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雪
因為春天遲遲不歸,便去陌上河邊尋找春天的影子。
陌上,依然殘留著冬天的衰敗與枯黃,只是從田野里吹過來的風,雖說依然有些料峭,但已經(jīng)有了些許柔和的暖意。我走上了一條窄窄的土路,就在那條曾走過許多次的路上,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路邊幾片緊貼地面的小綠植,雜在枯草叢中,散落在枯葉間,細小、低矮,貼在地面上,或者說是緊緊地抓著地面。細細密密的小腦袋依依挨挨著,泛著黃綠色,像是褐色泥土上的一塊補丁。我俯下身子去瞅,身高超不過一厘米。苔蘚?曾經(jīng)的記憶讓我想起了這個詞語,形色軟件給了一個準確的答案——葫蘆蘚,苔蘚的一種。
葫蘆蘚,可能這是我第一次認真關(guān)注苔蘚的種類與名字,甚至看到了它放大若干倍后的樣子,葉又小又薄,無葉脈,如卵形或舌形。葫蘆蘚和其他的苔蘚一樣沒有真正的根,只有短而細的假根,依附于物體的表面。
兒時倒是經(jīng)常與苔蘚相遇,村里的老水井,多年不動的石舂、石磨,還有青磚老屋的墻根,那些潮濕的地方常常見到它們的身影。守著一方小小的空間,春風秋風里自生自滅,不曾染上煙火的氣息,也入不了村里人的眼,它們仿佛不知物質(zhì)貧苦歲月的憂愁滋味。
天空依然陰暗。河邊、陌上、村莊里沒有春花的身影,高樹的枝頭依然空落落的,一如冬天一樣沉默。那柳樹,也只是遠遠地能望見一點微黃的煙霧。
民間有句諺語:“三月青苔露綠頭,四月青苔綠滿江?!辈徽撃囊环N青苔,它們都會踩著生命的規(guī)律鼓點,來到自然界中??墒谴藭r三月未至,二月也只是開個頭而已。
路邊的這些葫蘆蘚已迎來春天,只是它們生長在被目光遺忘的角落里,很難成為被人關(guān)注的風景。人們常常以柳樹以春草以春花來衡量春天腳步的快與慢,來判斷春天氣息的濃與淡,這些葫蘆蘚在春天里一直被我們忽視著遺忘著。
葫蘆蘚和其他苔蘚一樣,屬于低級植物,只能寄生于陰暗潮濕的地方——一般的生命在這里不能生長,也不屑于生長。它低矮的身子、微小的莖與葉,彰顯著它們的生命力和生活志向。無論環(huán)境怎樣不盡如人意,從不錯過屬于它們的季節(jié),也從不喪失生長的勇氣。
我蹲下身子,與一叢葫蘆蘚對視。
和自然界里的其他植物一樣,葫蘆蘚并不能選擇自己的生命形態(tài)與生長方式。在漫長的冬天里,它們?nèi)套∧目释?,傾聽著自然界的生長腳步,一點點感知著變來變?nèi)サ臏囟?,甚至最早觸摸到了春風的氣息。是哪一天它們開始舒展微小的筋骨,探出了小小的腦袋,我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但葫蘆蘚們自己知道。
它們知道,那是屬于它們的春天。它們知道,春風屬于萬物,屬于每一種苔蘚,也屬于不為人注目的葫蘆蘚。
責任編輯: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