性的WIF顯著比男性高。在工作特征上,教育程度更高、從事受雇工作、每周工作時間越長的人感受到的WIF也越高,這些發(fā)現(xiàn)與以往國外研究發(fā)現(xiàn)一致。在家庭特征上,有未成年孩子和妻子分擔較多家務勞動的勞動者的WIF更高。個人的性別平等觀念和國家/地區(qū)層次的性別平等均顯著緩解了勞動者感受到的工作對家庭的干擾。

      表3 多層線性回歸模型估計

      續(xù)表3WIFFIW模型1.1模型1.2模型2.1模型2.2自雇工作-0.064??-0.041-0.012-0.023(0.021)(0.027)(0.020)(0.025)工作時間0.137??0.137??0.029??0.020?(0.011)(0.013)(0.007)(0.009)家有未成年子女0.049??0.064??0.092??0.027(0.019)(0.024)(0.017)(0.023)夫妻家務分工0.036?0.0360.010-0.175??(0.018)(0.027)(0.015)(0.025)個人性別觀念(對中)-0.095??-0.069??-0.132??-0.095??(0.016)(0.020)(0.014)(0.018)國家/地區(qū)GII1.749??1.895??2.777??2.745??(0.364)(0.363)(0.608)(0.599)國家/地區(qū)人均GDP-0.044-0.0380.0340.027(0.033)(0.033)(0.057)(0.056)交互效應女性×受教育年限0.016??0.001(0.005)(0.004)女性×自雇工作-0.0570.034(0.042)(0.039)女性×工作時間0.0030.033??(0.012)(0.011)女性×家有未成年子女-0.0330.083??(0.033)(0.030)女性×夫妻家務分工0.0060.302??(0.034)(0.031)女性×個人性別觀念(對中)-0.055?-0.083??(0.023)(0.021)女性×國家/地區(qū)GII-0.549?-0.226(0.223)(0.192)常數(shù)項-1.038??-0.978??-0.698?-0.511(0.216)(0.217)(0.308)(0.306)方差組分截距項0.015??0.014??0.100??0.096??女性0.023??0.016??0.013??0.010??工作時間0.003??0.004??0.0005??0.001??夫妻家務分工0.002??0.001??1.09e-19??0.001??個人性別觀念(對中)0.005??0.005??0.003??0.003??殘差項0.866??0.865??0.745??0.738??χ2統(tǒng)計量(相較于線性模型)697.5??680.4??870.6??837.1??樣本量14551145511455114551國家/地區(qū)個數(shù)39393939

      注:括號中為標準誤;**表示P<0.01,*表示P<0.05。

      上述工作特征、家庭特征、性別觀念和性別情境是否對男女勞動者的影響不同?模型1.2在模型1.1的基礎上增加了性別分別與工作特征、家庭特征、個人性別觀念、國家/地區(qū)層次性別不平等指數(shù)構造的交互項。模型1.2顯示,除了在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群體中,女性比男性感受到的WIF顯著更高以外,工作特征和家庭特征對WIF得分的影響不存在顯著的男女差異,但更平等的個人性別觀念卻更有效地降低了女性感受到的工作對家庭的干擾,讓女性比男性從中獲益更多。在性別越平等的社會中,兩性的WIF平均得分差異越大。但這絕不等于說女性在性別平等的社會中狀況更糟,事實上,如圖1所示,在性別平等程度較高的國家/地區(qū)中,男性和女性感受到工作對家庭的干擾程度均較低,只是男性比女性感受到的干擾相對更少;而在性別不平等程度高的國家/地區(qū)中,雖然兩性差異小,但其實男性和女性均感受到較多工作對家庭的干擾。

      圖1 不同國家/地區(qū)不平等指數(shù)下男性和女性的WIF預測值注:該預測模型中將男女勞動者均設定為年齡30歲、受過16年教育、受雇工作、每周工作時間約40小時,家務分工指數(shù)、性別觀念、人均GDP均設為均值,下同。

      我們再來看家庭對工作的干擾。表2中模型2.1和2.2分別是各因素對FIW得分的主效應模型和交互效應模型。這2個模型顯示,在同等條件下,女性比男性感受到顯著更高的家庭對工作的干擾。但與影響WIF的因素不同,工作時間對FIW的主效應不僅顯著,而且與性別的交互效應也顯著,即工作時間對增加女性FIW的影響高于男性。雇傭狀態(tài)對FIW得分及FIW的男女差異均無顯著影響。家中有未成年子女也增加了勞動者的FIW,其對女性FIW的影響顯著高于男性。家務分工不平等顯著增加了女性的FIW,卻不會顯著增加男性的FIW,當女性相比于丈夫承擔更多的家務,她們感受到的FIW更高。與對WIF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一致,持平等性別觀念者的FIW顯著較低,而且平等的個人性別觀念對降低FIW的積極作用對女性比男性大。國家/地區(qū)層次的性別平等程度也顯著降低了勞動者的FIW得分,但在這一點上并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見圖2)。

      圖2 不同國家/地區(qū)不平等指數(shù)下男性和女性的FIW預測值

      以上結果展示的是控制了國家/地區(qū)層次差異的平均效應,接下來我們重點關注那些對工作—家庭沖突與性別存在交互效應的因素是否存在國別效應?尤其是中國與其他國家/地區(qū)相比在這些因素上存在哪些差別?之前的交互模型發(fā)現(xiàn),平等的個人性別觀念對降低女性WIF和WIF的影響均大于男性,更長的工作時間和更不平等的家務勞動分工對增加女性FIW的影響也大于男性。但在不同國家/地區(qū),個人性別觀念、工作時間和家務勞動對兩性工作—家庭沖突的影響可能不同。圖3和圖4分別顯示了在不同國家/地區(qū),個人性別觀念分別對男性和女性的WIF和FIW所起的作用。我們看到雖然對大多數(shù)國家/地區(qū)來說,平等的個人性別觀念對降低女性的工作—家庭沖突的積極作用比對男性大,但對降低中國女性的工作—家庭沖突的效應卻比許多國家/地區(qū)小,而且在中國個人性別觀念對WIF的影響對男性比女性大,對FIW的影響則是男女趨同。

      圖3 個人性別觀念對各國家/地區(qū)男性和女性WIF的效應系數(shù)注:國家/地區(qū)的字母代碼參見表2??v軸顯示的是該因素對因變量的平均效應和國別效應系數(shù)之和,下同。

      圖4 個人性別觀念對各國家/地區(qū)男性和女性FIW的效應系數(shù)

      有什么因素對中國兩性工作—家庭沖突的影響相對較大呢?圖5顯示,工作時間的增加對中國男性增加FIW的影響較之大多數(shù)其他國家/地區(qū)的男性高,這一因素對中國女性的影響也居于中上水平。此外,圖6顯示,家務分工的平等性對中國的女性FIW的影響也相對較大。

      圖5 周工作小時數(shù)對各國家/地區(qū)男性和女性FIW的效應系數(shù)

      圖6 夫妻家務分工對各國家/地區(qū)男性和女性FIW的效應系數(shù)

      五、補充性分析

      上述對中國與跨國樣本的比較發(fā)現(xiàn),中國已婚勞動者的工作—家庭沖突雖大致處在中等水平,但卻存在一些有別于其他許多國家的特征,比如中國男性的WIF顯著高于女性,一些客觀的工作、家庭安排(如工作時間、家務分工)對已婚勞動者的FIW的影響相對較大,而主觀的性別平等觀念對降低中國已婚勞動者的工作—家庭沖突的效應則相較于其他許多國家小,這些特征很可能意味著中國兩性勞動者所面對的工作或家庭責任以及所處的社會情境存在一些有別于他國之處。對此,我們試圖提供一些額外的證據來解釋中國已婚勞動者在工作—家庭沖突上的差異的可能來源。

      之前描述變量分布時提到,中國家庭中女性比男性承擔更多的家務,但為什么隨后的分析卻顯示中國男性會感受到更多工作對家庭的干擾呢?一方面,中國男性的工作時間較長,不僅ISSP數(shù)據顯示如此,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shù)據也顯示,中國男性的周均工作時間高達46.4小時,與2012年經合組織對許多其他國家的男性周均工作時間的統(tǒng)計[注]詳見https://stats.oecd.org/。相較,中國排在全球第5位,僅次于土耳其、哥倫比亞、韓國和哥斯達黎加。工作時間較長意味著中國男性能夠用于家庭的時間會相對有限。但另一方面,中國女性的勞動參與率很高,與性別平等程度很高的北歐國家不相上下,而且中國女性的勞動時間更長,排在全球第1位[注]根據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統(tǒng)計,中國女性周均工作時間為43.6小時。。這意味著當中國男性無暇顧家的時候,中國女性也要忙于工作。更重要的是,在市場化背景下,中國的撫育和養(yǎng)老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家庭來承擔,政府對幼兒撫育和老齡照料的公共資源投入都非常有限,這對“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多數(shù)雙薪家庭來說無疑構成家庭責任上的壓力,這些壓力很大程度上需要夫妻分擔、合作才能有效應對和消化。盡管現(xiàn)實中仍然是女性承擔了大多數(shù)的家務、撫育和養(yǎng)老照料責任,但由于女性的全職勞動參與及工作時間較長,家庭對男性的參與也必然提出一定的期待或要求。對于作為丈夫、父親和成年兒子的男性來說,無論他們實際上能否有效承擔家務或者照料責任,都會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對工作的投入讓他們難以滿足家庭對他們提出的要求。

      一般來說,一個國家/地區(qū)人口的性別觀念越平等,女性的勞動參與率越高。在ISSP中,我們描述了ISSP跨國樣本中各國/地區(qū)男性的性別觀念和他們的妻子在孩子學齡前全職就業(yè)水平[注]受訪者在“在有了孩子以后,您配偶/伴侶的工作狀況如何?”題項下選擇回答“小孩還沒上學的時候出去做全職工作”的比例。的關系。圖7顯示,雖然平均而言中國男性的性別觀念趨于保守,但他們的妻子在孩子學齡前的全職就業(yè)水平卻相對較高。也就是說,在中國,即便丈夫認為妻子的就業(yè)會影響她們對家庭生活和子女撫育的投入,但事實上仍然不太可能讓妻子放棄工作、回歸家庭。

      圖7 國家/地區(qū)男性的性別觀念與其妻子在孩子學齡前全職就業(yè)的關系

      注:圖中以三角形表示北歐國家,以方形表示西歐、北美及大洋洲國家,以圓形表示東歐、亞洲、非洲及拉丁美洲國家。下同。妻子全職就業(yè)水平和性別觀念得分均已標準化。

      若從女性在孩子學齡前全職就業(yè)的比例[注]此處的統(tǒng)計包括女性回答自己在“小孩還沒上學的時候出去做全職工作”以及男性回答配偶/伴侶在“小孩還沒上學的時候出去做全職工作”的比例。中國為52%,僅處在中等偏高水平。看,中國并不高于一些歐洲國家,但中國的育兒責任很大程度上是由家庭來承擔的。ISSP曾提問受訪者“您認為學齡前兒童最主要應該由誰照顧?”以及“您認為照顧學齡前兒童的費用最主要應該由誰出?”這兩題反映了人們對撫育責任主體的認知。我們將人們對這兩題的回答按國家/地區(qū)匯總,形成各國/地區(qū)在認同家庭成員作為照料主體、政府/社會組織作為照料主體、由家庭承擔撫育成本、由政府/公共資金承擔撫育成本上的平均得分,以此進行聚類分析(cluster analysis)。絕大多數(shù)國家/地區(qū)可分成三種類型,分別為“由家庭照顧、由家庭承擔成本”“由政府照顧、由政府承擔成本”“由家庭照顧、由政府承擔成本”。其中,中國人對撫育責任主體的認知屬于“由家庭照顧、由家庭承擔成本”的類型,類似的國家還包括阿根廷、保加利亞、菲律賓等;相比之下,一些北歐國家則屬于“由政府照顧、由政府承擔成本”的類型。圖8展示了各國/地區(qū)在認同家庭作為育兒照料主體和認同家庭作為承擔育兒成本主體兩個聚類變量(或維度)上的分布,中國在這兩個變量上的得分都非常高,說明中國人傾向于接受家庭是撫育責任的主體。

      圖8 國家/地區(qū)在學齡前兒童的照料主體與承擔養(yǎng)育成本主體的認知上的分布

      注:兩個維度的得分均已標準化。

      事實上,中國人也意識到了撫育子女會對家庭經濟和個人生活造成的負擔,但與此同時,中國人仍肯定生兒育女的價值,對撫育仍抱有較強的責任感。ISSP提問了受訪者的養(yǎng)育觀念,其中包括人們對孩子的價值和負擔的看法。通過受訪者回答多大程度上同意或反對“看著孩子長大是人生中最大的快樂”“人有了小孩,社會地位會提高”“成年子女是老人的重要幫助來源”,可以測量人們對孩子價值的認可程度;通過受訪者回答多大程度上同意或反對“有了孩子會大大影響父母的自由”“孩子對父母來說是一種經濟負擔”和“有孩子會影響父母的工作和發(fā)展”,可以測量人們對孩子成本和養(yǎng)育負擔的感受。我們也同樣計算了各國/地區(qū)的人在孩子價值和孩子成本兩個維度上的平均分,并使用聚類分析對樣本中的國家/地區(qū)分類,得到“孩子價值高、成本高”“孩子價值高、成本低”“孩子價值低、成本高”和“孩子價值低、成本低”四種類型。中國屬于第一類,是既認為孩子價值較高又同時認為養(yǎng)育孩子的成本較高的國家(見圖9)。相比之下,法國、奧地利等國家和中國臺灣地區(qū)的人普遍認為孩子價值低,但養(yǎng)育成本高;而荷蘭、挪威、加拿大等國家的人則認為孩子價值低,養(yǎng)育成本也低。

      圖9 國家/地區(qū)對孩子的價值和孩子的成本的認知分布

      注:兩個維度的得分均已標準化。

      上述探索性的分析表明,中國已婚勞動者的家庭責任相對較重,尤其是家庭要承擔大量的撫育責任,這不僅對就業(yè)女性構成了壓力,而且會影響男性的工作—家庭沖突——至少家庭需要他們的投入。這樣也就不難理解為何減少工作時間、平衡家務勞動分工特別有助于中國勞動者緩解工作—家庭沖突,因為他們面臨的更多是一些由家庭需求造成的客觀壓力。

      六、結論與討論

      本文利用ISSP數(shù)據庫檢驗了39個國家/地區(qū)中已婚(含同居)在業(yè)勞動者在工作—家庭沖突上的性別差異。首先,我們發(fā)現(xiàn),平均而言,在同等工作特征、家庭特征和個人特征的條件下,女性比男性感受到更多工作對家庭的干擾以及家庭對工作的干擾。但不是所有的國家/地區(qū)都存在工作—家庭沖突的兩性差異,在存在差異的國家/地區(qū)中,通常體現(xiàn)為女性面臨的工作—家庭沖突程度比男性高,尤其是家庭對工作的干擾,但在個別國家/地區(qū)中男性比女性感受到更多工作對家庭的干擾,中國便是其中之一??偟膩碚f,中國男性和女性的工作—家庭沖突并不比其他國家/地區(qū)更高,但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

      更長的工作時間會加劇工作—家庭沖突,從事更有彈性的自雇工作會降低工作對家庭的干擾,家庭責任則會增加工作對家庭的干擾,不過工作特征和家庭特征對男女兩性的工作對家庭的干擾效應相近。但在家庭對工作的干擾上,工作時間、撫育責任和家務分工對女性的影響超過男性。不僅如此,對國別效應的分析發(fā)現(xiàn),工作時間對中國勞動者的家庭對工作干擾的影響相對更大,尤其是對男性,而家務分工對中國女性的家庭對工作干擾的影響超過其對許多他國女性的影響。

      本文尤為關注個人性別觀念、國家/地區(qū)宏觀性別情境對兩性工作—家庭沖突的影響。我們發(fā)現(xiàn),在同等受教育水平、工作特征和家庭特征下,性別觀念越平等的人感受到的工作—家庭沖突越小,不僅如此,平等的性別觀念對降低女性的沖突水平影響更大,既降低了她們的家庭對工作的干擾也降低了她們的工作對家庭的干擾。不過性別觀念對工作—家庭沖突的影響也存在國別差異,在中國,性別平等觀念對降低男性的工作對家庭的干擾影響甚至要超過女性,對降低家庭對工作的干擾上不存在性別差異,更平等的性別觀念對降低中國男性和女性的工作—家庭沖突的作用比它在許多其他國家/地區(qū)的作用要小。

      結合上述發(fā)現(xiàn),性別觀念的轉變對降低中國女性的工作—家庭沖突的作用可能相對有限,但減少工作時間、改善家務分工對降低中國女性勞動者的工作—家庭沖突幫助或許更大。在補充性分析中,我們提供了一些證據表明中國家庭承擔的撫育責任較重,這不僅給女性的工作—家庭平衡帶來了挑戰(zhàn),同時由于中國妻子們的普遍就業(yè)以及勞動時間較長,也會讓男性感受到更多無法兌現(xiàn)家庭責任的壓力。從這個角度上說,中國若能通過擴展家庭福利政策和發(fā)展社會服務轉移家庭實際承受的家務、撫育和養(yǎng)老的負擔,對緩解已婚勞動者的工作—家庭沖突將頗有裨益。

      最后,國家/地區(qū)的性別平等環(huán)境也有助于降低兩性的工作—家庭沖突。總的來說,公共領域性別相對平等的國家/地區(qū),男性和女性的工作—家庭沖突均較低。但與鮑威爾等人的假設不同,并非是在越平等的國家/地區(qū),工作—家庭沖突的性別差異越小。究其原因,并非是女性在性別平等的國家處境不如傳統(tǒng)的國家,而是男性在性別平等的國家中可能受益更大。畢竟在性別平等的國家中,女性仍要承擔比男性更多的撫育或家務責任,女性更好的就業(yè)和職業(yè)前景也意味著她們要在工作上投入更多。雖然友好的家庭政策有助于緩解女性的工作—家庭沖突,但與此同時男性也享受了這些政策帶來的福利。不過,即便性別平等的國家中會存在這類兩性“受益”上的不均等,但也總好于在性別不平等國家中男性和女性均“平等地”感受到更高的工作—家庭沖突。從這個角度來說,提高國家/地區(qū)的性別平等環(huán)境不僅有利于女性,也有利于男性實現(xiàn)工作—家庭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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