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星天 豆角
會春和德全,一邊幫著鎖成給他母親搭架床鋪,一邊同鎖成母親閑聊著村里時下的逸聞趣事,從張家長說到李家短,遍及大事小情,甚覺新鮮。嘮到他們自己家里的狀況時,會春和德全都現出著急的神態(tài)。眼瞅著就進入農歷臘月了,會春媳婦已懷孕六個多月,再有三個多月就該生孩子了,他當然著急惦記。德全呢,父母已托媒人給他在鄰村物色了一個馮姓家的姑娘,對方也在等著他回去相親。
眼下,會春和德全十幾位來城里打工的村民,因為承包的從季春干到入冬的土建工程活兒,迄今仍有三分之二的勞務費沒有要到手里。而發(fā)包商蘭復良則找出種種托詞遲遲不給結付。會春的父親,為了能安撫和籠絡住同來的村民跟他要賬,便采用了“人海逼宮戰(zhàn)術”前去坐等催要,因此也就沒讓自己兒子會春回去。
同時,他們已同都市早報開展圍剿拖欠農民工工錢“清欠風暴”欄目的記者取得了聯系,準備借助新聞媒體的威力,給蘭復良施壓,向他討要在欠的十八余萬元勞務費。會春說,近日已有了實質性突破,蘭復良終于答應臘月底前全部還完。
這一消息,令鎖成振奮,如果真能要回那筆勞務費,拿到屬于自己的近兩萬元錢,他就可以把父親去世時從耿振興那里借下的兩千元錢和正在拖欠的房租錢一塊都還清了。不過,守著母親的面,他沒同會春和德全說這些,他怕母親難過。
夜深了,鎖成的小屋里一片漆黑寂靜。梁時蘭躺在剛搭起的床鋪上怎么也睡不著,她和兒子鎖成一塊在省城打工生活的日子就這樣開始了,可她看到的鎖成生活狀況跟她想象的大不一樣。此刻,自己的床鋪那面?zhèn)鱽砹藘鹤雍êㄋサ谋窍⒙暋?/p>
梁時蘭像烙餅似的翻過來覆過去地想著心事。這接下來的日子怎么過呢?怎樣幫助鎖成把日子過得寬裕起來?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出個頭緒來。
室內的光線黑蒙蒙的,溫度也冷森森的,它們像一重重陰云和一股股寒流漫過了梁時蘭的身心。梁時蘭在默默地流淚,無聲地嘆息??赊r村老家是斷不能再回去了。來之前,她已把自己住了近半輩子的三間草坯房賣了,賣了五千八百塊錢后,她拿出五千塊錢還了一些急等用錢的小債主。余下三萬多元饑荒,就只能交給大兒子和二兒子分擔償還了。
說實話,她是何等心疼大兒子和二兒子??!他們雖然都有了自己的家,可日子過得都不富裕。大兒子生了倆丫頭,一個十一歲,一個九歲,指望不上她們幫父母干活不說,還得供她倆上學花錢。二兒子倒是有個五歲兒子,可二媳婦自去年做了腹腔腸道大手術后,身體就一直病病歪歪,根本干不了地里的農活,還時不時地吃藥花錢。
兩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兒子,一年四季里,只能靠使力氣刨地壟溝種糧換錢,可承包到家的那幾畝地一年操持下來,扣掉買種子錢、買化肥錢、買農藥錢等七零八碎的投入之后,根本剩不下幾個錢。在老伴兒落炕治病的這些年里,家里欠下了一大堆驢打滾的饑荒,不指望兩個兒子還,還能指望誰呢?老兒子鎖成還沒成家,眼下孤身在外打工,能糊上自己的嘴就不錯了,還能指望他還饑荒?何況他還未娶媳婦呢!
她忘不了自己在老伴兒臨咽氣前說過的話:“你不用掛著鎖成,等你走了,我就把房子賣了,去城里跟他一塊兒過,不論多難我都要幫他說上媳婦成上家,最后就在他那兒養(yǎng)老送死了。等到了那一天,我再回來陪著你……”聽了這些話,老伴兒流著渾濁的淚水,勉強閉上了眼睛。
老伴兒死后。她掂量再三,聽從了鎖成的主意:把房子賣掉償還一部分饑荒,然后把村里分到她和老兒子鎖成名下的承包地,分別交給老大老二耕種,這樣既能貼補他們的生活,也能讓他們盡快償還自己分擔的為父親治病欠下的饑荒。她去城里同老兒子鎖成一塊兒生活,就等于把自己的養(yǎng)老負擔從老大老二身上卸下了。
處理完老伴兒的喪事、聯系好老房子的買主后,她就把三個兒子叫到了一塊兒,同時請來了村長和村支書作證,召開了一個家庭會議。她說:“我和你爸這輩子就養(yǎng)下了你們哥仨個,沒留下啥財產,只剩了一堆饑荒。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當老的養(yǎng)了你們的小,你們當小的就該養(yǎng)我們的老,這是一報還一報,公道合理,誰也不欠誰的。
“你爸活著時治病欠下的饑荒和我今后的養(yǎng)老問題,我是這樣盤算的。饑荒呢,今天就歸到老大老二你們兩家名下負責償還了,一家擔上一半。自古有話‘父債子還。我和老三鎖成名下的承包地,就二一添作五,暫時分成兩份,老大老二各得一份,由你們兩家耕種,算是對你們做點幫助性補償吧。”
“我以后的生活,就到城里跟老三一塊兒過了。他還沒娶媳婦成上家,就靠著打工賺錢生活,趁著我還能動彈,想方設法幫他把終身大事辦了,然后就在他那兒養(yǎng)老送死啦!這樣分配算是公道吧。你們哥仨兒要是沒啥意見,咱就請村領導給做個證立個字據,今后也有個遵循和把手。行不行?”
她眼睛濕潤地在兒子們的臉上巡視著,兒子們都低下了頭。的確,這樣近似于分家散伙的家政會議,對于每個家人來說,都感覺不好受。
鎖成帶頭表明了贊成態(tài)度,大哥二哥也都同意。于是,由村支書執(zhí)筆起草,由村長作保簽字,立下了鄭家家庭債務分割協議。家政會議開完,鎖成就趕回省城打工去了。
當梁時蘭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已十多天之后了。她離開村子那天,老大鎖望老二鎖福淚眼迷離地跟在母親兩側,兩個媳婦拿著給婆婆路上吃的包裹跟在后頭,孫子孫女們相隨著依依不舍。走出村子,梁時蘭蹲下身,摟著孫子孫女們親了又親,叮囑著他們要多聽爸爸媽媽的話,好好學習,然后就逼著兒媳們領著孩子們都趕快回去,天太冷別凍著。
兩個兒子把母親送到了公路上的等車處,一直不愿離去。母子間淚眼相看,心里無比酸楚。
車終于來了,眼見母親上了長途客車,哥倆忍不住哭出聲來。老大鎖望告訴母親,他已讓會春爸通知鎖成到時接站了。老二鎖福喊道:“媽,城里待不下去了,就回來!”
開車的剎那,母親拉開窗子叮囑道:“望子,福子,你們可要好好種地,好好生活,好好做人,好好待見媳婦孩子啊……”看著兒子們凄苦的面容,母親用圍巾蒙住了臉。
凄寒的小屋被夜色籠罩著,母親梁時蘭的心里也同樣沒有光亮。未承想到,她這個一輩子也未走出過所在縣城的農家婦女,竟在六十七歲上拋別兒孫、背井離鄉(xiāng),走上了漂泊他鄉(xiāng)的求生之路。
她把頭深埋進被子里,竭力隱忍著啜泣,怕哭出聲來擾醒了兒子。天快亮時,她似乎已從悲痛中爬了出來,變得不再苦悶難過了。是啊,哭有啥用,不死就得活呀。為了鎖成,為了自己向老伴兒許下的承諾,多難多苦,都得咬緊牙關,堅忍地活下去!
天下的母親都是偉大無私的,從做了母親那天起,她就不再是為自己活著了。為了兒女,面前有多大的困難都能承受,碗里有多苦的黃連水都能含笑吞咽下去,面對著無論多坎坷的荊棘路,哪怕是刀山火海,她們都會無所畏懼、無怨無悔、百折不撓地走上去的!
當白晝的光亮再一次爬進棲居著進城打工求生存的貧寒母子的小屋窗口時,也把新一天的希望和追求,投進了他們生命和生活的世界里。梁時蘭輕手輕腳地穿好了衣裳,她要為兒子做好可口的飯菜,讓他有力氣去賺錢。
鎖成穿著那件破舊的黑皮襖,滿懷希望地站在文明街與海城街交匯處的家裝勞務市場上,等待著有人來招雇傭工。可以說,站在這里等待雇傭的每個人,都像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杵在那里,等待著買主前來相看、挑選和論價。確切地說,他們是在陳列推銷著自己的勞動力。鎖成將他的勞動工具——鐵錘和鏨子,豎倚成“人”字形立于腳前,這就等于無聲地標注著自己是專干刨磚地、鑿墻皮、拆隔斷墻等力工活的無聲廣告。
在鎖成的周圍,還三三兩兩地站了些中年男女,他們都穿著干活的工裝,上面沾著噴濺上的漆瘢、灰漿和其他污跡。他們的手里拎著寫有“木工”“油工”“瓦工”“水暖工”、電工或是“刮大白”等字樣的牌牌;有的人則提著一個寫有標明會多種手藝的聯狀牌子,還有一些人靠在捆綁著長竿、掛著漆桶的自行車身上抽著紙煙……
他們在寒風中,長久地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著雇主到來。誰都希望這一天不會白等落空,盼望著能遇到一個大方的雇主,帶給自己一份好活,掙得一份好工錢。
這里鱗次櫛比地匯集了經銷各種裝飾材料商品的臨街商鋪、眾廠家攤位云集一處的大市場等,是省城中為數不多的知名裝飾材料一條街之一。那些專門從事房屋裝修的力工、瓦工、水暖工、木工……自由從業(yè)者,都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在每天早、中午時間,聚集到這里,等待著要搞房屋裝修的雇主招用。
城里的人,習慣稱這些人為“站大崗的”,其中夾雜著大量來城里務工謀生的農民。
鎖成今天沒和會春、德全一起去那家欠了他們工錢的發(fā)包商蘭復良公司施展“人海逼宮戰(zhàn)術”討要勞務費。是因為他口袋里已經一文不名了,他一天不去家裝勞務市場攬工干活掙錢,家里就沒有隔夜的吃食。
他自己一個人時,可以饑一頓飽一頓地對付,可現在母親來了,他不能讓母親也跟著他對付挨餓。何況他自己還背著拖欠的房租等債務,他得去謀當日果腹的吃飯錢。
他今天也和往日一樣,在早六點之前,就坐上了開往市區(qū)的公交車,中途倒換乘坐了另一線路的公交車后,在七點半鐘左右站到了文明街頭的家裝勞務市場。由于時值隆冬,正是北方的家裝淡季,所以這里的市場人氣很冷落蕭條。
他站在天寒地凍的街頭,團著雙手縮著腦袋,用不停地倒跺雙腳抗拒著零下二十幾度的嚴寒。他機警地盯視著每一個向著自己這一方走過來的行人??墒牵嗍菨M懷希望地目睹著一個個人走近,卻又很快地看著人家在自己身邊錯身而去。
直到快九點時,他才看到一個貨車在海城街交通信號燈亮過之后,開到了文明街家裝勞務市場處戛然停住了。從駕駛樓里跳下了一個穿羽絨服的高個中年人,還沒等他走近前,已有幾位急不可耐等待招雇的人迎了上前去。“羽絨服”褪去羽絨服帽兒后,沖著迎上來的力工們說:“我要去道外二十道街陶瓷大市場拉四十箱瓷磚,然后給我搬到七樓上。這些活干完給六十塊工錢,誰干?”
那幾個沖上前的人頓時蔫了,他們用目光交流后,像是瞬間里稱出了“羽絨服”給出的酬勞分量合不合算,繼而都搖頭嘆息著,表明了不干的態(tài)度。
其中,一個戴氈帽的中年男子鄙視地抱怨:“給的價格也忒低了,這么嘎嘎冷的三九天,又是往七樓上扛……不干!”他嘟囔著搖了搖頭,縮著脖子向后退去。其他的人,也都現出掃興的樣子。
見狀,“羽絨服”沒有馬上吱聲,等待了片刻,覺得實在無人理茬兒了,就試探著猶豫地說:“那……就給八十塊工錢,怎么樣?可以了吧!”
“嗨呀,你低于一百塊錢,我們都沒人干!多冷的天兒啊,都快凍死人了!”
“氈帽”一邊回應著“羽絨服”的話,一邊跺著腳一邊又往后退縮著站到身后建筑的背角旮旯里,其他幾位已經心灰意冷的力工,眼里再度燃起感興趣的光亮,但仍想再憋“羽絨服”漲價,也都故意跟隨“氈帽”退到了一旁。
“大哥,我愿意干!八十就八十,我跟你去!”鎖成立刻高聲說道,同時俯身抓起地上的錘子和鏨子,向著“羽絨服”坐的大貨車走去。
“羽絨服”笑著迎向鎖成,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高興贊許,又像是在有意要拍拍試試鎖成的身板能否勝任,繼而爽快地說道:“好啦,小伙子,就用你了,上車!”
鎖成沒二話,把鐵錘和鏨子往“羽絨服”拉貨的車廂板上一扔,蹬著車輪蹁腿跨了上去。車開啟的時候,他的身后即刻傳來了“氈帽”的罵聲:“這個傻玩意兒,真二……”隨后是眾人的哄笑。
鎖成在陶瓷市場把四十箱瓷磚裝到車大箱上后,已經累得大汗淋漓。他的頭上冒著熱氣,通紅的臉面上潤滿了汗珠。
就在鎖成準備攀援著再度爬上貨車大箱時,“羽絨服”從駕駛樓里急忙喊道:“嗨,小伙子,你坐到駕駛樓里來吧。出了這一身大汗,坐在后面大貨箱上是會感冒的!”
鎖成猶豫不決地囁嚅著:“我的衣服太臟,還是坐在大貨箱上吧,謝謝您,大哥!”
“羽絨服”拉開駕駛樓的車門伸出頭來,皺著眉頭命令道:“讓你坐駕駛樓就坐駕駛樓,沒人嫌棄你衣服臟,快著點!你坐在里面歇歇勁兒,一會兒還得給我往七樓上扛呢!”見“羽絨服”不容置疑,鎖成只好爬下大箱坐到了駕駛樓里。
到了“羽絨服”要裝修的樓房門口,鎖成脫下黑皮襖,便開始往七樓扛瓷磚。
起初,他一趟扛三箱,五趟下來,雙臂發(fā)酸腿發(fā)軸,怕出閃失摔損貨物,他就改成兩箱兩箱往上扛了。又過了五趟,他氣喘如牛、雙腿發(fā)軟發(fā)飄,汗水沁透了衣背。再往后,他雖然還是兩箱兩箱往上扛,可速度越來越慢了。
還剩下九箱時,他覺得褲襠里流的汗水粘津津濕膩膩的,同時,口干、惡心、眼暈,一走出樓道門就猛烈干嘔起來。
看到鎖成這副樣子,站在車旁的“羽絨服”沉不住勁了,竟自己搬起兩箱瓷磚往樓道走去了。鎖成愣了,他忙追了上去:“大哥,我扛,我能扛完的,您就讓我扛吧,我一定不會耽誤您家干活的,我馬上就給您扛完……”說這話時,鎖成的眼里充滿了祈求。
“羽絨服”沒理鎖成,一句話也沒說,仍是加快了腳步朝樓上走去。鎖成急了,差不多帶著哭腔說道:
“大哥啊,您就把這活留給我干吧,我……”
“羽絨服”頭也不回地說:“孩子,你放心好了,我說過的工錢一分不會少給你的,我是幫你扛幾箱!”聽過這話,鎖成眼里頓時盈滿了感激淚水,忙扛起三箱追了上去。
扛完瓷磚,“羽絨服”拿著一瓶礦泉水走下樓來,他把礦泉水遞給鎖成,然后從褲兜里掏出了錢包,從里找鈔票。鎖成站在一旁,感激地喝著礦泉水,溫和地對“羽絨服”說:“大哥,您給七十就行了,我沒干那么多。”
“羽絨服”自顧自地數著手里的錢,然后把面值五十元、二十元和十元的鈔票遞給了鎖成:“這是八十塊工錢?!闭f罷,又拿出十元錢填進了鎖成手里: “再給你加十塊坐車錢,請拿好嘍!”然后,和藹地看著鎖成。
鎖成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大哥,我……我沒干那么多活,您不但不少給錢,還多給了十元坐車錢,這……這讓我說啥好呢……”鎖成攥著錢的手禁不住有些顫抖,不由自主地給“羽絨服”鞠了一躬。
“啥也不用說,你挺不容易的。孩子,你多大啦?我想,我兒子也比你小不了幾歲。再干這么重的力氣活時,可要當心啊,千萬別累傷了身體,這可是你一輩子的事!” “羽絨服”眼里露出溫暖又憐愛的光芒。
鎖成不好意思起來:“那……那我應該叫……您大叔才是啊!大叔,謝謝您!謝謝您的關愛!” “羽絨服”笑了。鎖成也感激地笑了。
等鎖成再趕回到文明街家裝勞務市場時,已是下午一點多了。他在附近的一家燒餅店買了三個燒餅、一碗豆腐腦,一共花了兩塊五毛錢,這是他改善生活時覺得最經濟可口的午飯了。不然,他只舍得在路邊的饅頭店里,花一塊五毛錢買六個小饅頭,再要上一碗白開水,點點兒醬油就著吃下去,勉強填飽肚子補充體力,算是吃了一頓午飯。
走出燒餅店,鎖成拎著錘、鏨經過一家賣水泥、河沙的露天貨攤處時,正遇到一位女買主要裝運十袋水泥拉回家去,她家住得很近,是一樓。因為水泥袋子很臟,她又急著用料,所以愿出二十五元錢雇工。鎖成沒有還價,欣然接受了。
干完活,已是下午三點多了。雖然天氣尚早,可冬天天黑得早,估摸著不大可能再找到什么活兒了,鎖成就往家趕。他想,母親一定等著急了。他摁了摁揣在衣兜里的一百多塊錢,心里踏實了許多,起碼近三天的吃飯錢有了。他挺直了腰桿,向公交車站走去。
梁時蘭到省城第二天的一大早上,她送走兒子鎖成去市內勞務市場攬工掙錢后,便鎖上了房門,只身到戶外轉悠去了。
她沒聽從兒子不讓出門的話,而是自己一個人出來走走看看,踅摸踅摸看看能干點什么貼補家里開銷。她一邊走一邊暗笑:鎖成想得太多了,我一個農村老婆子,雖沒見過世面,可鼻子下面帶著張嘴,有它在還能把自己走丟了,嘁,也太小瞧你媽了。
她一邊走,一邊默記著路旁經過的一些建筑標記。走到自家門前路西頭的公用廁所處,她站住了,辨準了方向后,她往右一拐來到了另一條馬路上。這時,她遠遠看到一些中老年男女,人人都一只胳膊肘搭著編織袋子,一手拎著個鐵鉤子,從自己身邊走過,然后朝著前方向左拐的路口走去。(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