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平
地殼運動的撕裂聲中,我聞到高山和大海搏擊的吶喊。
骨斷了,重新拼接。血干了,重新輸入。
海水退出戰(zhàn)場,撤下旌麾。戰(zhàn)船粉碎,船手趴在浪花上,戰(zhàn)栗。
巖石從砂礫里爬出來,咸腥沾在身上,涂抹顏色。和海水一起長大的生物,原本一起共進退,兀自流落江湖,拋下兄弟。最終在砂礫魂歸湮滅。
平鋪直敘的大漠,在駱駝的蹄聲里沉睡不醒。
一條河穿越而出,跌跌撞撞,從此有了華夏文明。
歷史,坎坎坷坷,褶皺前行。我聽到中華脊梁生長的拔節(jié)聲,每一次升華就是一次煉獄,每一次煉獄,就是一次再生。玉門關
我站在殘留的烽火臺上,眺望茫茫天際,太陽如一個孤獨的牧人,在黃沙漫卷中消瘦。
旌旗獵獵,鼙鼓聲聲。游牧民族銅酒杯碰碎的感情,鑄成了玉門關的堅忍。
彎弓,刀劍,火拼一輪殘陽。
玉門有關。莽莽蒼蒼的雪,一點一點地收攏,一點一點地剝蝕。駱駝刺抬起頭,在沙燕的嗚叫聲里,開疆拓土。
關外,將士手握弓箭,挎著彎刀,踩著薄雪。馬蹄敲碎了大漠的平靜,吶喊聲,埋葬了自己。
箭矢落在關前,鉆進沙土。噗的一聲,鮮血在砂礫上滴落,綻開一朵美麗的紅杜鵑。
刀刃斫削砂墻,進出火星,留下的白色印痕,如一支粉筆計算輸贏的歷史。
戰(zhàn)鼓擂動,旌旗劃出一道弧線,在太陽的影子里潰退。
一段歷史就這樣跌宕,磨礪著權力的刀鋒。多少無辜的生命,抱著蒙昧的幻想,變成枯骨。
玉門關,在溽熱和冷風中矗立。那一截歷史,在狼煙中消磨。歲月滄桑,駝鈴留下口令
月輝灑過來,拉長岫山的剪影。
冷冷的光,若明若暗。潮潮的駝背結了一層霜。
叮當,叮當,叮當。唯有這鈴聲,敲醒大漠的沉睡。
四根柱子交替移動,把月亮踩成自己的碎影,把星星種在腳印。于是,趕駝人的酒壺,一半裝大漠的歷史,一半裝苦辣人生。
起風了。黃沙曼舞。
駱駝捂熱沙礫,烤燙一場冰冷。趕駝人的鼾聲,掃平了深夜的孤寂。
太陽伸著懶腰,露出純粹的笑。清洗過的天空,表白著自己的純凈。駱駝站起來,咀嚼大漠,咀嚼一路風塵。踩著沙礫,踩著光陰。 路在哪里? 茫茫沙海,沉浮過一座城市。國王的駙馬和公主,一個在東南,一個在西北,未曾愛過一回。
熱浪焦烤著駝隊。太陽成了幫兇。焦渴,疲憊,駱駝是一口水井。
多年之后,駱駝的骨頭堆成沙峰。我搜尋曾失去的汗水,玉門關風雪搜集的腳印,是最好的標本。歲月添加的滄桑,無疑,是一串駝鈴留下的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