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怡 張厚堂
書的封面,我更習慣性地稱為“書皮”。書皮就像人的一張臉,有的素潔,有的紛繁,有的古樸,有的妖艷。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樹葉,同樣,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書皮。
因為多樣,所以精彩。小王子說,我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在我并非漫長的經(jīng)歷中,我發(fā)現(xiàn),在和世界舞蹈的同時,我相當多的精力是在和書皮相互揪扯著,相互慰藉著。它是我的新朋,也是我的舊友,它是我的航標,亦是我的征程。
荷爾德林深情地寫道: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那么書籍便是最好的溫床。
年少時,當我背著皺巴巴的黃書包蹣跚在鄉(xiāng)間的土路上,那兒有青蔥的樹林和潺潺的流水,那兒有拔節(jié)的麥苗,還有水牛的低吟。風的呼喊,鳥的鳴唱,甩起來的辮子,潔白的腳丫,是我童年生活不懈的伴奏。美麗和富饒很多時候都是相向而行的,我走在一個美輪美奐的鄉(xiāng)村里,卻難掩精神的貧瘠。
電腦、電視、手機上有著數(shù)不盡的游戲,它們可以急速地拉拽著我們前行,讓我們一不小心深陷其中。經(jīng)過一段沉迷之后,很多人發(fā)現(xiàn)除了頭昏腦漲和索然無趣之外,整個身體空蕩蕩的。失重的感覺源于精神的空虛,我們不需要精神的鴉片,渴望真正的精神食糧。
新華書店像個老字號,一直坐落在那個角落,一排排的書架鱗次櫛比,猶如都市的高樓大廈。它們離我如此之近,卻又遠在天邊。我走了進去,亂花漸欲迷人眼;立于跟前,我瞬間暈眩。那該是個怎樣的世界啊!我、我們又是怎樣的陌生人?
我抽出了第一本,哦,那是本什么呢?故事書吧?又可能是歷史書籍,還有可能是名人傳記。璀璨的人類文明哺育出人類的群星閃耀:蘇格拉底的智慧,亞歷山大的英武,托爾斯泰的慈悲,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深沉,蘇軾的豪邁,茨威格的優(yōu)雅……從東方的內(nèi)斂到西方的自由,從刀耕火種的原始,到量子力學的玄妙……我知道,我并不懂,但他們就是有一種魔力,吸引著我,折磨著我,我深陷其中,欲罷不能。
之后的日子里,我讀古典名著,讀當代文學,讀全球歷史,讀哲學入門。我像一個撿糖果的小孩,無意中品嘗了第一個糖果之后,再也止不住追尋的腳步。成長的腳步,因為書籍的陪伴而步伐持重,放飛的思緒因為有書籍的點醒而不再混沌。
書籍像一張網(wǎng),當我們匍匐在第一張蛛網(wǎng)之后,便再也停不下攀爬的腳步,于是,我們的生命便是吐絲成網(wǎng),畫出屬于自己的圓潤。
我開始買書。
沒有計劃,只有感覺。沒有特殊的偏好,只有拿來主義。年年歲歲,層層累積,書架開始變高,書桌開始堆滿。我并不高大的身軀,站在它們面前,心里踏實了許多。顧城說,我一會兒看云,一會兒看你,我離云很近,離你很遠。書皮就是我的云、我的舞,在無數(shù)窮盡畢生心血凝聚人類精神成果的先賢和大師面前,我們謙卑得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像低到塵埃里的花朵,但擋不住永恒的向往。
美好就在那兒,就在前方,在高處,在遠端,就在由無數(shù)書皮勾連的另外一個世界里,一個屬于靈魂的精神世界,那是一個由真善美組成的世界。
或許,萬卷詩書未必能換取一丁點物質(zhì)的回報,滿腹經(jīng)綸會換來“掉書袋”的譏諷,人們會很習慣埋頭于手機,心安理得地做著低頭一族,而對于一個捧著書本的讀者往往投以詭異的目光??捎谥t告訴我們: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讀書本來就是一種生活,屬于自己的生活,別人奈我如何?只有讀書才是遠離媚俗的唯一渠道,拾起書本的我們心中始終有這份堅守和篤信。
魯迅說,無數(shù)的人,無盡的遠方,都和我們息息相關(guān)。蝴蝶效應(yīng)告訴我們,南太平洋上一只蝴蝶的翅膀會引起南美洲的一場風暴。書籍告訴我們,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因子,愛才是鍛造美好的基石。
我因讀書而開闊,我因讀書而寬容。
閑暇,哪里有什么閑暇?魯迅說,只要擠,時間總是有的。我說,你只要惦記著它,你總會看到它。
我的世界在書皮上絢麗地延展,我愿自己是一個永遠在書皮上舞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