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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貧紀(jì)事

      2019-07-01 06:23劉紀(jì)昌
      山西文學(xué)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貧困戶

      初識常木林

      常木林是我認(rèn)識的第一個貧困戶。

      那天早上,我站在他的院子里,仔細(xì)閱讀貼在常木林過道里的幫扶政策牌,上面填寫得比較仔細(xì):

      姓名,常木林;幫扶責(zé)任人,毛瑩業(yè)。幫扶對象的基本情況:男,1961年6月生,現(xiàn)年56歲,高中畢業(yè),殘疾。在家搞小型修理。妻子,章××,1964年7月生,現(xiàn)年51歲,初中文化,殘疾;兒子,常××,1990年7月生,27歲,小學(xué)文化,短期建筑隊打工。該戶有磚混結(jié)構(gòu)房屋九間,責(zé)任田3.5畝。為第六居民組居民。

      該戶享受到的優(yōu)惠政策,上邊也寫得很清楚:

      2016年享受7項優(yōu)惠政策:1、大病救助和意外傷害保險48元每人;2、新農(nóng)合補貼150元每人;3、糧食種植補助,小麥每畝59元,玉米每畝49元;4、良種補貼每畝10元;5、供煤補貼每戶230元;6、新農(nóng)保補貼每人100元;低保每人每月174元。2017年因為還沒有到年底,有些政策還正在對接的過程中,所以目前已享受到的政策有,大病救助和意外傷害保險每人48元,新農(nóng)合補貼每人150元,新農(nóng)保補貼每人100元。

      剛剛看完,從屋子里走出一個中年婦女,應(yīng)該是常木林的妻子。她沒有和我打招呼,而是徑直走到小院的廚房里,好像是不愿見人。恰好常木林手頭活也忙完了,從大門進來,喊叫著讓老婆倒點水,老婆才不大愿意地從廚房出來,端著一杯開水,放在小桌上。我這才看到她也是一個殘疾,所以見人不多說話。常木林很熱情地招呼大家坐下,一幫人就從巷道移到過道里來,互相說笑。但地方太狹小了,無處可坐,只有一起站著。我這才得知常木林已經(jīng)在自家門口干了多年修理鋪,主要是修理農(nóng)具和一些小型機械,有時候還有拖拉機。大部分時候都是一些小活,補一下胎,充一下氣,上一個螺絲,所以也就不收錢,算是免費給村民義務(wù)服務(wù)。據(jù)他說,不收費的時候多一點。一年掙的錢剛好能夠家里補貼。這一點我相信,看架勢也能看出來。我就說,你細(xì)細(xì)地算一下,給我說句實話,一年到底能掙多少錢,這和貧困不貧困沒關(guān)系。他低著頭想了一下,才猶猶豫豫地說,也就是個四五千吧。沒有大錢,只是能糊住嘴。你讓我拿二百塊現(xiàn)錢都拿不出來。

      說話的時候,我仔細(xì)地看了他家的過道,真是隨手亂放,雜亂無章。各種各樣的修理工具和雜七雜八的木頭、鋼管、塑料皮、水管子、自行車、三輪車、電瓶車,還有一些木頭架子、鐵架子,亂七八糟,僅能容人走過。常木林不好意思地說,家里一天也沒人收拾,就不敢見有人來,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我和他們幾個人聊著閑話,問了一些生活情況,比如一年的收入有多少,收入來源是啥,除了種地還干什么活等等,大家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時太陽剛好照在門洞里,天漸漸熱起來了,就在大家都起身要走,我也準(zhǔn)備離開時,進來了一個小伙子。個子高高,白白凈凈,和我們打過招呼,就進屋去了。常木林說這是他的兒子。我問多大了,他說27了。我問成家了沒有,他說還沒有,連對象都沒找下。我說,這么大的男孩子,在農(nóng)村都應(yīng)該結(jié)婚生孩子了吧?常木林笑了一下說,還結(jié)婚哩?連對象都沒有!我問那是為啥,他苦笑了一下說,像咱們家這條件,哪個姑娘會來?我說,這么好的小伙子,不愁找不下好媳婦。他笑了,村里好小伙沒找到老婆的多哩。咱們這條巷就有好幾個,家庭條件都比咱好,車子房子都有,就是沒媳婦,咱這算啥?所以我也不著急了,隨他便吧。說著話,小伙子又出來了,用眼神和我打過招呼,走到大大門口,一腳跨上摩托車,突突突飛走了。他穿得很時尚,白白的T恤,牛仔褲,騎著摩托的樣子很瀟灑。如果放在城里,也是一個不多見的帥哥。常木林瞅著兒子的背影,低聲罵了一句,一天不著家,正經(jīng)事不干,看你拿啥娶媳婦。

      我笑了,說,你是當(dāng)爸的,娶媳婦是你的事情,不要埋怨人家孩子。他扭了一下脖子,你說把他爸榨盡擰干,又能弄出幾兩油?我就這情況,家里就是這個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給她娶媳婦?讓他做夢吧。

      正說著話,又有人過來修自行車,我就起身告辭了。當(dāng)他送我出門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腳其實跛得很厲害,走路很不方便。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坐下來和貧困戶接觸。算是我扶貧工作正式開始吧。

      回來和我們扶貧隊第一書記毛瑩業(yè)聊起常木林的情況,特別說起他兒子的事情。毛瑩業(yè)卻給我透露出新的信息:你見到的是他的二兒子。其實他有兩個兒子。

      不對吧。我說,你們填寫的幫扶政策牌上只寫著三口人啊。

      你聽我給你說嘛。毛瑩業(yè)是個慢性子,不緊不慢地說,他的大兒子今年都三十多了。因為娶不起媳婦,到縣城給人家做了上門女婿了。所以戶口上沒有他的名字。

      喔,是這樣啊。

      按說,像這樣的家庭,是不應(yīng)該貧困的。雖然有殘疾,但都有勞動能力,再加上兒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干上幾年很快就會翻身。但就是這兩個兒子把他拖垮了。老兩口就是憑著開個修理鋪,種幾畝地,辛辛苦苦供孩子上學(xué)。兩個孩子畢業(yè)了,都沒有找到工作,又到了娶媳婦的年齡。因為沒錢,最后只好把大兒子招出去了?,F(xiàn)在老二又27歲了,馬上就要找對象,娶媳婦,花大錢了。在農(nóng)村,娶一個媳婦至少二三十萬,這些錢從哪里來?兒子找不下對象怎么辦?還能再把這個兒子也招出去嗎?所以他現(xiàn)在最擔(dān)心最頭疼的就是這個事情。現(xiàn)在農(nóng)村有錢人家都找不下媳婦,還別說像他這樣的困難家庭!你說怎么辦?

      這的確是一個頭疼的問題!我說,20多萬,像他這樣的家庭,砸鍋賣鐵也不可能湊齊啊。

      所以說,這是他最發(fā)愁的事情,也是咱們幫扶隊最關(guān)注的事情。

      我的心沉重起來。

      農(nóng)村男孩子找不下對象,在此之前我早有耳聞,也親自調(diào)查過。但今天親眼看到常木林家里的情況后,我的心再次震動了一下。作為農(nóng)村人都知道,過去農(nóng)民家只要有兒子,是不愁找不到對象成不了家的。有的家里五六個兒子,照樣把媳婦娶回來。那個時候都是借錢娶媳婦,娶回來了,一分家,給誰娶媳婦花的錢誰自己背,分到你名下,慢慢還去。所以有許多人娶回一個媳婦落下一身債。但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即使不給孩子分債務(wù),也照樣找不到媳婦。因為基本上都是獨生子女,最多兩個孩子。沒有房子沒有車子沒有存款,女孩根本就不和你談對象,更別說談婚論嫁;還有那一筆厚重的彩禮,拿不出來,拜拜。

      常木林是第一書記毛瑩業(yè)的幫扶對象,他對常木林的關(guān)心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他開始給我說具體的幫扶措施:一是根據(jù)夫妻二人殘疾情況,向殘聯(lián)申請相關(guān)幫扶政策;二是想幫助他開辦一個自行車修理鋪;三是為他的兒子找一個比較可靠收入穩(wěn)定的工作;四是幫他家管理好3.5畝核桃,保證其基本的家庭收入。

      可是我一直沒大聽進去。我現(xiàn)在眼前飛來飛去的不是常木林,而是他的那個帥兒子。27歲的男孩子沒有娶媳婦,在城里也許很正常,但在農(nóng)村,可就算不得正常了。我想到了一個問題,在貧困戶家庭,這樣的男孩子有多少,是個什么情況?

      于是,我翻開了運城市國貸局扶貧聯(lián)系卡,一家一家看過去,越看越覺得心情沉重,甚至頭皮發(fā)緊:25家貧困戶57個貧困人口,就有23個是光棍。這些光棍有的是結(jié)過婚離了,有的是老婆病死了,有的是老婆跟人跑了,有的是終身未娶。而我最關(guān)心的35歲以下26歲以上到了結(jié)婚年齡的男孩子,竟然因為家庭原因,娶不起媳婦,成不了家的,就有7人之多。

      我的天啊!

      男孩子沒有老婆,沒有家,何以安心,何以立業(yè)?

      偶然,還是必然?是大呂村這樣,還是農(nóng)村都這樣?

      一個新的話題,擺在我的面前。也許,在以后幾年的扶貧過程中,這個問題會一直伴隨我,它會是我最關(guān)心的問題,而且也許是我最頭疼的問題。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窗戶后邊的電鋸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還伴隨著敲打鐵皮的聲音,叮當(dāng)不絕,聲聲入耳。原來覺得很刺耳,但現(xiàn)在聽起來,卻覺得像音樂一般舒暢。但愿常木林天天有活干,天天有收入,趕緊攢錢給兒子娶個好媳婦,一家人歡歡樂樂的。

      我希望看到他兒子每天騎著摩托在我的窗后頭歡快地飛奔,更希望聽到常木林的笑聲,看到他老婆燦爛的笑容。

      (本文部分人名為化名)

      跟上雙定去賣菜

      根據(jù)幫扶隊的安排,我個人的幫扶對象是一個叫裴苗巧的老人。2017年7月14日,在村委主任的引導(dǎo)下,我來到了裴苗巧家。

      大呂村街道整齊是一件好事,但同時也有一個缺點就是太整齊劃一,每一條街道幾乎完全相似,所以連村干部也經(jīng)常會迷路。好在裴苗巧家離村委會不遠(yuǎn),只稍微拐了幾個彎就到了。

      第一感覺,院子建設(shè)得不錯,四面都是整齊的磚墻。門樓高大,木門深紅。門框貼著紅色的花崗巖,大門上三排古銅色的箍子,怎么看這也不像是貧困戶的家。上午九點多了,大門還是緊閉,村干部使勁地敲著門環(huán),大聲叫著,雙定雙定,開門開門。好半天,才聽見一陣腳步聲,哐當(dāng)一聲,大門打開,一個低矮個子的中年男子出門來問是誰,村干部大聲開著玩笑說,扶貧隊給你送錢來了,還不趕快接。然后給我們介紹說,這是王雙定,裴苗巧的兒子。

      一進大門,過道上停著一輛蹦蹦車,里邊裝滿了各種蔬菜,有大蔥、蘿卜、南瓜、辣椒、茄子、茴子白。王雙定說,我剛賣菜回來,今天生意不好。還沒有收拾家哩。

      院子很寬敞,陽光明媚。一排五間水泥平房,外表看起來不錯,靠大門墻一邊搭了一個簡易棚,作為臨時廚房,里邊堆滿了鍋灶一類的生活用品。案板上放著剛切好的蘿卜丁和茄子。院子南邊種了一片玉米,長得高大蔥郁,結(jié)滿了未成熟的玉米棒子。一個老太太坐在屋檐下乘涼,并向我們打招呼。臉上滿是皺紋,身子有點佝僂。我估計這就是裴苗巧,王雙定的母親。

      我向王雙定做了自我介紹,扶貧隊的,你的幫扶責(zé)任人。王雙定顯然對這樣的場景已經(jīng)熟悉,笑了一下說,又換了人了。我們都笑了。因為在此之前,大呂村是市委辦公室的包點村,來這里幫扶的都是一些重要領(lǐng)導(dǎo),可能和王雙定都熟悉了,所以他對我們的到來沒有感到好奇和突然。

      我們逐個查看他的屋子,第一間是一個儲藏室,東西扔得到處都是,好像是好長時間沒有收拾過。打開中間屋子之后,一股腳臭味撲鼻而來,地板上鋪了一領(lǐng)涼席,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躺在上面玩手機,見我們進來急忙翻身爬起。涼席周圍扔滿了食品袋子和小紙袋、小塑料袋。一個小電扇搖頭晃腦呼呼吹著。小伙子站起來,愣怔地瞅著我們,不停地笑。角落里的電視機閃著雪花點子,呲呲響個不停,偶爾能聽見男女說話的聲音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隨后到了另外一間屋子,擺著一張大床,只有幾件簡單的家具。我這才覺得裴苗巧家是看外表富麗堂皇,細(xì)一看一貧如洗,是一個真正的貧困戶。

      第一次到這里來,主要是了解情況,宣傳政策,加深印象,然后確定幫扶措施。所以聊了不一會就出來了。王雙定送我們到大門口,那個小伙子也跟著出來,看樣子還算機靈。我問這是不是你兒子,小伙子只笑不說話,王雙定瞅了一眼小伙子,說,是我兒子。我問他除了種地還干些啥,他說賣菜。每天在魯因村賣菜。說著話我們就告別了。

      走出不遠(yuǎn),村干部都笑了,說全世界都知道,王雙定賣菜,只賠不賺,根本不掙錢。我問為什么,村干部說,他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連賬都不會算。

      這是第一次見王雙定,給我的感覺,是個老實人。但這個家不像個家。

      認(rèn)識之后,我就開始聯(lián)系王雙定,多次去他家,送去許多衣服,機關(guān)領(lǐng)導(dǎo)還到他家慰問,送去一張桌子,八月十五送了一盒月餅。本來裴苗巧是我的幫扶對象,現(xiàn)在實際上卻成了王雙定。我和王雙定越來越熟。王雙定家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大白天老關(guān)著大門,每次去都要叫門。我也跟村干部一樣,每次到了大門口,就用手敲著門環(huán),大聲地喊著:雙定,雙定。鄰居都能聽到,他卻聽不到。喊半天,才能聽到她母親弱弱的聲音,來了,來了。隨后就是門開了,露出王雙定滿臉胡茬滿帶笑容的臉。

      第三次去他家,沒有見他兒子。問雙定,他說外出打工了,在運城一個飯店后廚做幫工,就是擇蔥、剝蒜、倒垃圾之類的活。雙定很高興。雙定人緣很好,我每次去他家的時候,一定有幾個鄰居趕過來,給我說他家的情況。我這才知道,雙定的老婆離家走了。家里太恓惶了。村里人都說,雙定媳婦太精了,人很能干,看不上雙定,扔下孩子就走了。如今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只有王雙定一個人支撐,連一個收拾家的人都沒有。家里沒有女人就不行。還問,你們扶貧能不能給雙定扶一個老婆。

      大家都笑了。我說可以幫貧但沒有幫娶老婆的。除非你把日子過好了,老婆自然就來了。

      說到這里,忽然想起前一段時間看材料時,這個村有一個幫扶干部,在給貧困戶制定的幫扶計劃中,竟有這么一條:兩年內(nèi)幫助該貧困戶給兒子娶妻生子。我們看后都笑了。幫你娶妻可以,但能不能生子,誰敢保證,也沒法幫忙。

      鄰居告訴我,雙定的兒子看起來精精的,其實腦子不夠用。外出打工,幾次都是讓派出所送回來的。原來他腦子迷糊,經(jīng)常走到街上就回不來了,也說不清自己在哪里上班,也記不得和誰熟悉,反正回不來。好在記得大呂村,還有身份證,派出所只好打電話叫家人去接人。王雙定一個人不敢出門,害怕自己也回不來。

      王雙定的父親原來是縣電影隊的放映員,后來是電影公司的負(fù)責(zé)人,后來又在縣電影院負(fù)責(zé),還在門口賣過票,村里人沒有不認(rèn)識的。因為村里人看電影都不想掏錢買票,都和他套近乎,所以他父親在村里人緣不錯??上赖锰?。

      人都說王雙定賣菜不掙錢,還傳了好多笑話。有的說,他早上進了100塊錢的菜,一個小時就賣完了。他很高興,回到家一數(shù)錢,只有35塊。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倒是鄰居和村干部清楚,說,雙定太老實。進貨的時候,他往車上裝菜,后邊就有人偷菜。進了兩筐,一筐就讓人偷走了。他進的蔥,一塊錢一斤,他賣一塊五,表面上掙五毛錢??墒?,那些女人、老婆婆把蔥葉齊齊地揪斷,一斤就成了半斤,所以賣一斤賠五毛;他的白菜,七毛錢進的,賣一塊五,老婆婆把外邊的綠皮剝得光光的,就剩一個菜心,一顆五斤的白菜成了二斤,賣一顆白菜賠一塊五。你算算,他掙啥錢?

      我問雙定是不是這么回事,雙定笑著不言語。我說,雙定,我明天陪你賣菜,看你怎么賣的。

      2017年9月29日半夜三點,我就起床了。畢竟進入秋天,雖然白天天氣還比較熱,但半夜三更就有點涼了。我穿上了外套,到了雙定的家門口,只見大門已經(jīng)打開,院內(nèi)燈光大亮,蹦蹦車突突地響著倒出門來,掉好頭,雙定關(guān)了院里的電燈,拉上大門,我也坐上蹦蹦車和他擠在一起。問,去哪里?雙定說,禹都菜市場。我說,好,前進。雙定一掛擋,蹦蹦車突突叫著,眼前兩支黃黃的燈光照著院墻、樹木,在村子里拐了幾個彎,就走上大道,一路輕快地奔向禹都菜市場。

      路上幾乎沒有行人,車輛稀少。我倆一路說著話,不知不覺,約半個小時,就到了禹都菜市場。

      禹都菜市場其實離我家不遠(yuǎn),我平常也去那里買菜,但都是白天。今天我是第一次以特殊的身份進入菜市場批發(fā)蔬菜的。

      沒有想到,大半夜里,這里這么紅火熱鬧,這么多人不睡覺做生意。菜市場燈火輝煌,人頭攢動,燈光之下,飛蛾成群,人影憧憧,喊叫之聲不絕于耳。一輛一輛的大卡車,擠滿每一個角落,車門都打開著。一輛車裝著一樣蔬菜,有西紅柿、辣子、茄子、洋蔥、西葫蘆、大蔥、白菜、豆角……每一輛車前都有幾人忙著卸菜裝菜,車屁股后邊放著一個大磅,有人把菜從大車上卸下來,一過磅,就轉(zhuǎn)到了旁邊的三輪車、蹦蹦車、小卡車上。買賣雙方都不搞價,現(xiàn)錢結(jié)算,當(dāng)場付清。我跟著王雙定,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先后以批發(fā)價采購了辣椒、豆角、西紅柿、白菜十幾種。我不說話,我只是看,記在心里。菜市場里,有幾個地方擠得水泄不通,我倆沒有進去。看看差不多了,打道回府。一看手機,已經(jīng)是早上4點半了。

      回來的路上,雙定說,批發(fā)菜一定要去早。去得遲了,人越多,菜越爛。回來就趕不上賣菜了。他說得很自信,很有經(jīng)驗。

      五點鐘,我倆趕到了魯因村。這是王雙定固定的攤點。

      魯因村是一個大村子,據(jù)說有六千多人口。村子老舊,很有些古城鎮(zhèn)的味道。菜市場就在村委會廣場上。我們來時,已經(jīng)有人把攤子擺好了。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來人。雙定很熟練地把蹦蹦車開到最中央的位置停下來。我問,這是你的攤位嗎?他說不是,誰來得早誰占。這是最好的位置。來回過往的人都要從這路過。來遲了,就讓人搶走了。他在地上鋪好一塊彩條布,然后就按類把各種蔬菜一樣樣擺好,大概有20種之多。

      隨后各個攤點的位置都有人占住。一輛包裹嚴(yán)實裝潢漂亮的蹦蹦車停在雙定的旁邊,下來一個穿著整齊干部模樣的人,打開車門,里邊是一袋一袋雪白的饅頭。他看了我一眼,就沖著王雙定喊:“王雙定,今天還請來了一個保鏢?”雙定低聲說,不敢亂喊,這是我村的駐隊干部,幫我脫貧哩。那個人笑了,說,這位干部,你趕緊給王雙定另找個事干,別讓他賣菜了。他就不會做生意。對面的一個攤主說,你凈胡說哩。誰說王雙定不會做生意?你看看菜市場,哪一天不是雙定跟前的人最多,生意最好?旁邊的攤主笑著說,你別笑話人,你一天掙的零頭都比雙定一個月掙得多。然后又壓低嗓門對我說,雙定不識數(shù),不會算賬,人又老實,根本就不會賣菜。不信,你好好看看就明白。

      這個時候,買菜的人都過來了。一群女人,你挑白菜她挑蔥,擠成一團,喊喊叫叫。女人們拿起白菜大蔥,二話不說,嘁里喀嚓又撕又扯,一個綠皮大白菜就剩下一個白白嫩嫩的半個菜心,大蔥也就剩了一節(jié)白桿。一個女人過來,手里提著一個大編織袋,連問都不問就把撕下來的白菜葉子和蔥葉塞進去,提上走了。賣饅頭的攤主就沖著我笑道,看見了吧?話未說完,不知從哪里冒出一個小個子中年婦女,走過去拉住那個女人的編織袋,二話不說就把里邊的菜葉子全倒了出來,又把編織袋扔到那個女人的身上,奇怪的是那女人竟然一聲不吭地走了,看來她們是打過交道的老相識了。中年女人不高興地指著幾個買菜的女人說,你看你們把菜糟蹋成啥了?有沒有這樣買菜的?幾個女人不好意思地付了錢,拿上菜走了。

      王雙定對我說,這是我姐姐。

      他姐姐看了我一眼,一邊拾著地下的菜葉,一邊嘮嘮叨叨,說,雙定在這賣菜,我比他還累。我就是這個村的。天天都要過來看一看,不放心。他就是心軟面軟,說的是賣菜掙錢,賠的比掙的多。再這樣賣估計就要賣房子了。

      王雙定不好意思地一直笑。

      看著他姐姐在這招呼雙定,我就趁機到菜市場各處去轉(zhuǎn)一轉(zhuǎn)。魯因的村委會廣場不大,幾乎被小攤子擠滿了,熙熙攘攘,很是熱鬧。廣場外邊還有許多賣小吃的,我買了兩個油餅,自己吃一個,給雙定一個。到了王雙定的攤子前,又是一大堆女人,擠擠挨挨,嘰嘰喳喳,圍在一起。王雙定的姐姐走了。王雙定忙得一塌糊涂,算不過賬,數(shù)不過錢。眼睛一眨一眨的,說話也結(jié)巴了,好像有點著急。問我,一斤西紅柿一塊二,三斤四兩多少錢?其實我和他一樣也不會算賬,卡殼之際,想起手機上有計算的功能,心中一喜,急忙掏出手機幫他加減乘除,馬上解了圍。

      王雙定好說話,我給他算賬,別人付錢的時候,他總要免去零頭。但有的顧客還不滿足,順手再拿上一個小蘿卜、小茄子,或者幾根辣椒,一把香菜。我這才明白了為什么這些老頭老太太和女人都喜歡到他這里來買菜,所以他的攤位跟前總是人最多。但掙不掙錢,我確實有些懷疑起來。我的所見所聞,證實別人都所言不虛。

      快九點了,市場漸漸安靜下來,王雙定開始收攤。沒有賣完的菜收拾在一起,裝進車?yán)?,用塑料布蒙起來,第二天再賣。我問王雙定,今天能賣多少錢,王雙定滿臉興奮地說,三百五十多。我說能掙多少錢,他說五六十元。

      說這話的時候,他情緒很高,很有成就感。

      我問,毛的還是純的?他說毛的。

      我問,咱倆開著車,來回六十多公里的路,油錢算不算,工資算不算?

      他不吭氣了。

      我說,還有,咱倆早上三點起床,現(xiàn)在是九點半,工作了六個半小時,你算算,一個小時能掙多少錢?

      他不搭話。

      好我的兄弟,我一字一板地對他說,除去油錢,車輛折舊,還有損失的菜葉子,你免去的零頭,我估計,你今天根本就沒掙錢。白白地忙了六個小時。

      他有點著急,但還是不說話。

      我冷靜了一下,心里想,王雙定每天起早貪黑,風(fēng)雨無阻,比別人受了更多累,吃了更多苦,其實根本就是白忙活,沒有經(jīng)濟效益,也養(yǎng)活不了自己和家人。之所以還能這么辛辛苦苦地支撐下去,就是因為他一家人享受著國家的好多優(yōu)惠政策。他母親每個月有80元的養(yǎng)老金,每人一個月100元的新農(nóng)保補貼,每人一個月174元一家三人522元的低保等保底政策。如果沒有國家這些幫扶措施,他怎么能把這生意延續(xù)下來?

      我對王雙定說,你不能賣菜了。別人說得對,你就不會做生意。你還是干點別的吧。

      我能干什么,王雙定無奈地說,沒有啥可干的。

      你到飯店打工都比這強。每個月管吃管住還能掙一兩千元。

      可是我不能出去,我媽八十多了,我要照顧她;我兒子這幾天又回來了,要吃飯。

      喔,那好吧。我想了一下說,那你再堅持一段時間,我們商量一下,看到底能幫你什么忙。

      好人樊鎖義

      貧困戶名單里,有一個劉鳳菊。一開始我并沒有在意。她的幫扶責(zé)任人是我們單位的黨員馮斌。2017年7月14日,單位統(tǒng)一組織全體黨員干部與幫扶責(zé)任人、貧困戶一一對接,馮斌去了劉鳳菊家?;貋碇?,向我們敘述劉鳳菊家的情況,我才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名字。

      馮斌說,劉鳳菊家里真窮,一無所有,不知道哪一年蓋的房子,陳舊、低洼、潮濕,三間房有兩間是空的,一間住著人,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舊電視機。劉鳳菊還是個殘疾人,眼睛看不見,啥都不能干,吃喝拉撒都要人管。又沒有父母親戚招呼,就一個男人和她在一起,還沒有結(jié)婚,家里實在破爛得不像樣。

      我拿起他手中的脫貧攻堅入戶手冊,在貧困戶基本信息欄中看到劉鳳菊的資料是這樣的:劉鳳菊,女,35歲,漢族,文盲。非在校,殘疾,智障,喪失勞動能力。家里有耕地面積3畝,住房70平方米。致貧原因,因殘、自身發(fā)展動力不足。脫貧訴求,殘疾救助,保證基本生活。劉鳳菊屬于低保戶和五保貧困戶。

      2017年9月5日,一個雨天。雨時大時小,我隨單位黨組書記、局長王常偉和班子成員到貧困戶訪貧問寒,第一次走進劉鳳菊家。

      這是一條南北小巷,街道平整,雨水四散。在一座高大的三層樓后面,是一排低矮的門房,看樣子已經(jīng)老舊不堪。進了過道,一股潮濕的霉味和土腥味撲鼻而來,院子低洼,沒有硬化,雨水聚在院里成了一個個小水洼,一排磚頭扔在水里連在一起充當(dāng)著臨時路面,院子里堆放著各種各樣破爛的農(nóng)用家具。正房五間,老式門窗,和院子齊平,雨水幾乎淹到臺階上。幫扶責(zé)任人馮斌在院子里喊劉鳳菊的名字,好半天才出來一個男人,光著頭,好像沒洗臉,穿著破舊,笑著把我們迎進屋去。

      一進屋,我們都有點不適應(yīng),那股潮濕的土腥味和明顯的霉味再次直直地?fù)溥^來,讓人窒息。屋子里只有簡單陳舊的桌子和小板凳,一臺立式十四寸小電視,里邊正播放著什么電視劇??繅μ幰粡埨鲜诫p人床上坐著一個穿著紅色棉襖的女人,幾乎看不清模樣,正對著電視機癡癡地傻笑。這就是劉鳳菊,視力為零。對外界動靜幾乎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因為我之前看過劉鳳菊的資料,也聽過村干部的情況介紹,知道這個光頭男人名叫樊鎖義。

      樊鎖義給我們讓座。但這個家?guī)缀鯚o處可坐,只能站著說話。王局長對樊鎖義說,我代表機關(guān)來看望你們,機關(guān)黨員干部都惦記著咱們這些貧困戶,今天到你家來慰問,就是想和大家一起,共同努力,把咱們的日子過好。

      隨后我們到各個屋子看了一下,只見家徒四壁,只在一個角落里堆放著一堆破自行車配件,屋子空曠寒冷潮濕,有一股寒森森的冷風(fēng)。屋子沒有頂棚,屋梁上貼著當(dāng)年蓋房寫著文字的梁脊板,寫明此房建于1992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25年了,房子已經(jīng)有了裂口,基本上屬于危房。

      對于劉鳳菊的情況,我后來斷斷續(xù)續(xù)從村民和村干部那里了解了一些。

      劉鳳菊是個養(yǎng)女。據(jù)村民講,他的父母是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父親生前是村里的廣播員,謹(jǐn)小慎微,老實本分。夫婦倆一輩子沒有生育,曾經(jīng)抱養(yǎng)過一個女孩,養(yǎng)了好多年,不知怎么突然夭折了。后來就抱了劉鳳菊。抱來的時候眼睛就不太好,長大了一直嫁不出去。不知通過什么途徑認(rèn)識了樊鎖義,就上門來作了女婿。樊鎖義是外村的,好像沒有結(jié)過婚,而且比劉鳳菊大二十多歲,兩個人一直沒有辦正式手續(xù),就在一起這么糊里糊涂地過著。十多年前劉鳳菊的母親死了,三年前父親又去世,兩個人就這么繼續(xù)混著。

      劉鳳菊已經(jīng)完全喪失生活自理能力,吃喝拉撒全靠樊鎖義照顧。

      在那次見面之后,我們就多次去看望劉鳳菊,代表單位送去了月餅、毛毯還有衣服。有一次,大門緊鎖,找了半天也不見人。一個鄰居過來說,樊鎖義帶上媳婦游玩去了。

      樊鎖義性格開朗,每天都要騎上電瓶車,到村子里轉(zhuǎn)上一圈。陽光充足的時候,就拉著劉鳳菊到廣場上曬曬太陽。前一段時間,有好幾天不見他,之后突然又出現(xiàn)了。他說帶上劉鳳菊到自己的老家去了,還說在老家自己還有院子、房子、土地。老家的村子現(xiàn)在正在建移民村,框架已經(jīng)建好了。村里還給他分了房子,漂亮得很。

      廣場上幾個老人見了樊鎖義就笑罵,樊鎖義,你每次出門還在門上掛一把大鎖,哪個賊去你家?偷你啥哩?老婆白給人都沒人要。劉鳳菊能聽見,就偷偷地笑。樊鎖義滿不在乎地喊叫道,要是有人愿意偷她就好了,我就解放了。我連人帶房子都送給他。

      村子里好幾個腿腳不便的老年人,有的騎著三輪,有的騎著電瓶車,到了九月每天在廣場曬太陽,我每天都能看到。樊鎖義也把劉鳳菊拉到這里,扶到板凳上或者別人的三輪車上擠在一起曬太陽。這個時候他就獲得了自由,在廣場上走上幾圈,和別人侃幾句。他性格開朗,大大咧咧,見了人總是熱情打招呼。

      前幾天天氣不錯,他把劉鳳菊又拉出來。村里老年人這時聚在廣場的東南角,分成幾攤子打撲克。恰好我從舞臺上走出來,樊鎖義就沖著我嚷嚷,扶貧隊的干部,你們昨天給貧困戶發(fā)衣服了,怎么沒有我的?我一愣,半天沒有醒悟過來,忽然間想起昨天晚上,隊長楊繼躍帶來幾件衣服,說是給父親買的,老人穿不上,就送給了村里的幾個老年人,不知怎么就傳出去了。我馬上接口說,那是給老年人的衣服,你還年輕,火正旺著哩,要老年人衣服干啥?樊鎖義笑了,說,以后有好事不要忘了我,也別忘了劉鳳菊。我不是你們大呂村的人,可她是。坐在板凳上的劉鳳菊不知怎么咯噔響了一下,樊鎖義急忙跑過去扶了她一把,一不小心把劉鳳菊摔倒了,劉鳳菊哎呀了一聲,我就開玩笑說,樊鎖義,你怎么欺負(fù)老婆了?樊鎖義笑著說,我想把她一下摔死埋了算了。我說,人家年輕漂亮?xí)r給你當(dāng)了老婆,現(xiàn)在老了不好看了,你就想把人家摔死,你這個沒良心的。樊鎖義哈哈大笑說,你們誰愿意要,把她給你。我說那是你老婆,誰敢要?他脖子一擰,又笑著嚷嚷道,你們大小隊干部,對我好一點,哪一天我不高興了,把劉鳳菊扔到你們大隊門口,看你們咋辦?說完他自己又笑了。我笑著問他,老樊,這么長時間我都沒有問你,你倆是怎么認(rèn)識的,怎么能走到一塊?樊鎖義大聲地笑著說,還不是媒人介紹的。明媒正娶!前頭剛認(rèn)識,后頭就倒在我懷里了。幾個老婆聽了都笑道,你看樊鎖義輕的,人家還倒在你懷里,還不是你沒老婆,見女人急得。又說,鎖義真是個好人,你看人家說起鳳菊,心里親的那個樣。樊鎖義走到我跟前低聲說,我今年快六十歲了,她才三十多歲。我比她大二十多歲,你說我死了她該咋辦,誰管她哩?

      旁邊的幾個老年婦女聽到了,說,你不要操心,各人有各人的命。劉鳳菊她還能想到有你這么一個好人照管著她?要不是你,她早埋地里去了。隨后,一群人都齊聲夸樊鎖義,說鎖義真是一個好人,有情有義,將來一定有好報。樊鎖義說,我也不求啥好報,只求她死在我前頭就行,這樣我就沒有顧慮了。又對我說,你們扶貧隊以后不要給我送東西了,我家也用不上。能給點錢最好,我倆現(xiàn)在一點經(jīng)濟來源都沒有,就靠政府給的那點救濟。我現(xiàn)在也沒有啥要求,只要有吃有喝活著就行。

      說著話,樊鎖義揮了一下手說,該回去吃飯了,吃完飯還要洗衣服。說畢,把小電瓶車開到劉鳳菊的跟前說,走,回。一把抱起劉鳳菊,放到車上坐好,嗚的一聲揚長而去。

      一個老年人看著他的背影悄悄地對我說,人是個好人,心地善良。但是有一個字,懶。家里三畝地,都包給別人種了。家也不收拾,衣服也不洗,家里亂得成了豬窩。只要手腳稍微勤快一點,日子都不會是這個樣子。我望著樊鎖義遠(yuǎn)去的車輛,不知道該說啥好。

      幾位村干部對我說過,你別看樊鎖義,人好著哩,你說劉鳳菊那個樣,哪個男人愿意和她在一起?要不是樊鎖義,劉鳳菊都死了幾回了,要不是樊鎖義,村里拿劉鳳菊一點辦法都沒有,就是花錢雇人都找不下。村里大小隊干部都從心眼里感激樊鎖義哩。

      這幾天在路上又多次碰到樊鎖義,他見了我總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問他他又不說。直到前天下午,他專程來到大隊部,找到我,很鄭重地說,老劉,你是扶貧干部,你說,你們能不能幫我。

      我說,我們來就是幫助貧困戶的,當(dāng)然應(yīng)該幫助你了,你說,想干啥?

      他弱弱地說,我想貸點款。我問,貸款干什么?他說,我想養(yǎng)幾頭牛。你看,我還年輕,還能干幾年,我不想這么混日子,也不想老吃國家救濟,我想干點事,養(yǎng)活劉鳳菊。

      我說,好啊,我們當(dāng)然支持你。

      回來之后,我把樊鎖義的話轉(zhuǎn)述給隊長楊繼躍和第一書記毛瑩業(yè),他們都同意。說我們來就是幫扶貧困戶的,他們想自己勞動養(yǎng)活自己,不愿等靠要,這是好事。我們一定要支持。

      這一段時間,我們幫扶隊正在思考搞一些項目,讓貧困戶參與,比如養(yǎng)雞、養(yǎng)牛,搞林下經(jīng)濟。而樊鎖義身體健壯,智力健全,完全可以參與。

      接觸樊鎖義其實次數(shù)并不算多,但給我印象很深。他外表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卻心地善良,重情有義。

      花錢買個假老婆

      第一次看到裴向林,是在大呂村貧困戶座談會上。二十多個貧困戶,大多是老弱病殘,但卻有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坐在其中。他長得清瘦清爽,文質(zhì)彬彬,輪到他說話,聲音低而細(xì),我和他距離只有五六米,但幾乎聽不大清楚。而且聽口音好像不是夏縣人。當(dāng)時我就納悶,這個人這么年輕,身體也挺好,怎么會是個貧困戶呢?

      裴向林的幫扶責(zé)任人是局長王常偉和監(jiān)察室的張艷霞。王局長第一次去看望裴向林家回來之后,很高興地說,裴向林很快就能脫貧,已經(jīng)看到希望了。我們問他為什么,他說裴向林還年輕,老婆也年輕,兒子二十多歲,正是能干的時候。只要稍微努一下力,幫一把,很快就翻身了。他還說,裴向林還有一個小女兒,正在縣城上小學(xué)。臨走時,我還給小姑娘留了二百塊錢。王局長說,對這一家人,我很有信心。

      后來我多次陪著王局長去裴向林家慰問。因為天漸漸冷了,王局長給裴向林還有他孩子帶去了好多棉衣服。

      我第一次去他家,走進大院,只見干凈整潔,各種各樣的東西堆放得有樣有行??繅μ幋钪粋€簡易棚,樹枝剁成的柴火整整齊齊摞成兩排,各種農(nóng)用家具都靠著墻根擺放著。整個院子讓人看起來很舒暢。一個中年女人正在最里間屋門口一個煤氣灶上炒菜。藍(lán)色的火苗正旺,鍋里發(fā)出滋啦滋啦的響聲,一股蘿卜燒粉條的香味在院子里彌漫。

      正面是一排平房,雖然不是新蓋的,但并不陳舊,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裴向林掀開正中屋子的門簾,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站了起來,很熱情地和我們打了招呼,然后就坐到靠門的一個沙發(fā)上。小伙子個子不高,壯壯實實,看起來和裴向林不大像。

      屋子好像剛剛粉刷過,墻壁雪白,沙發(fā)收拾得干凈整潔。

      我們在沙發(fā)上坐下來,那個中年女人也進來了,陪著我們聊天。王局長很關(guān)心地噓寒問暖,鼓勵他們好好生活,并詢問他們最近有什么打算。裴向林說他想種幾畝花椒,因為這幾年花椒樹效益很好。王局長說,種花椒確實不錯,但要和村子里的主導(dǎo)產(chǎn)業(yè)一致?,F(xiàn)在大呂村主導(dǎo)產(chǎn)業(yè)是核桃,已經(jīng)形成規(guī)模,還成立了合作社,將來客商會自己找上門來聯(lián)系業(yè)務(wù),銷售市場可能要好一點;再說村干部抓主導(dǎo)產(chǎn)業(yè),會有專門人負(fù)責(zé),有技術(shù)指導(dǎo),有配套服務(wù)。你一個人種花椒,可能在這一方面就有問題,沒有技術(shù)指導(dǎo),沒有規(guī)模,沒有市場,困難就會大一些。所以你還是認(rèn)真考慮考慮。不過,你需要幫助我們一定盡力支持的,這一點你放心。

      裴向林性格內(nèi)向,靦腆,不多說話,只是點頭。即使說話也是小心翼翼。我們和他說話時,他總是連聲答應(yīng)著:那是,那是。

      那個中年女人一直沉著個臉看著我們,始終不說話。我們走的時候,一家人都站起身,把我們送到大門口。女人還是不冷不熱,男孩子倒顯得很熱情。

      出來我問張艷霞,這一家人都很年輕,都是勞力,家里也沒有老弱病殘,怎么會是貧困戶?

      張艷霞說,這是一個新組合的家。才兩個多月。那個小伙子是女人的兒子。女人還有兩個女兒,都成家了。裴向林也有一個女兒,正在上初中。

      王局長說,聽說那兩個女兒挺好,她們母親來這里時,還送了好多東西。家里的電視、窗簾還有床上用品都是女兒送的,還給了她媽幾千塊錢。這樣挺好,有女人在家招呼,裴向林的女兒也有人照顧了,裴向林就可以出去打點工掙錢了。

      我說,裴向林是哪里人,我怎么聽不清他的話?

      張艷霞說,村干部說內(nèi)蒙的,我問了裴向林,他說是甘肅的。

      那怎么能到夏縣?

      這就不知道了。

      又一次去他家,是一個雨天。裴向林一家人都在。我看到他們一家人臉上的表情都和當(dāng)時的天氣一樣陰郁,冷冰冰的。也好像不愿意和我們多說話。閑聊了幾句,我們就出來了。大家都說這一家人怪怪的。

      這一家人的行為,引起了我的關(guān)注。

      回來之后,我翻看裴向林的相關(guān)資料,了解裴向林的基本情況。

      在2015年12月10日填寫的檔立卡貧困戶申請表上,他的基本上情況是:

      裴向林,家住7組,家庭人口2人,有勞動能力1人,家庭人均收入2700元。

      在2017年填寫的結(jié)對幫扶貧困戶聯(lián)系卡上,他的情況是這樣的:

      裴向林,男,1972年11月生,45歲,喪偶。短期建筑隊務(wù)工,兼照顧孩子,低保戶。女兒,裴xx,2004年1月生,13歲,上初中。該戶有磚木結(jié)構(gòu)房屋7間,責(zé)任田4畝,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耕作,種植小麥、玉米。

      在具體幫扶措施中,有這么一條:加強聯(lián)系溝通,及時交流跟蹤,鼓舞精神,提高其脫貧致富的積極性和自信心。

      看到這里,我的心里觸動了一下,正像我猜測的那樣,這是一個缺乏自信的人??梢詳喽ǎ欢ㄊ苓^某種傷害和打擊,也可能在某一段時間,已經(jīng)缺乏生活的勇氣。填寫幫扶措施的人,一定對他的過去有比較深入的了解。

      正好開會,全村大小隊干部都參加了。會議結(jié)束之后,我就向村干部打聽裴向林,問他現(xiàn)在到底是啥情況,那個新婚的女人是從哪里來的,怎么到咱村里的?

      幾個干部都說,其實我們對她的情況也不了解。我們也都是聽別人說的。那個女人比裴向林還大四五歲。一共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成家了,一個兒子離婚了。兒子還有一個兒子,現(xiàn)在都跟著這個女人過來了。這個女人不大愛說話,好像和裴向林也合不來。其他就不知道了。

      那你知道裴向林是哪里人?

      具體不很清楚,好像是內(nèi)蒙的?

      那他怎么到咱村里落戶的?

      這個也不清楚。糊里糊涂就成了咱村的上門女婿,落了戶了。

      那后來這個家怎么就剩他一個人了?

      幾個人互相補充說,裴向林剛到這個家的時候,過了幾年好日子。岳父岳母都是好人。前幾年這里是大呂鄉(xiāng)政府駐地,有五六千人,村里有醫(yī)務(wù)室,岳父是司藥員,就生了一個女兒,招裴向林做了上門女婿。沒過幾年老兩口都不在了,媳婦也得了大病,看病看了七八年?;藥资f,最后還是死了。給裴向林留下一屁股債和一個女兒,成了一個貧困戶。

      原來這么回事。清楚了,這就是典型的因病致貧貧困戶。裴向林真的是一個苦命人,千里迢迢,來到山西,好不容易有個家,卻落得這般結(jié)果。在大呂村,他無親無故,只有一個女兒相依為命?,F(xiàn)在再次成家,有了女人,沒想到女人卻一下子帶來三口人,加上自己的女兒,這個家由兩口人馬上變成5口人,裴向林還成了爺爺,他們能在一起生活嗎?裴向林一下子能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嗎?那個女人是真心和裴向林過日子嗎?他們到底能走多遠(yuǎn)?我一下子擔(dān)心起來。

      但愿我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

      有一天早上我在大呂村早市上溜達,卻迎頭與推著自行車的裴向林撞個正著。他先看見我,和我打招呼,聲音小得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倒是我和他打了招呼,才算正式見面。我倆就站在路邊聊天。我問他,裴向林,認(rèn)識這么長時間了,我們都還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人,是內(nèi)蒙的還是甘肅的?他像個女人一樣淺淺地笑著說,我是甘肅天水的。他的話仔細(xì)聽其實不難懂。我說最近過得怎么樣,他說,還行。我問,你為什么老想著種花椒?大呂村沒有人種花椒啊,你是怎么想的?他說,我前一段時間回老家去了一趟。老家的人都種花椒。漫山遍野都是花椒,香港、廣東、新加坡的客商都到那里收花椒,價格好得很。一畝地都是五六千。我們那里可比咱這強多了。

      我說怪不得你一直想種花椒,原來根子在這啊。隨后我問他最近過得怎么樣,日子還好吧?他連說好著哩好著哩,我還有事,有空了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推著自行車就急急忙忙走了。

      有一天我在大隊部門口又碰見他,只見他推著自行車低著頭從村委會出來,情緒好像不是太好,也不和我說話,騎上車就走了。天已經(jīng)涼了,他穿的衣服過于寬大不合身。瘦瘦弱弱的身體在自行車上就好像一片葉子晃晃悠悠。

      村干部立在村委會門口望著他的身影,說了聲,這娃。

      我問,怎么了?

      村干部說,老婆跑了,找不見了。

      因為啥?

      誰球知道!

      一句話又讓我對裴向林擔(dān)心起來。

      到了晚上,我正在住處寫東西,傳來輕輕地敲門聲。拉開門一看,是裴向林。打過招呼進了門坐下,我問他是怎么一回事,他穩(wěn)了一口氣,才綿綿纏纏不緊不慢地給我說,他的女人跑了,已經(jīng)一個禮拜了,還把孫子丟在這里。我問為什么跑了,是不是吵架了?他說是的。這個女人和他根本不是一條心,心老在外頭,好像惦記著什么人。在家里什么活也不干。從來也不關(guān)心人。你們每次去見她做飯,那就是給她和她兒子做飯,我根本就吃不上。我每次干活回來,她也不問我吃了沒有。我想吃了,就到鍋里舀一碗涼飯,都是他們吃剩下的。一天到晚就在家里看電視,也不和我說話。你和她說話,她說看電視哩,少說話;12點也不睡覺,半夜1點才睡,和她說話,她說睡覺了不要說話??傊且惶斓酵碚f不上十句話,一天到晚吊著一個臉,冷冰冰的,幾個月了,我沒見過她笑臉,還不如個機器人。我說了她兩句,發(fā)了脾氣,人家就走了。

      我問,你倆是怎么認(rèn)識的?

      他說你,媒人介紹的。

      媒人你認(rèn)識嗎?

      認(rèn)識。

      我不好說什么了。

      裴向林說,這個女人是不是個騙婚的?

      騙你什么了?

      她已經(jīng)拿了我?guī)兹f元,我所有的積蓄都給了她。

      你為什么要給她?

      她問我要,說是彩禮。沒辦法,我就給她了。

      我說他,你怎么這么老實?!她要你就給她?有沒有中間人?

      沒有。我想問她要錢。要是她不給,我就到法院告她去。

      我說,你先別急,她孫子還在這里,說明她不是要離開你;說不定人家有什么事,先等等看看,不要著急。

      裴向林聽我說完,心不在焉地笑了一笑,起身走了。

      我追出來,他已經(jīng)騎上自行車,消失在黑夜里。

      這真是屋露偏遇連陰雨,破船又遇頂頭風(fēng)。

      此后幾天,關(guān)于裴向林的事情再沒有聽到消息。大概十幾天之后,第一書記毛瑩業(yè)給我說,裴向林找他來了,問他能否到公安局報警,能否找到那個女人追回財產(chǎn),村干部能不能幫他的忙。毛瑩業(yè)看他著急上火的樣子,就先開導(dǎo)他,說是每個人之間都有恩恩怨怨,你不要著急,不要怨恨,先把自己和孩子的生活照管好,我們共同來想辦法。

      一晃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王局長和我們扶貧隊一直關(guān)注著裴向林,先后多次到他家看望他,但每次都是急急忙忙,沒有更多的交流。

      2017年10月31日,也就是今天早上,天氣寒冷,蒙蒙細(xì)雨。我和隊長楊繼躍再一次來到裴向林家。恰好裴向林也剛進門,把我們迎了進去。

      院子還是那么整潔,雨水打在院子里的簡易棚上,嘩嘩直響。

      我問他,還是你一個人在家?老婆回來了沒有?他說沒有,已經(jīng)走了四十多天了,不僅沒有見過人,連手機號碼都換了?,F(xiàn)在是人財兩空,怎么辦?

      我問到底拿了你多少錢。

      他說兩萬,都是他從父母兄弟那里借的。父母都八十多歲了,兄弟姐妹掙兩個錢也都不容易,現(xiàn)在我都沒法見家人。真是個騙子,是個大騙子!

      我問他,你倆到底是怎么認(rèn)識的?

      他說,是村里一個人介紹的。一開始兩個人還能說得來,一個月之后就進了門。還請了街坊鄰居、村組干部吃了一頓飯,算是正式娶回來了。但人家一直不領(lǐng)結(jié)婚證,就這么糊里糊涂地過著。結(jié)果沒幾天就跑了一次,在外頭停了五天才找回來。在家待了一個多月,又跑了。再沒回來。

      她不是還有一個孫子留在你這里嗎?

      人家把孫子留給我,我一個人帶了十幾天。但我不能老帶孩子啊,要出去給人打工,他兒子就偷偷回來把孩子帶走了。

      我又問,你老家到底是哪里?

      甘肅天水秦甘縣。我家里姊妹六個。

      喔。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問了幾次了,都沒有弄清楚,你是怎么來到大呂村落戶的?

      他說,我原來在陜西給人打工,后來跟人來到禹都市場一家飯館打工,碰上大呂村一個老漢,問我愿意不愿意做上門女婿,我就同意了。2000年結(jié)婚落戶到到大呂了。

      那怎么這個家就剩下你和孩子兩個人了?

      結(jié)婚之后不久,岳母就去世了;三年之后,岳父也去世了,都是六十多歲不在的。第四年老婆就得病了,嚴(yán)重的糖尿病,后期腎衰竭,皮膚變形,人瘦得皮包骨頭,三年前死了。生了兩個女兒。老大9歲時也死了,醫(yī)生說是先天性心臟病,死在老婆的前頭,對老婆打擊太大啊?,F(xiàn)在就剩下我和二女兒了。我本來不想娶老婆的,想出去打工,但孩子上學(xué),星期天放假需要人照顧,所以就想找個女人照顧家。沒想到卻成了這個樣子。唉。

      那你在大呂村舉目無親,無依無靠,有沒有想過回到你老家去?

      想過啊,可是不行啊。我們那里雖然收入比較高,可那里是山區(qū),山高溝深,交通不便,孩子上學(xué)不方便。我不想影響孩子。我這么大年齡了,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但是我不想讓孩子跟上我受罪,不想影響她上學(xué),所以我還要堅持。

      那你最近主要經(jīng)濟來源是啥?

      就靠給人打臨時工、小工,一天能掙100元?;钜膊欢啵饕┖⒆映燥?。

      我說,如果我把你的事情寫成文章,讓更多的人知道,大家都來幫助你,可以嗎?

      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一個大男人,讓人來幫助,真不好意思。

      我們走的時候,他把我們送出大門。雨下得正大,雨水打濕了我的衣服,但我看著瘦小柔弱的裴向林,忽然覺得我們沒有能力幫助他擺脫貧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是我們的罪過。

      我們剛回到大隊部,村主任來了。他聽完我們的情況介紹,就對我們幾個人大聲說,你們目前最主要的任務(wù)就是抓住那個女人。抓不住她,就把我們貧困戶害死了!

      但是,這個女人能抓嗎?怎么抓?

      局長王常偉幾次給我們扶貧隊交代,第一,和有關(guān)部門聯(lián)系,看能否找到這個女人,既然不愿意在一起過日子了,就把錢給退回來,減少裴向林的損失。第二,如果找不到這個女人,就到公安或者法院,該報警報警,該起訴起訴。第三,幫助裴向林樹起生活的信心。第四,繼續(xù)加大幫助力度,不能讓孩子生活受到影響。

      我問過裴向林,那你知道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哪里人,我們能不能到她的娘家找到她?

      裴向林說,這個女人的娘家是陜西人。16歲的時候就嫁到了聞喜。在聞喜生活了二十多年,后來男人死了,她也就不在聞喜住了。

      你去過那個村子嗎?

      去過。裴向林說,剛開始認(rèn)識的時候,我就要求到她的家里看看,就相跟上去了。她家離聞喜縣城不遠(yuǎn),但路太難走,在一個山上邊,上山的路只能過一輛車,兩個車碰上了,就錯不過了。就是在那里,我見到了她家人、她兒子、姑娘還有幾個親戚。

      你覺得這一家人對你是真心的嗎?

      當(dāng)時女人看起來好像很真心,她的兩個女兒也不錯。我們結(jié)婚時,還送來了電視、床上用品。兒子也來了,住在這里,都好像把我這里當(dāng)成了家。

      當(dāng)時結(jié)婚時,你覺得她是認(rèn)真的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結(jié)婚時,她娘家人還有兒子、女兒都來了,我感覺大家還是比較重視的。不像是騙婚的。

      在此之前,你對這個女人認(rèn)真地了解過嗎?

      了解過啊,介紹人是咱們村子里的。我問他,他說這個人很實在我才來往的。她離開聞喜后,先后嫁過兩個男人,不知怎么回事過了不多長時間就離開了。后來在空港租了一間房子,帶上孫子一起住。就在這個時候我們認(rèn)識的。

      聽完裴向林的話,我感覺到裴向林在這個事情上做的還是比較謹(jǐn)慎的,至少,從他的敘述上是這樣的。但這個女人和他結(jié)婚之后,為什么變了一個樣子,為什么不和他真心過日子,她到底怎么想的。事情發(fā)生之后,我們再沒有見過這個女人,所以就不得而知了。

      裴向林后來幾次找到我們,說他到縣公安局報案了。公安局告訴他,目前還不能證明這就是騙婚,最好的辦法還是先找到人,能過就過到一起,不能過,就把錢退了。實在找不到,再報案立案。

      裴向林說,這一段時間,他每天在外打工,一天能掙100多塊錢。等冬天天氣冷了,不能干活了,他就專門出去找這個女人或者報案。他的要求不高,只要把借的錢退還就可以了,其他亂七八糟白白花了那么多的錢都不要了。

      11月15日,王局長請來單位的法律顧問,我們一起討論下一步方案。律師的意見,如果單純是家人走失,立案的可能性不大,屬于家庭內(nèi)部事務(wù)自己處理。但如果以詐騙案件立案,可能性較大,但必須有證據(jù)。

      最后決定,我寫一個報案材料,到派出所報案。

      根據(jù)裴向林的口述,并結(jié)合我個人的觀察,我認(rèn)為,這應(yīng)該屬于一起騙婚案件。第一,兩個人有媒人介紹,按照農(nóng)村傳統(tǒng)觀念,這是一個必須的程序,對方提出要彩禮,裴向林也按照風(fēng)俗習(xí)慣予以支付,但對方卻一直以各種理由為借口不和裴向林辦理結(jié)婚證,這是不想結(jié)婚的一個證據(jù);二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之后,雖有夫妻名分,卻無夫妻之實,對方一直不愿意與裴向林發(fā)生夫妻關(guān)系;第三,夫妻二人一直沒有交流溝通。據(jù)裴向林講,生活在一起之后,對方一直不和他說話,每天不超過10句;第四,對方根本不關(guān)心裴向林的生活,既不給他做飯,也不過問其生活需求,每天沉著臉,冷冰冰,而且,動不動就離家出走。這次出走已經(jīng)兩個多月,到現(xiàn)在手機停機,她的兒女也不接裴向林電話,無法聯(lián)系。根據(jù)以上四個理由,可以說明,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不愿意和裴向林組成家庭,其目的就是騙錢。所以說是一起騙婚案件。

      目前,這個事情還在進一步落實推進中。市國貸局黨組書記、局長王常偉親自主抓,聘請法律顧問介入,在多次組織專人和裴向林、女方家人及媒人協(xié)商無果后,決定進入司法程序依法處理此事。最后的結(jié)果我再向大家匯報。

      【作者簡介】劉紀(jì)昌,1963年6月生,山西芮城人。1984年畢業(yè)于山西大學(xué)中文系。出版有 《醬豆的滋味》 《河山風(fēng)骨》《文明的曙光》《永遠(yuǎn)的侯為》《扶貧紀(jì)事》《青惑》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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