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春榮
小時候,父母工作忙,沒空管我,我從小跟著奶奶長大。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命根子”,但我的奶奶絕對是個另類,她對我這個小兒子家的大孫子可從未寵愛過。
奶奶的壁櫥里有個紅糖罐,在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糖的誘惑對于小孩來說是抗拒不了的,就連母親從廠衛(wèi)生室里帶回的幾粒帶糖衣的打蟲藥,我們姐弟都當(dāng)做稀罕物。平時家里哪個孩子生病身體不舒服了,奶奶便會取出紅糖罐,取一勺紅糖拌在我們的玉米糊糊里,那就算是最大的奢侈了。
有時奶奶也會“開恩”,家里哪個孩子表現(xiàn)好,積極勞動了,奶奶便會獎勵一勺紅糖。說是獎勵,其實每個孩子都有。因我上面兩個姐姐,父母對我疼愛有加。家里有好吃的,姐姐都不和我爭搶。奶奶分紅糖時,大家和我分的一樣多,我就不高興,躺在地上打滾示威,奶奶見狀便會沒收了我的紅糖,都分給兩個姐姐吃,還不許她們偷著給我。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耍脾氣了,但我在內(nèi)心開始記恨奶奶,因為她太狠心。
上學(xué)后,每逢暑假,我們家里的孩子都會被奶奶送到鄉(xiāng)下的親戚家下地勞動,奶奶說小孩子干不了農(nóng)活也得跟著大人到莊稼地里去,不知道被玉米葉拉傷皮膚的痛癢滋味,哪知道糧食來之不易,哪懂得坐在教室里學(xué)習(xí)是最輕松的差事。
等我上了高中,暑假里,奶奶讓父親給我找了個工廠去打零工,還囑咐父親,哪個車間最熱最累便讓我去哪兒。四十多度的高溫車間,人往車間一站,不一會兒身上衣服就被汗水浸透,別說干活了,簡直就是在蒸籠里煎熬。一個暑假下來,我掙不了多少錢,人也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考上大學(xué),暑假和幾個同學(xué)商量想結(jié)伴到處游玩一下。本以為脫離了愛擺布我的奶奶,誰承想奶奶不同意,硬是逼著父親把我叫回家,還把我安排到舅舅的工地上千活。我和農(nóng)民工在一起搬運材料,拌制砂漿,要不是假期短,奶奶一定還會讓我學(xué)干泥瓦匠。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經(jīng)歷了過山車似的人生,單位破產(chǎn),做生意失敗……但每一次跌倒我都會咬牙爬起來,因為大不了我回農(nóng)村種地或去工廠干苦力,我又不是沒干過。
或許,正是奶奶從小對我近似于無情的管教,才使我一次又一次勇敢地面對未來,因為她常對我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男孩子只要能吃得了苦,就啥也不怕?!?/p>
如今,奶奶已去世多年,我卻時常想起奶奶,想起她操著方言教導(dǎo)我的情景。當(dāng)初的不理解,時隔多年,卻品出了滿滿的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