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金鎖記》中的世界充滿著人生的蒼涼和世事的涼薄,曹七巧在倫理選擇與倫理身份追求過程中,在對“情”與“錢”的追求而不得過程中不斷異化,并將這不幸的命運變本加厲地施于自己兒女身上,造成了兩代人的悲劇。本文試圖在道德批評視角下對《金鎖記》中造成曹七巧悲劇形象的原因進行探析。
關鍵詞:道德批評;曹七巧;異化;原欲
文學與道德有著密切的關系。道德批評注重對文學世界的道德內容的解讀和價值判斷,強調創(chuàng)作與作家、讀者、世界間的道德關系對文學的影響。社會內容經道德進入文學,文學又以道德影響讀者大眾,道德批評受社會、時代道德標準變化的影響具有歷史性,因而,將《金鎖記》中的曹七巧放在所處道德環(huán)境下分析,找出其悲劇的倫理選擇點,就會發(fā)現造成其悲劇的關鍵因素,這對我們觀照個人與社會關系具有重要意義。
一、倫理選擇與曹七巧的悲劇人生
倫理選擇往往用于解決當前的兩難困境,一般包括對兩個或兩個以上的道德選項進行選擇和人對道德選擇的判斷,不同時代有不同的倫理觀念和道德標準,不同的倫理選擇趨向不同的道路。從此視角探析,曹七巧各時期的倫理選擇步步加劇了她的悲劇。
在當時男尊女卑的社會倫理語境中,女子的婚姻話語權和選擇權是微弱的,曹七巧服從了兄長的交易,嫁入姜家公館,放棄了自由的市井婚姻,這是其悲劇的開端;在追逐自由戀愛和固守封建禮法的選擇中,曹七巧心動于季澤的“誘惑”,清醒于對金錢的原欲;作為封建家長,曹七巧在子女婚姻的美好重生與悲劇重復的選擇中選擇了后者,曹七巧徹底拋棄了女性所有的追求,成為了金錢的衛(wèi)道士。
二、原欲與倫理身份的沖突
曹七巧有多重倫理身份。不同于傳統(tǒng)倫理道德體系中塑造的慈愛敦厚的母親形象,其母親形象與傳統(tǒng)期待視域中的母親形象大相徑庭。她對女兒長安畸形地愛著,表現為她對女兒的心理折磨和掌控欲,破壞、斷送長安為愛情趨于“美與善”的改變和愛別人的權力。對兒子長白的“戀子情結”同樣表現在極強的掌控欲上,窺探兒子隱私,舉止親密逾矩。在子女教育方面,她提供了“壞榜樣”的參照,誘導子女抽鴉片、壓抑其性格、婚姻失敗、不求上進……在丈夫長期缺位、性本能長期被壓抑、金錢與原欲的不滿足日益加深的環(huán)境下,她逐漸走向了異化的道路。
曹七巧與姜家妯娌圈的關系是以集體和社會關系為基礎的,門戶階級的差異是階層相融最大的鴻溝,丈夫病弱、付出無人在乎、娘家破落、分家產時被欺負……她沒有對話者,心理健康無人問津,只在封建宗法制的枷鎖中飽受心靈和身體的摧殘與煎熬,冰冷又實際的金錢替代成為其心理依靠;作為以倫理為基礎的婆母,她將自己受到的不尊重、忽視變本加厲地施加在兒媳上,窺探、譏笑兒媳性生活,對芝壽以及娟兒刻薄狠戾,其根源在于兒子。兒媳可以從她健康青春的兒子身上獲得依靠,享受她沒有過的情欲滋潤,婚姻親密關系將遠甚于母子關系,這對以兒子為世界的曹七巧來說,無異于剝離了她的精神寄托,使她的嫉妒達到了頂點,因而婆媳關系被惡化般扭曲。
此外,在封建文化中,“女性生來是男性的附庸”這一觀念根深蒂固。金錢交易的婚姻使她享受到了貴婦生活和金錢的力量,又是她婚姻不幸的開始。兄長曹大年代表的娘家是出嫁女的立身之本,她既憎恨曹大年,又享受對其的報復性補償帶來的被需要的優(yōu)越感,兄妹親情早已被物化為赤裸裸的金錢關系。季澤的健康男人身份,是男權社會的象征,被曹七巧視為性目標,然而倫理道德不容許這樣的不倫之戀,分家產后季澤別有目的的拜訪,一開始令她感受到了“由人的非理性意志支配,充滿了新鮮、刺激、未知和冒險,并且不受現實社會倫理道德的約束?!钡南矏偅膼矍樵缫驯晃锘?,遂讓位于金錢的原欲。
三、倫理語境與自我實現的沖突
法國女權作家西蒙·波伏娃的“第二性”的觀點指出,女性是被后天塑造的。費爾巴哈認為:“異化既來自人本身也來自社會的喪失和離異。”傳統(tǒng)男權社會范式中,女人往往被認為是“他者”,是附屬品和生育工具。曹七巧的不幸與當時的倫理語境是分不開的。
社會大環(huán)境上看,她所處的世界是新舊思想與文明沖突雜糅、封建傳統(tǒng)思想垂死咆哮、人的道德觀、價值觀念碰撞混亂的社會,傳統(tǒng)道德約束出現缺口但仍具有強大威懾力?;氐疆敃r的倫理現場,曹七巧自小的市井環(huán)境培養(yǎng)了對金錢的敏感性,在婚姻中她的價值效能被縮小,倫理身份與道德規(guī)范相悖,金錢超越情欲成為她唯一的支柱。分家后她成為子女的“男權家長”,可是她的扭曲心理卻利用這種權利損人利己,要所有人為其幸?!芭阍帷?,最終孤獨死去。曹七巧留給讀者的更多是哀其命運,恨其所為。殘疾的丈夫和門第、觀念鴻溝把要強的少女逼成了扭曲瘋狂的刻薄婦人,她是一位母親,而她所能做的竟然是由被害者成為施害者,剝奪下一代的幸福,封建制度對人的原欲的壓抑摧殘、金錢對人的異化可見一斑。
四、結語
張愛玲運用女性作家細膩的筆觸,將曹七巧的悲劇形象刻畫得尖銳而深刻,既有對曹七巧封建禮教施害者行為的譴責,亦給予了她極大的同情,成為文學作品中不朽的典型。
曹七巧的一生,世界以痛相待,報之以利齒。金錢帶來的社會安全感彌補了情欲缺失帶來的心理壓抑,情欲壓抑是其無意識的根本原因。她一直畫地為牢地攥著“情”與“錢”,不幸的倫理環(huán)境和身份多重作用導致了“情”的缺位,于是在時代、家族、原欲的多重磋磨下,在倫理選擇與倫理身份追求過程中,她一步步走向了心理變態(tài),在金錢的異化下失去自我。她為封建禮教道德枷鎖內所困,又放縱肆虐地利用道德規(guī)則,損人利己,逐漸遠離“人道”標準而趨于“獸道”,成為了封建禮教的殉葬品和衛(wèi)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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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艷萍(1995.6-)女,漢族,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