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忠
(國家圖書館,北京 100081)
太學(xué)新增合璧聯(lián)珠聲律萬卷菁華前集六十卷(宋)李昭玘輯后集八十卷(宋)李似之輯 宋刻本??蚋?0.5厘米,寬7.0厘米。每半葉十五行,行二十至二十一字不等,細(xì)黑口,左右雙邊。
李昭玘(?—1126)字成季,號樂靜先生,濟(jì)南(今屬山東)人,或作鉅野(今山東菏澤)人。少與晁補(bǔ)之齊名,又從游蘇軾,為東坡所稱道。北宋元豐二年(1079)進(jìn)士,為徐州教授。又因李清臣舉薦,為秘書省正字,改校書郎,加秘閣校理,通判潞州。召為秘書丞、開封府推官。歷提點永興軍、京西、京東三路刑獄。后坐元符黨籍奪官?;兆诩次唬瑥?fù)召為右司員外郎,遷太常少卿。但以“嘗傾搖先烈,每改元豐敕條,倡從寬之邪說”為陳次升論劾,出知滄州。崇寧初,主管鴻慶宮,復(fù)入元祐黨籍,從此閑居十五年。靖康元年(1126),復(fù)召為起居舍人,詔下已卒。南宋紹興初,追復(fù)直徽猷閣。閑放后,寓意于法書名畫,貯于十囊,命曰“燕游十友”,并序云:“與今之人友,或趨附而陷于禍,吾寧與十者友,久益有味也?!?《宋史》卷三四七《本傳》)為文曠蕩磊落,歌詩奇麗愜適,有《樂靜先生集》行世??芍?,昭玘辭世時,正當(dāng)北宋末帝欽宗即位的靖康元年,則其所輯《萬卷菁華》前編,必在是年之前。從入元祐黨籍至謝世,李昭玘有過十五年的閑居,《萬卷菁華》前編六十卷,或即輯稿于其時,亦未可知。
《后集》輯者李似之(生卒年不詳),初名彌遠(yuǎn),后易名彌遜,自號筠翁,又號普現(xiàn)居士,一說仙井監(jiān)(今屬四川)人,一說吳縣(今屬蘇州)人。北宋大觀三年(1109)進(jìn)士,官起居郎。以封事鯁切,貶知廬山縣,改奉嵩山祠。宣和末,起知冀州。建炎三年(1129),復(fù)官起居郎,累遷至戶部侍郎。秦檜主議和,似之抗疏力爭,檜邀至私第,甜言蜜語說服之。似之曰:“彌遜受國厚恩,何敢見利忘義!顧今日之事,國人皆以為不可,獨(dú)有一去可報相公?!?清彭紹升《居士傳》卷三十一)檜黯然。似之再上疏,爭益力。紹興九年(1139)出知端州,改漳州。明年乞罷職居連江西山,筑庵以居十馀年。連江,屬福州??芍钏浦粌H在閩建做過官,罷職后又隱居福州連江十馀年,可謂半個閩建人。卒后,朝廷思其忠,追贈敷文閣待制。
《萬卷菁華》后編卷前有似之自序,謂“《前編》六十卷,為鉅野李君樂靜先生所著,僅成半璧,未剖全牛,愚故續(xù)以《后編》八十卷。星霜幾變,會萃彌勤,此中必有苦心。敢向邯鄲而學(xué)步,當(dāng)世詎無同志冀隨碔砆以俱珍云爾。建炎二年連江后學(xué)李似之書。”因知《萬卷菁華》後編八十卷,脫稿當(dāng)不晚于南宋之初的建炎二年。李似之邯鄲學(xué)步,續(xù)輯《萬卷菁華》,旨在剖全牛,成全璧。未料,此旨卻為書鋪子鐫印此書在書名上穿靴戴帽以求廣告效應(yīng)留下了空間?!疤珜W(xué)新增合璧聯(lián)珠”,便是書鋪子加上去的桂冠?!疤珜W(xué)”,乃中國古代的最高學(xué)府,連最高學(xué)府都要增添或編輯這樣“合璧聯(lián)珠”之書,其他府學(xué)、郡庠、書院、家塾,乃至舉子書生,還不趕快搶購,豈非廣告者何!
而今山東省圖書館所藏之本,及近年拍賣市場所見零帙,卷前后扉葉皆鈐“五福五代堂寶”“八征耄念”“太上皇帝”三陽文方??;開卷右上角鈐“天祿繼鑒”陽文方印;中間騎上欄鈐橢圓形“乾隆御覽之寶”,表明此部《萬卷菁華》曾是清宮天祿琳瑯舊物,后由溥儀以賞賜之名賜予溥杰,攜出禁宮,轉(zhuǎn)道天津,再到長春。1945年日本投降,再從長春偽宮散出,分別落入圖書館或個人之手,其中山東省圖書館所獲最多,但亦不全。今拍賣市場所見零帙,乃一部書之散落者,故其鈐章、裝潢皆同。
乾隆九年(1744),嘗命內(nèi)直諸臣檢閱秘府藏書,擇其善本進(jìn)呈御覽,并于昭仁殿列架庋置,賜名“天祿琳瑯”,并御題“天祿琳瑯”匾額高懸殿內(nèi)。從此,天祿琳瑯便成了清宮里面的皇家藏書樓,亦或稱為乾隆皇帝御用的藏書樓。至乾隆四十年(1775),于敏中、王際華、彭元瑞等諸臣奉敕編成《欽定天祿琳瑯書目》,著錄宋版書71部,金版書1部、元版書85部、明版書252部、影宋抄本20部,凡429部??芍^“秘籍珍函,搜羅益富,又以詔求遺籍,充四庫之藏,宛委叢編,嫏嬛墜簡,咸出應(yīng)昌期?!?《四庫全書總目·天祿琳瑯書目》提要)。此即所謂天祿琳瑯的前編書。
嘉慶二年(1797)十月二十一日,乾清宮失火,延及昭仁殿,天祿琳瑯藏書亦遭回祿之厄,秘籍盡焚。大學(xué)士彭元瑞又受命清點天祿琳瑯燼馀之書,并移御花園及各殿藏書于昭仁殿,重編《天祿琳瑯書目》,著錄圖書663部,12258冊,已逾《四庫全書》三分之一,編成《天祿琳瑯書目后編》二十卷?!墩讶实钐斓摿宅樌m(xù)編》云:“臣等謹(jǐn)案嘉慶二年丁巳十月,敕尚書彭元瑞等仿《前編》體例,重編《天祿琳瑯續(xù)編》,維時遍理珠囊,詳驗楮墨,旁稽互證,各有源流,而其規(guī)模析而彌精,恢而愈富?!睘榇?,彭元瑞特于目后跋稱:“前編宋元明外,僅金刻一種,后編則宋、遼、金、元、明五朝俱全。凡皆宛委瑯函,嫏嬛寶簡,前人評跋、名家印記,確有所證,絕無翻雕贗刻,為坊肆?xí)Z及好事之家所偽讬者……。足征我朝右文之盛,藏書之富,圣學(xué)高深,不特下視夫鄴架曹倉,抑且遠(yuǎn)逾于麗正嘉則。”因知天祿琳瑯失火后,藏書較之災(zāi)前不減反增,不僅下視東漢藏書家曹曾和唐代藏書家李泌的私藏,亦遠(yuǎn)超隋之嘉則殿、唐之麗正書院等皇家藏書。此部《太學(xué)新增合璧聯(lián)珠聲律萬卷菁華》既鈐有“天祿琳瑯”藏印,又鈐有“天祿繼鑒”藏印,表明它既可能是天祿琳瑯的燼馀之物,也可能是乾隆四十年《天祿琳瑯書目》編竣之后,又陸續(xù)從各殿甄選出來也應(yīng)進(jìn)入天祿琳瑯而暫貯御花園且鈐有“天祿琳瑯”方印的書。果如是,表明此書確有其特殊的經(jīng)歷。
檢《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卷七宋版集部確實著錄《新增合璧聯(lián)珠萬卷菁華》十函一百冊,并云:“書一百四十卷。前有建炎二年連江李似之序,略云‘前編六十卷,為鉅野李君樂靜先生所著,僅成半璧,未剖全牛,愚故續(xù)以后編八十卷’?!鋾凹俣T,為天文、地理、君道、治道、人品之屬;后集百七十六門,為經(jīng)籍、職官、禮樂、兵戎、衣服、儀衛(wèi)、器用、食貨、技藝、祥瑞、物頖之屬。皆各分子目,每目列名君事鑒、名臣事鑒、圣賢事鑒、群書事鑒、諸史事鑒。取成句之可為對偶者曰‘書林合璧’,單用者曰‘書圃聯(lián)珠’;事之相似者曰‘譬喻’,相反者曰‘反說’;撮取二字可為題者曰‘體題’,數(shù)字可檃栝其事者曰‘體字’;兼有圖像。蓋專為應(yīng)試之用,故題曰‘太學(xué)新增’。于兎園冊中,最為條理博大,而書肆盛行之籍也?!薄皟穲@冊”者,乃“類書”之別名,意“謂薈萃諸書而成者也”。這類書后世多為應(yīng)試之用,類乎當(dāng)今的高考輔導(dǎo)材料,舉子多,市場大,書坊有利可圖,故熱衷于此,所以成為“書肆盛行之籍也”?!端膸烊珪分浾撸?jīng)后人亂加增益,故“殊無可取”;《天祿琳瑯書目后編》著錄者,乃宋人李昭玘、李似之輯錄之原書,所以被彭元瑞說成“于兎園冊中,最為條理博大,而書肆盛行之籍也”,近為恰評。且仿《天祿琳瑯書目》前編體例,在敘錄后又加評此本“袖珍本,槧法極工細(xì)。為元鮮于樞家藏。樞字伯機(jī),漁陽人。官浙東宣慰經(jīng)歷,累遷太常典簿。著有《困學(xué)齋集》《后集》?!边M(jìn)一步印證了此書的版本地位。
此書于《天祿琳瑯書目后編》中被著錄在宋版集部,表明以彭元瑞為首的編目諸臣認(rèn)定其為宋刻。又謂“書肆盛行之籍”,進(jìn)一步認(rèn)定其乃書肆刻本??芍^眼光犀利,一語中的。這與彭元瑞的學(xué)識緊密相關(guān),與他的鑒定實踐也有關(guān)。大家知道,彭元瑞既與編《天祿琳瑯書目》前編,又主編《天祿琳瑯書目》后編,編目實踐豐富,鑒定能力極強(qiáng)。
今檢《天祿琳瑯書目》卷一著錄“《五經(jīng)》一函六冊”。并云:“《易》《書》《詩》《禮記》經(jīng)文《春秋左氏經(jīng)傳》不分卷。巾箱本,行密字展,朗若列眉。中構(gòu)字闕筆,慎字瑗字不闕,乃高宗時刊。上方列字音?!?/p>
又卷一著錄“《東萊家塾讀詩記》二函十六冊”。并云:“巾箱本,不載鋟刻年月。按陳振孫《書錄解題》云‘自公劉以后,編纂已備,條例未竟,學(xué)者惜之’。是本公劉首章下識云‘先兄修是書,至此終。自公劉次章訖終篇,則往歲所纂輯,未及刊定。今不敢損益,姑從其舊’。則此書乃其弟所????!备∮},謂此本“卷約字工,猶屬閩中舊刻,其珍惜之”。
又卷二著錄“《南華真經(jīng)》二函十冊”。并云:“今巾箱刊本,無所不備,是宋時巾箱本盛行于世。此書版高不及半尺,較之經(jīng)部《五經(jīng)》及《東萊家塾讀詩記》尺寸猶縮,而字畫倍加纖朗,紙質(zhì)墨光,亦極瑩致,乃巾箱本之最佳者?!?/p>
又卷三著錄“《唐文粹》四函四十冊”。并云:“版高半尺,乃巾箱本,亦宋所盛行者。字朗紙堅,瑩然可寶?!?/p>
又卷三著錄“《選青賦箋》一函四冊”。并云:“是書卷中所錄,盡當(dāng)時省試之作。目錄后有‘建安王懋甫刻梓於桂堂’木記,乃書賈所輯以頒行者?!祟愋“婕?xì)書,作巾箱本。其制甚精,亦宋時佳槧,足供秘玩者也。”又引證乾隆御題,稱“此宋人省試諸賦選本,即唐人試帖及今館課之類,蓋一時坊刻也。特筆法精镵,為宋本中絕佳者”。
又卷三所著錄之“《圣宋文選》二函十二冊”。并云:“書中未載刊刻年月,觀其小楷書,筆法森嚴(yán),密行中自見清朗,蓋亦巾箱本之最佳者?!?/p>
一部十卷本的《天祿琳瑯書目》,竟收錄這么多典型的宋刻巾箱小冊,足可使編目諸臣眼觀心識,增長鑒別它們的能力,故《天祿琳瑯書目后編》著錄之《太學(xué)新增合璧聯(lián)珠聲律萬卷菁華前集》六十卷《后集》八十卷,被定為宋刻本,絕非憑空臆想,而是有參照有比對有根據(jù)的鑒定意見,當(dāng)屬可信,不容輕率置疑。
這類不利正面教育、誘導(dǎo)士子終南取巧、有害人才銓選的應(yīng)試之書,本不該隨意雕版印行,充斥市場。但書鋪子看到的不是社會效益,而是它既能節(jié)材省工,方便篋藏兜帶,且收益良多的經(jīng)濟(jì)效益,所以一刻再刻這類帖括應(yīng)試之書。宋時閩建私家書坊,在這方面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風(fēng)格,呈現(xiàn)出某些可供判別它們的特色,諸如字體近柳,棱角俏勵;字跡清晰,刀法精工;俗簡異體字多,避諱隨意等特點就凸顯出來,也就多為人們所認(rèn)識所掌握。
今觀此書,字體棱角俏勵,確有柳字筆意。槧法精工,筆畫精整。細(xì)竹紙印造,墨色瑩潔。滿篇散發(fā)著南宋書坊所刻巾箱本應(yīng)試之作的氣息。
粗檢版面文字,簡體字、俗體字、異體字不可勝記。例將“與”寫成“與”;“辭”寫成“辝;“萬”寫成“萬”;“舉”寫成“”;“寳”寫成“寶”;“國”寫成“囯”;“覧”寫成“覽”;“變”寫成“變”;“稱”寫成“稱”;“歸”寫成“帰”;“釐”寫成“厘”;“齋”寫成“斎”;“歟”寫成“歟”等,可謂隨處可見,比比皆是。這是南宋書鋪子刻應(yīng)試之書的一大特點。他們?yōu)槭裁匆@樣做,沒有什么深奧的道理,就是寫樣者省工,刻字者省力,降低了工本,增強(qiáng)了市場競爭能力,有利可圖。
此書卷帙不小,完整準(zhǔn)確檢出全部諱字,難以做到。僅粗略翻檢,可見《前集》卷十五《六府》中“政殷六府”之“殷”字;卷十七《反說》中“殷商”之“殷”字,皆不缺筆為諱。但北宋仁宗趙禎的名諱“禎”字則缺筆為諱。表現(xiàn)得很隨意。卷十九“桓帝朝”中之“桓”字則缺末筆,表示回避此字。這是南宋刻書,特別是官刻書的通例。原因是當(dāng)金兵緊逼北宋首都汴梁時,徽宗卻讓位太子趙桓,是為欽宗。豈料寶座未暖,則開封失陷,徽、欽二帝及其子嗣、皇后、宮妃三千馀口,皆被金人虜而北還。在那里遭受百般屈辱,死于非命。其時徽宗第九子趙構(gòu),在外勤王,免遭同厄,得即皇位,故對宰執(zhí)曰:“少帝事上皇,仁孝升聞,蓋自臨御,沉機(jī)淵嘿,圣不可測,乃遭厄運(yùn),暫為北狩。朕念手足之恩,常若神會?!?宋熊克《宋中興紀(jì)事本末》卷一上)高宗趙構(gòu)的同情敬仰之情,感染了眾多的普通百姓,也包括南宋從事刻書業(yè)的許多寫工刻手,他們對別的已祧皇帝之諱可以馬虎,惟于欽宗的御名嫌諱,則必要回避,以示尊重。此書“桓”字缺筆,蓋即此意,恰是南宋刻梓之一證。
此書《前集》卷十七《反說》中“溝洫”之“溝”字有避有不避。有避有不避,本質(zhì)還是避,只是隨意而已。
《前集》卷七“名君星辰門.明君事鑒”“魯子曰圣人慎守”句中之“慎”字不缺筆。但至《前集》卷十三“書圃聯(lián)珠”“刻許慎《說文》”句中之“慎”字,則又缺末筆,以示避諱。表現(xiàn)得仍是很隨意。
“敦”字也是有避有不避,如卷二十五“王莽”中“劉敦為御史,武庫火發(fā),尚書郭彰不救火,敦詰之。彰怒曰‘我能截君角’。敦勃然曰‘君何敢持寵作威?!x《劉敦傳》”短短幾句話中“敦”字四出,都不缺筆回避。所有這些有避有不避的現(xiàn)象,表明的只是該書避諱的隨意性,但并不是不避,所以它能說明此書之梓行,當(dāng)是南宋中后期的書鋪子。
此書的鈐印中有的泛紫,這不足為奇。眾所周知,印泥的制作材料,主要是朱砂、艾絨、蓖麻油或茶油、白陶土、麝香、冰片等。朱砂的學(xué)名稱為硫化汞,是天然的礦物質(zhì),是印泥取色的主要成分。艾絨是用干的艾草葉搗碎而成,是調(diào)和印泥不可或缺的成分。白陶土又名高嶺土、瓷土,是調(diào)和印泥的成分之一。麝香,在印泥中起調(diào)味作用。冰片,在印泥中起防腐并有芳香效果。朱砂研成極細(xì)的粉末后可以調(diào)制兩種印泥:一種稱為“朱鏢印泥”,也有寫成“朱磦印泥”者,它是漂制朱砂粉末時漂在乳缽上層的朱砂液,與艾絨、蓖麻油或茶油、白陶土、麝香、冰片等調(diào)制而成的印泥。這種印泥鈐蓋出來的印跡紅中而略透微黃,顯得鮮明清雅,賞心悅目。還有一種印泥,稱為朱砂印泥,它是漂制朱砂粉液時沉淀在乳缽最底層的朱砂液,與上述那些必備的材料調(diào)制而成的印泥。這種印泥鈐蓋出來的印跡,紅中而略透微紫,顯得沉著厚重,最為美觀。但這種印泥,鈐蓋之后若遇熱,紫色還會加深,所以觀察印跡,不僅要注意印泥的品類,還要想到它的鈐蓋季節(jié)和溫度,不能見到反鉛泛紫,就是印泥質(zhì)量差,因而就判定是偽印,并由此否定所鈐書的版本。此外還要看印章的篆法與刀法,全面分析之后再下結(jié)論。今所見天祿琳瑯舊藏《萬卷菁華》所鈐“天祿繼鑒”及“乾隆御覽之寶”,印章本身篆法靈動,刀法剔透,氣度高雅,絕非出自俗人之手,毫無問題,只是印跡略有泛紫,大概用的就是朱砂印泥,加之可能鈐于天氣較熱之際,不必以此懷疑它所鈐蓋書本自身的真?zhèn)巍?/p>
且該書前后所加扉葉的幾顆乾隆御璽“五福五代堂寶”“八征耄念”“太上皇帝”,非但印色精雅,皇家氣派,印記內(nèi)容亦皆符合時空的轉(zhuǎn)換。天祿琳瑯的不少書上所鈐不是“五福五代堂寶”,而是“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原因是那時乾隆皇帝雖以年逾古稀,但仍是御極的天子。嘉慶元年(1796)已傳位顒琰,自己做了太上皇帝,就不宜再稱古稀天子,所以天祿琳瑯后編書所鈐即變成了“五福五代堂寶”,并且加蓋了一顆新印“太上皇帝”,非常符合天祿琳瑯后編書形成時代的乾隆身份。這一切亦反過來印證那兩顆有些泛紫的“天祿繼鑒”和“乾隆御覽之寶”不假。我在東北見過假造天祿琳瑯的藏書,那就不僅是印泥印色不對,印章大小、字體、篆法、刀法也很拙劣,一看便知。
前邊所述《天祿琳瑯書目后編》關(guān)于《萬卷菁華》的鑒定意見;其書簡體字、異體字、俗體字比比皆是的表征;回避宋帝諸諱但又有避有不避的隨意表現(xiàn);版刻的字體刀法、印紙墨色等反映出來的風(fēng)格特色,前人據(jù)以將之定為南宋閩建書坊刻本,是有道理的,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