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蘭
得知我家住的這棟樓被征收的消息時,我喜憂參半。喜的是我們終于擁有住新房子的機會了,憂的是我們面臨著籌錢、租房子住、搬遷等一系列麻煩事。除此之外,我的心中還有許多的不舍。
最舍不得的是屋后的一塊菜園。那是母親花了近一年時間,一鋤頭一鋤頭從亂石堆里慢慢開墾出來的。
2001年,女兒出生后,母親來照看她。母親發(fā)現(xiàn)樓房背后有一塊荒地,上面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磚頭,周圍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母親說:“這塊地荒著怪可惜的,我想把它開墾出來種點蔥、蒜之類的佐料?!蔽艺f:“媽,荒地太難開墾了,您年紀(jì)大了,又要照顧小雅(我女兒),哪兒有時間和精力呢?”可是,母親堅持要開墾,我也就沒有再阻攔她,只是叮囑她別太累了。
得到允許后,母親開始了開墾行動:先把亂石和廢磚一塊一塊搬走,然后用鐮刀割去野草,最后一鋤頭一鋤頭的開始挖掘。這里本是亂石堆,沒有多少土壤,一鋤頭下去,挖到的不是松軟的土,而是堅硬的石頭或磚頭,鋤頭被彈得老高。母親的手掌不知被磨出了多少個血泡,可她硬是堅持把這塊荒地給開墾了出來。
懂得種地的母親在貧瘠的菜園里種上了各種蔬菜:辣椒、茄子、豇豆、苦瓜……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種的豇豆和南瓜。早熟的豇豆生長期不長,然而一旦結(jié)起來,每天都可以摘幾大把。吃不完的豇豆,母親就把它煮熟后曬干,然后和臘排骨放在一起煮。那股香啊,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母親在菜園邊種下幾顆南瓜籽。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南瓜的藤蔓長得十分茂盛,還開出了一朵朵金燦燦的花。花太多的時候,母親便把雄的花摘下來掰開,去掉花蕊和花蒂,洗凈,加上雞蛋、面粉、少許雞精和鹽,攪拌均勻后炸熟了吃。咬上一口,外酥內(nèi)軟,實在是美味佳肴。記得有一年,母親收獲了七個老南瓜,我心血來潮,在家里做南瓜餅。雖然做的形狀不好,但卻得到母親和家人的肯定,心里特別高興。
后來,女兒上了幼兒園,母親就回老家了。從未種過地的我和愛人接過了母親手里的鋤頭,雖然我基本上知道了什么季節(jié)種什么蔬菜,但由于缺乏種地經(jīng)驗,種的菜和母親比差遠(yuǎn)了——栽的辣椒總是無緣無故地就死了,種的南瓜只是瘋長藤蔓不結(jié)南瓜,插的大蒜還沒等成熟就發(fā)病了……
盡管這樣,我和愛人仍是不灰心地堅持種,一年又一年。后來,漸漸有了一些經(jīng)驗,每次吃到自己親手種的蔬菜,感覺特別香。
2010年,我愛人生病了,出院后需要靜養(yǎng)一年,沒人陪我種地了。我愛人說:“要不,菜園就不種了。你身體不好,哪兒有力氣鋤地呢?”我說:“那怎么行呢?這是小雅姥姥一鋤頭一鋤頭辛辛苦苦開墾出來的,我怎么能不種呢?”我愛人拗不過我,只好搖搖頭由我去了。
我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綰起褲腳,拼盡力氣,一鋤頭一鋤頭地把那塊地挖松,種上了蔬菜。盡管著實把我累壞了,但我心里是踏實的,因為我把母親的那片情和愛握在了手里。
如今,真的要和這塊菜園說再見了,我心中的失落更加強烈,但是,我無法帶走它,它將隨著這棟樓消失,它只能永遠(yuǎn)地留在我的記憶里。一年或兩年后,它的上面就會高高矗立起全縣最豪華的酒店。誰也不會想到,在這一小方土地上,曾經(jīng)有一位慈愛的母親在這里灑下過無數(shù)的汗水,留下了無窮的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