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羽笛
泰戈爾在一首小詩中這樣寫道——
花兒為什么謝了呢?
我的熱戀的愛把它緊壓在我的心上,
因此花謝了。
人們愛花的美麗芬芳,便會給它過度的關(guān)愛,結(jié)果反使得花兒萎謝。難道是花兒不領(lǐng)情嗎?無人關(guān)注時,它生機勃勃;被愛重壓時,卻枯萎凋零——現(xiàn)實中不乏這樣的怪事。
學者劉瑜說過:“愛不僅是一個動作,更是一種胸襟?!背踝x不懂,現(xiàn)在細加琢磨,若有所悟。沒有人能否認,愛是一種偉大的情感,其能量不可預估。然而一旦失控,愛也是可怖的,甚至會釀造出可怕的災難。
曾讀過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對溝口和尚縱火焚寺的行為難以理解。曾幾何時,他是那么愛金閣寺。很多時候,他會久久地凝望著金閣寺,任雙眼被仲夏的烈日灼傷。然而最終,他卻無法控制自己,在夢囈般的“金閣啊!倘使你是人世間無與倫比的美,那么請你告訴我,你為什么這樣美,為什么必須美”的喃喃聲中,將金閣寺付之一炬。
現(xiàn)在看來,溝口和尚的愛是極端的、偏執(zhí)的,已經(jīng)完全突破了理性的界限。他孤僻自卑的性格扭曲了他的情感,使他對金閣寺的愛偏執(zhí)、狂熱,甚至畸形,他只要想起金閣寺,就覺得眼前滿是雪白得化不開的傾城日光,美得令其失控、絕望,不想與任何人分享——唯一能夠讓他獨享這種美的方法在他看來便是在戰(zhàn)火中與金閣同歸于盡。然而戰(zhàn)爭的結(jié)束使他這一愿望化為泡影。絕望之余,他便選擇了將其焚毀。他失控的愛,最終帶來了傷害和毀滅。
自然,世間少不了真正懂得美、知道如何欣賞美的人,林清玄便是其中的一位。為了能夠一睹曇花的芳容,他甘愿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在夜半起身,借著月光,為了不驚擾曇花的淺眠,只是遠遠地觀賞。林清玄并非不想親近曇花,也不是對曇花不夠熱愛,只是他不愿以愛的理由去驚擾美、傷害美。這是多么虔誠的心態(tài),多么崇高的愛,多么寬廣的胸襟!正如古人觀賞蓮花時“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態(tài)度——這樣賞花,才是對美的尊重與呵護。這才是愛美者應有的姿態(tài),才是愛的本來面目。
最真摯的愛正當如此——不溫不火,不即不離,如鹽入水,有味無痕。而失控的愛只是一種癡戀,一種變態(tài),反顯得浮夸可怕,最終傷己傷人。
然而生活中,有多少人以愛為名做下了令人懊惱、徒留遺憾的事情!小到父母對子女的愛,大到人類對自然的愛,這些所謂的愛,是否摻雜了我們過多的欲望?是否摻雜了我們失去理性的偏執(zhí)?是否源于我們羞于見人的自卑?……現(xiàn)實中因“愛”而釀成的悲劇不乏其例,而最為可悲的是,人們很難給這種行為加以定義,一個溫情脈脈的“愛”字,常常會將很多偏執(zhí)、過激、自私的行為裝點得耀眼無比,即便釀成大錯也讓人覺得其情可憫。當別人拒絕或是譴責這種過火的愛的時候,不少人還要給他冠以“不知感恩”的罪名。
靜心反思,是我們的愛錯了嗎?不,錯的不是愛,錯的是愛的方式——愛也是需要技巧和度的,我們的愛很多時候?qū)嵲谑沁^于泛濫和沉重了。
如果說,冷漠無情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輕,那么,是否可以認為過度、偏執(zhí)、自私的愛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每個人都必須明白,愛是一門技術(shù)活,所以當你想對某個人、某件事物施以愛意的時候最好三思而后行。融入了理性的熱情,才不會導致失控的場面,才不會讓美的事物凋零。
回望泰戈爾的詩,愛的施加與花的凋零其實并不矛盾——柔弱的花兒無法承受過度的熱戀,不能承受那種力度過大的“緊壓”,所以最終香消玉殞……
這個道理古人比我們明白得多。“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闭\哉斯言!愛花愛草并沒有錯,“折”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你對花花草草真有一番愛心,切記——
可遠觀,莫褻玩!
【江蘇省鹽城市亭湖高級中學高三(7)班,指導老師:王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