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峰三時系念佛事”是佛教凈土宗派的重要儀式之一，此儀式以音聲做佛事，來度化自性的眾生，以期自性清凈成就佛道。本文依元代中峰明本國師創(chuàng)作三時系念的歷史淵源為研究背景，以山東省慶云縣海島金山寺（江北地區(qū)最宏大的凈宗寺院）所舉行的三時系念儀式為考察對象，本文以音樂中體現(xiàn)文化內(nèi)涵和文化中理解音樂的視角，對其儀式音樂的核心本質(zhì)——“禪韻”作了較為詳盡的分析。

【關(guān)鍵詞】中峰三時系念;禪韻;梵唄;海島金山寺

【中圖分類號】J608? ? ? ? ? ? ? ? ? ? ? ? ? ? ?【文獻標(biāo)識碼】A

引言

《中峰三時系念》是一部佛教凈土宗的儀式，從種種名相、禮儀、器具、事物、儀式，皆顯出佛法的深意。如《妙法蓮華經(jīng)文句》卷一云：“以種種法門宣示于佛道，當(dāng)知種種聲教?！雹俜鹜訌V開八萬四千法門，而佛教梵唄作為其中一個重要法門，以音聲做佛事，通過優(yōu)雅的樂音，表達出佛曲中悠遠幽深的意境，《中峰三時系念》儀式是佛教教理、教義的重要載體，其儀式音樂也同樣浸透著精深的佛理教義。香港中文大學(xué)曹本冶先生也認為：

信仰、儀式和音聲是三合一的整體。信仰屬于‘思想觀念范疇;儀式屬于‘行為范疇;音聲則是儀式行為經(jīng)行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儀式音樂，或儀式場合中使用的音樂，是儀式中音聲行為的一部分，要了解儀式音樂，必須從他所處的信仰認知模式以及儀式體現(xiàn)行為的整體環(huán)境和意義著手。信仰（概念和認知）、儀式行為、儀式中的音聲（音樂）三者之間的聯(lián)系及其互動關(guān)系，便是理解儀式音樂在其生態(tài)環(huán)境中的意義和內(nèi)涵的關(guān)鍵，也應(yīng)該是研究儀式音樂的主導(dǎo)理論結(jié)構(gòu)模式。顯然，儀式中音聲的存在和它的意義，應(yīng)從它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即儀式及信仰）之中去找尋，這以探求的實質(zhì)便是‘行為～思想的研究。在此，儀式的音聲是儀式行為的過程和產(chǎn)物，信仰則是行為過程和產(chǎn)物的核心動力。

因此筆者認為“禪韻”，乃梵樂之清凈自性的流露，梵樂是一種圣音，乃超越我們情緒范疇的清凈本性，那個領(lǐng)域稱之為“梵”，而不是代表印度的“梵”，是超凡的超越的那個領(lǐng)域所自然顯現(xiàn)的。故儀式音樂的核心本質(zhì)——“禪韻”，即宇宙萬物之諸法實相。

一、傳承諸法真義

（一）緣起性空與三時系念

在舉行三時系念儀式中，如果對梵唄音樂的重要修道內(nèi)涵認識不足，深妙的音聲佛事也未能充分發(fā)揮其殊勝的功能，反而會成為不求甚解的佛法和熏修內(nèi)涵的表面化儀式。誠如臺灣慧律法師所說：

唱香贊、打木魚、拜山，都是大乘佛法的善巧方便，但是有人把這種方便當(dāng)究竟。比如唱一個爐香贊，一分鐘快板也是唱，五分鐘拉得很長，很莊嚴，也是唱爐香贊，有何兩樣？沒有不一樣。如果內(nèi)在的煩惱不能解決，唱爐香贊唱一個小時，多么地莊嚴都沒有用。倘若繁瑣的宗教儀式不能提升智慧的開發(fā)，不能升華內(nèi)在的靈性，那么所有的宗教儀式統(tǒng)統(tǒng)是虛設(shè)，除了要深刻認識其儀式的精神所在，還需擁有緣起無自性，一切法無我的正知正見。為什么梵唄要唱那么慢？那是體會到佛陀慈悲的內(nèi)心的感動，然后把佛陀的慈悲引入自己的清凈自性就對了。如果今天的敲敲打打，不能回歸到清凈的自性，不能回歸到智慧，升華變成一種理性，用智性來融合的圓滿的解決問題，那么佛法就徒具虛設(shè)這些種種的莊嚴。不管贊佛偈唱得多莊嚴，衣服穿得多莊嚴，都是虛設(shè)。②

三時系念儀軌中，唱念那些寓意深遠的經(jīng)、咒、贊、偈、白文，都是為了使信眾轉(zhuǎn)迷成悟，領(lǐng)悟佛法的真義所在。在中峰國師偈語中提到：“世界何緣稱極樂，只因眾苦不能侵，道人若要尋歸路，但向塵中了自心?！雹蹥w路，即是成佛的道路。在佛教中無論哪個宗派，哪個法門，學(xué)佛的方法盡管不一樣，但是其方向、道路與目標(biāo)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一心不亂，見性成佛。白文中的：“原夫遍十方是極樂世界。山光水色。似空合空?！薄坝兰卧?。夢里明明有六趣。覺后空空無大千?！薄笆切氖欠饘⑿哪睢Ｄ畹叫目辗鹨嗤?。”皆點出空性。而“緣起性空”正是佛教精髓的思想核心，釋迦牟尼佛開示“緣起性空”的理論，解釋了宇宙與人生中，一切現(xiàn)象的根本因果，它是從迷轉(zhuǎn)悟的金鑰匙，從凡至圣的寶筏，離苦得樂的方向盤，也是見性成佛，證悟圓滿菩提的根本所在。

《中峰三時系念》的儀式音樂，也如同其思想一般的嚴肅而富有哲學(xué)意味。那些梵唄的曲目、唱奏、音樂法器的運用所體現(xiàn)的絕不只是音樂本身，而是藉由不同形式的梵唄來體現(xiàn)佛法妙義，以音聲說法來引導(dǎo)眾生成道證果的方便法門。釋迦摩尼在菩提樹下證悟真理后，首先宣言即說：“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能德相，只因妄想執(zhí)著而不能證得?！币馑季褪且磺斜娚加蟹鹦?，都能成佛，但甚少人能證得正果，這是因為被無明煩惱蒙蔽了佛性。

在中峰三時系念儀式實踐中，與會者應(yīng)覺悟「緣起性空」的道理，在儀式音樂唱念中，修正自己身、口、意三方面的行為。對所唱誦之儀文、贊偈的內(nèi)容與內(nèi)涵，須事先明了、嫻熟，務(wù)必做到聲合于文、文入于聲，兩者相得益彰、隨文入觀，使梵音誦唱更能達到忘形于聲韻，而又不壞音韻的冥合效果。這也正是所謂“觀聲是空，空不礙有”的中道境界。

（二）如來藏心與唱念佛號

《三時系念》儀式，最核心之意就是籍由念佛，盡快回歸清凈心，證得無上智慧。以念佛的清凈心應(yīng)入佛號的空性，入法界的空性，于此重重?zé)o盡的境界即得現(xiàn)前，隨舉一法都能展現(xiàn)重重?zé)o盡就是自在、涅槃，就是成佛。故成佛就是回歸清凈心，當(dāng)以清凈心觀萬物的時候，萬物都是凈土，所以心凈則國土凈。故清凈心就是阿彌陀佛，就是如來藏心。它是萬物的本體、真如，是自性，自性生萬法，是故“三界唯心，萬法唯識?！贝诵募粗溉f物的本體，阿彌陀佛與極樂世界也是由自性、本體變現(xiàn)的，所以極樂凈土是唯心凈土，阿彌陀佛是自性彌陀。在第二時法事中峰國師白文言：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其土有佛號阿彌陀?，F(xiàn)今說法，總不出唯心凈土，本性彌陀也。④

“自性彌陀”就是我們的自性法身，那么與遠隔十萬億佛土之外的極樂凈土與阿彌陀佛有什么分別呢？只因眾生有方所，有內(nèi)外，有中邊;佛性（如來藏心）遍虛空，無方所，無內(nèi)外，無中邊。十萬億的距離是心和相的距離，當(dāng)“性相一如”，進入佛的境界時，時間與空間沒有了。有時間、空間觀念的是六道眾生，六道里有時間、有空間;四圣法界以上沒有時間與空間的阻隔。

從理論上講，用這個真如不生不滅的如來藏心修行，一剎那之間即與佛相應(yīng)。但是在娑婆世界，在不清凈的穢土，我們雖然懂得“如來藏”的理論，而真心（清凈心、如來藏、佛性、法身）如同一個無價之寶被遺落在人們意識的深處，被重重疊疊的無明妄念所覆蓋、所纏繞、所污染、所熏習(xí)。人們活在一個妄誕不真的世界，一切現(xiàn)象均如鏡花水月一般。在這個虛幻的世界，凡夫放不下分別執(zhí)著，六根在六塵境界里依然做不到不起心動念，所以西方極樂世界就是為這個修行的過程而建立的。念佛一法，即是憑靠彌陀的“無量功德聚”，乘佛愿力成就不生不滅，大般涅槃的境界。

所以在《三時系念》儀式中，唱念佛號是最頻繁出現(xiàn)的梵唄類別，各階段儀程都有使用。中峰國師于不同白文中皆闡述了系念佛號之內(nèi)在意涵。在各時第一階段，中峰國師白文開示之后所呼應(yīng)的主旨即為大眾應(yīng)以都攝六根、凈念相繼的方式念佛。音聲乃心性的外顯，“南無阿彌陀佛”六字洪名即為妙音，從實相中流現(xiàn)，透過佛號音聲開啟佛性，誠為轉(zhuǎn)凡成圣之妙莊嚴路?！洞蟪藷o量壽經(jīng)》云：

又其國土，七寶諸樹……清風(fēng)時發(fā)出五音聲，微妙宮商，自然相和?！L(fēng)徐動出妙法音，普流十方一切佛國，……佛告阿難：世間帝王有百千音樂，自轉(zhuǎn)輪圣王乃至第六天上，伎樂音聲輾轉(zhuǎn)相勝千億萬倍。第六天上萬種樂音，不如無量壽國諸七寶樹一種音聲，千億倍也。亦有自然萬種伎樂，又其樂聲無非法音，清暢哀亮，微妙和雅，十方世界音聲之中最為第一。⑤

此段經(jīng)文描述了極樂世界的音聲之美，德用之殊勝，十方世界最尊第一。極樂世界的音聲之所以清凈，是無生法忍在相上的體現(xiàn);那至善至美的音聲是清凈心的流露，沒有染污的觀念，沒有人為的虛妄分別，與整個法界的本體相融，而從本體流露出來的音聲，就是最圓融無礙、清凈無為的。是故佛號之音聲格調(diào)應(yīng)以極樂世界的梵音為基準，唱誦佛號的旋律以簡潔明了的單旋律為最主要表達方式，其平和、淡雅、肅莊、中正的風(fēng)格，不僅符合中國人的音樂思維與審美習(xí)慣，而且緩慢、低沉、具有穿透力的佛號音聲所凝聚的氣韻、律動更易與名號功德相應(yīng)、與阿彌陀佛西方極樂世界感應(yīng)道交，大眾的聲聲佛號，匯入彌陀大愿海中，同時，西方凈土的種種妙音，亦應(yīng)和著大眾的聲聲佛號，相即相人。心光音聲，此土彼土，融為一片。唱念一句“阿彌陀佛”，就能感受到含藏在名號里無切親切的了解與慈悲，無量光壽便是無窮盡的救度，是恒無疲厭的安慰。每一句佛號，念念都是解脫，念念都是般若性空與如來藏心的妙有圓融。如來藏心清凈本然，遍周法界，唱念佛號與佛號相應(yīng)，就是與如來藏心相應(yīng)，即入重重?zé)o盡、依正莊嚴、周遍圓融、互攝互容、一多相即的唯心西方極樂凈土，是以“阿彌陀佛”不可思議的名號中，體悟自性的無量光壽，每一念都充滿光明與自在，每一念都展現(xiàn)晴空朗月，每一念都是無上深妙之禪韻。

二、結(jié)語

梵唄在《中峰三時系念》儀式中不能只視作單純的背景音樂或者是一種歌唱，而法器更不能被視為一種單純伴奏的樂器。儀式實踐者若認識此點，已非表面地敘述梵唄的外觀所能達到，因為梵唄的呈現(xiàn)，更是眾生以此作為累積資糧的形式。從清雅的梵音中，找到人人本具的圓滿佛性，唯有時時觀照自心，好好積聚福德資糧，才能見得心的本來面目，認識心中珍貴的摩尼寶珠。

注釋：

①《妙法蓮華經(jīng)文句》，《大正藏》，第34冊，第2頁。

②《中峰三時系念佛事》，第69頁，華藏凈宗學(xué)會，2008。

③2000年6月，慧律法師于美國紐約的演講論述。

④《中峰三時系念法事全集》，凈宗學(xué)會出版，第30頁。

⑤《佛說無量壽經(jīng)》，《中華藏》，第9冊，第596頁。

參考文獻

[1]陳楊炯.中國凈土宗通史[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

[2]曹本治.思想～行為：儀式中音聲的研究[J].音樂藝術(shù)， 2006（3）.

作者簡介：黃凝薇（1982—），女，漢族，江西豐城人，中國音樂學(xué)院碩士，大學(xué)講師，研究方向：音樂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