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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jìn)門

      2019-08-30 13:34:31葉淺韻
      四川文學(xué)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大嫂二哥村子

      葉淺韻

      深冬的天,藍(lán)得像我大嫂的那一襲圍裙。一年到頭,我大嫂顧不上看天的顏色。在她手里死去的羊,比天上的白云還多。她變著花樣,收編各色人的腸胃。

      羊肉館的名字叫箐澤。取自村和鄉(xiāng)名字中的一個。西澤鄉(xiāng)和銅鼓箐的自然結(jié)合,就有了一個脆生生的羊肉酒館的名字。開張前,她為了打一個好吃的蘸水,仔細(xì)研究了小城里所有羊肉館的蘸水?;ń?、辣椒、蒜泥、鹽巴、味精等各種佐料的比例,左試右調(diào),精細(xì)得像做化學(xué)試驗。她把我和一些親戚朋友都當(dāng)成她的小白鼠,上下求索。還讓我大哥找了兩個人放羊。一百多只羊每天都趕在銅鼓菁后面的山上,吃花蕊,飲露水,早早晚晚地長膘、發(fā)情。

      準(zhǔn)備了一年多后,找村子里的老先生按我大哥大嫂的生辰八字,翻了個黃道吉日,噼里啪啦就開張了。從此,我大嫂的日子忙得每天四腳翻天,連上個廁所都是小跑著去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怎么開好一個羊肉館上,沒時間生氣,沒時間老去。

      酒館是腸胃的歡場,也是人情的暖場。只有小學(xué)文化的大嫂可以把它們做得熱鬧。她用手藝說話,用山歌說話。把村子里的老古人說的一句話“山來朝,水來朝,不如人來朝”發(fā)揮到一個小高點。我大嫂說,開了一道門,進(jìn)門都是客,她每天笑臉相迎,一定要把好茶先奉上,大哥、大姐、小妹、兄弟的叫得嘴甜心花。我瞅著這場合,賓至如歸之感大抵也被她悟得好幾分了。常常會有這樣的情況,到隔壁家吃飯的人進(jìn)錯了門,又喝了她的熱茶,覺得不好意思的,下回就會成了她的????!熬瞥匀饲槿獬晕叮膫€和錢一路生?!边@句山歌真?zhèn)€被我大嫂做活了。

      侄兒婚宴在村子里操持,三親六戚都來了。我大嫂像一個餓了很久的人,一直在吃。樹胡子進(jìn)了她的嘴里,她說,哇,好吃。百合才到嘴邊,她說,真是太好吃了,快搛,快搛,大家倒是動筷子啊。肥坨坨肉吃了好幾塊,她說,自己養(yǎng)的豬,肉就是不一樣,我都吃了四五塊了。我大哥說,我?guī)湍銛?shù)著呢,已經(jīng)第九塊了。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說,我不知道我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吃過酒席了。天天與羊肉打交道,對猜肉的情分真是生了,快吃,快吃呀。她就像一個耳朵重了的人,說話要使出打雷的聲音,以為所有人都是耳朵重了的人。

      我二哥說,大哥也是太失職了,當(dāng)個村干部連殺豬飯也不帶大嫂去。我大哥說,她忙不得去嘛。我大嫂說,我是忙不得去,但你喊了嗎?你就是怕我跟著你去,說錯話又丟你的人,你吃香的喝辣的,哪一回想說要帶我去啊。她得理不饒人,咄咄逼我大哥沉默。見我大哥不說話,她把嘴里的扣南瓜一口吞咽下去之后,迅速就拿起我二哥從美國買來送她的包,示威似的對我大哥說,你看看,有文化的人與沒文化的人,他就是不一樣。人家懂情調(diào),你連調(diào)個情都是死頭干僵的,一天到晚抱著個老煙筒,比抱著個小媳婦還上心。

      一窩笑聲飛上了柿子枝頭,正在啄柿花的鳥驚起了好幾只。村子里一個堂嫂的電話打進(jìn)來,人在街子上,要叫二哥去接。大嫂的臉放了下來,她說,雷都不打吃飯人呢,她沒車坐,不會昨天晚上就安排好嗎?二哥去發(fā)動車了。大嫂的氣還沒順下來。說,又不是什么大官人的老婆,要擺什么七鬼五二三,自己在街上包輛車來不行嗎?大哥說,你就這張死嘴逗人恨了。前些天,堂嫂病了,你還急上眉毛,差點把手都切了當(dāng)羊肉賣了。還囑咐我趕緊送錢去。這點小事情你又過不去了。真是頭發(fā)長,見識短。

      我拉起我的長發(fā),在我大哥眼前晃悠,并亮出我的小米牙。大哥裝沒看見。大嫂還在數(shù)落。我說,行了,人家又沒讓我大哥去,你就別管了。她說,讓你大哥去我還不生氣,讓你二哥去,我生氣了你說你二哥他容易回來一次嗎?平時飛來飛去,工作那么忙,長長短短的事情,有多少在指望著他呀。她的話還沒停止,我大哥的臉已經(jīng)上了好大一層冷霜。氣氛直到零下五度。吸完水煙筒,我大哥直杠杠地丟下一句,你看上人家,人家還看不上你呢。

      完了,我在心底驚呼。長在我大哥身上的結(jié),被我大嫂在無意中又拉緊了一回。為這種話頭,他們已經(jīng)吵鬧過無數(shù)次了。高興的時候當(dāng)笑話講,不高興的時候當(dāng)話把子打。如果一方不肯松軟了些口氣,另一方就要拔槍射天花板了。當(dāng)然,很多次都會以我大哥的悔過認(rèn)錯告終。即使有時候明明是我大嫂胡攪,但這家就是沒法子講什么大道理的地方。許多事情也不會是什么大是大非,一些口水話,當(dāng)不得真,把氣順下來了,就一切安生了。

      沒等我想出下策,我二哥就進(jìn)門來了,說是吃酒席的車諸住了交通,他的車出不去了。我二哥看見大嫂的臉色不好,他迅速了一個滅火栓。又開始詞窮地贊美我大嫂。其實這些話都是老掉牙的了,但贊美的力量在一個人生氣時,會發(fā)射出巨大的威力。我二哥說,大哥娶了大嫂真是我們家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還給我使了個眼色。我說,就是就是!大嫂不僅人長得漂亮,還這么能干。那個羊肉館若是換成大哥開,他一天到晚把臉弄得比馬臉還長,誰會去呢。一桌人大笑起來,我大哥的臉色隨之緩和下來。

      我接著站在我大嫂一邊,想進(jìn)一步理順?biāo)男母文c子,說,你說你也是,嫁給一個連水煙筒倒了都不會扶的男人,也怪當(dāng)初另外一只眼睛被我蒙了。然后,我就裝成嬌憨的模樣往她肩上靠了靠,還捏了捏她好看的下巴,說,喲喲,我才發(fā)現(xiàn),那么辛苦的人,小臉還是那么好看,一絲皺紋也沒有耶。我大哥終于笑了。我說,大哥,你等著,我會把你寫成反面教材的。我大哥說,有本事你就把你大嫂寫成會上樹。我大嫂說,我天天跟羊打交道,你還別小看了我這上樹的本事。

      一桌子親戚,都是同輩的表哥表姐們。聽他們拌嘴勁就跟著起了哄,端起酒杯要灌大哥的酒。大嫂把腰一直,話頭子一轉(zhuǎn),說,要喝你們跟我喝,你們不許欺負(fù)一個只會吃醋的人。氣氛又回到喜宴上,我大嫂的酒量與水量差不多。這種功能是讓我開過眼界的,知己與非知己,在酒館里都不是事兒。杯小,杯大,她通通不醉。

      村里辦事情,講究長幼秩序,還講究上席下席。菜品的擺放也是有規(guī)矩的。宣威小炒肉是最磨不開的口福。至于宣威火腿,即使它再有名氣,再好吃,通常人家也是擺不起這種大譜的。有學(xué)子的人家要留著當(dāng)學(xué)費(fèi),有貴重親戚的也要留下一只來送個人情。但是,再寒陋的人家也得上全了土八碗。碗底子的內(nèi)容各不相同,大抵會是:扣百合、扣蛋卷、扣韭菜根、扣蹄髈、扣腌菜肉、扣白菜、扣樹胡子、扣南瓜??鄄说淖龇ê唵?,取不同食材,與各種配料搭配,在土碗里排列整齊,入鍋蒸熟,倒扣土碗于盤中,保住熱氣和香氣,揭開碗底時,一道道圓潤飽滿的菜肴就端上桌了。這方圓團(tuán)轉(zhuǎn)的村子里的紅白喜事,都離不得這種排場。八道菜品,葷素搭配,色香味俱有,方便實惠,又大方美觀,是尋常人家最低調(diào)奢華有內(nèi)涵的菜單。條件好些的,碗底子的內(nèi)容豐富些,條件稍差些的,也有將就的整法。抬上桌子的都是一家人的面子、家當(dāng)和情意。

      賓客們在院子里、屋子里吃得歡暢。新娘新郎敬酒畢,大姨大姑二姐三妹也都相認(rèn)了一遍,有了個見面的禮數(shù)。說吉利的話,從大嫂的早生貴子,到我的和和美美。還多了個一生生個三胞胎的笑料。我大嫂剝了只壞放在我大哥碗里,看見我大哥在跟對門山上的二表姐說話,她開了一嗓子山歌調(diào):倒鉤刺來開白花,怎么連我又連她。一槍能打兩只鳥,一樹哪能開兩花。二表姐的臉頓時上了一層胭脂色。想當(dāng)初,我媽是生過這種念頭的。我媽想在姨表姊妹間開了這門親事,那就是親上加親的大喜事了。哪知,二表姐嫌棄我大哥是個殺七打八的人,我大哥更是嫌棄二表姐像口憨厚的鐵鍋,說她的屁股有篩盤那么大,一屁股不小心坐到哪個身上,十有八九得骨折。我媽聽了他這沒正經(jīng)的話,拿起豬食瓢攢勁地挖在他身上。我大哥痛得鬼叫。我媽第二瓢又挖了下去。

      我大哥把一只手放到另一只手的大臂上的時候,我立即就想起了這一幕。二表姐有些不自在。我大哥剛按下不表的火氣馬上就冒了出來。他說,別瞎唱了。你有本事,就去跟李本超去唱。李本超是我們這里的鄉(xiāng)村山歌王子,我的嬸娘伯母們都是他最忠實的粉絲。她們知道他的鄉(xiāng)村緋聞,唱得來他的山歌調(diào)子。有時,鄉(xiāng)村里搞個百姓大舞臺,李本超往臺子上,臺下就一片騷動和喧嘩。

      我大嫂說,你以為我不敢嗎,那天他去酒館吃飯,我還跟他對了好幾個回合呢。這下,我大哥心里的小貓又放出好幾只,只只都在向他齜牙咧嘴。他說,喲,趁我不在,你一天倒是歡得很。我大嫂說,我開著道門,什么人來不得呀,你有本事就當(dāng)門神豎在門口試試去。別黑花虎臉,嚇著客人。

      接下來,我們都成了他們表演二人轉(zhuǎn)的觀眾。一個也插不上嘴了。這兩只好鳥在樹梢上,一唱一和。有些是笑話,有些也是過火話。一會兒讓大家笑疼肚皮子,一會兒又讓人揪了心腸子。我大哥的火藥槍抬了出來時,我有點傻了。我常常搞不清楚,他一會兒高一會低的情商和智商。他把戰(zhàn)火又燒到我二哥身上。他說,我們家當(dāng)初請人去說媒的時候,你可是說了,你看不上我,只看得上我兄弟的。我大嫂說,就是呀,就是呀。嫁給你也是因為想著有個那么有本事的弟弟,哥哥也差不到哪里。真沒想到,差距會有這么大。我大哥說,我憋了那么多年了。我還想說,我當(dāng)初去,我還看上的是你二姐呢。

      我以為我大哥捅到馬蜂窩了。我大嫂居然沒一絲針鋒相對的火氣,這話我可是第一次聽到,它應(yīng)該在我大哥的肚子里爛掉才是。我看了好幾次我大嫂的臉色,她正在興致勃勃地講著往事。他們家的陳芝麻爛谷子就曬了一地。我大嫂像個精彩的小品演員,滔滔不絕地把故事情節(jié)添油加醋。

      事實上,我大哥年輕時真是一個不良青年。他打架斗毆,吃喝賭錢,在這村子也算另類了。我媽為了他,老心肝都碎了一地。有人建議說,要去哪個村子討個惡姑娘來拴著,看能成些氣候。這方圓團(tuán)轉(zhuǎn)的惡姑娘,一盤點就到了我大嫂身上。她可是能上房子揭瓦片的主,上學(xué)時打起男同學(xué)毫不手軟,還要惡人先告狀,得理不饒人的。后來,驗證了我媽的乾坤大挪移之法是奏效的。坦白說,我大哥長得比我二哥好看很多。但鑒于他的不學(xué)無術(shù)和惹事生非,還是被我媽歸納進(jìn)花臉殼里。我媽說,臉好看有屁用,又不能換糧食。

      因為我大哥和二哥的太不一樣,成為村子里那句土話“一娘養(yǎng)九種,九種不像娘”的活教材。我媽很無奈地說,我又沒隔肚皮生,沒隔鍋喂,偏生就成這樣了。其實,我媽對我大嫂是十分認(rèn)可的,她跟我說過,真要感謝我大嫂把她這個逆子收拾得伏法歸一。我大嫂為了戒除我大哥的賭癮時,曾做過一件很極端的事。我大哥把家里賣的五頭豬錢拿去一夜輸光,回來向我大嫂認(rèn)錯,信誓旦旦地說他下回再不去賭了。我大嫂發(fā)完心中的怒火后,讓他寫了個保證書。二十幾個字的保證書,我大哥寫了四個錯別字。賭,寫成肚。剁,寫成躲。再,寫成在。婆,寫成潑。我估摸著我大嫂也沒看出哪幾個字錯了。她指著我大哥的鼻子說,你可是給我記好了,下次再犯,你的手就是老天爺?shù)牧恕8^就在門后,像一個會說話的屠夫,正在對我大哥的雙手輕笑。

      日子才相安無事了半年光景,萬沒想到的事就來了。我大嫂讓我大哥去街上買化肥,我大哥在街上就遇見了他舊日小伙伴們。在一個小酒館里吃了幾片黃牛肉,喝了幾口老酒后,半朦朧半清醒的時候,人家約他去玩上幾局,他拒絕的聲音很軟弱。有人說,喲,肯定是因為怕老婆。不玩就不玩了,找什么借口嘛。這一刺激。我大哥就上路了。

      趕個鄉(xiāng)街子,一天沒回來,兩天沒回來,我大嫂去街上找了好幾趟,都沒見一個人影子。要找一個大活人,跟在渾水里撈魚是一樣的,靠的是運(yùn)氣。我大嫂很生氣,她氣憤地對我媽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到底會是去了哪條死路上呢?我媽知道,她的兒子又脫韁了。自家的人做了錯事,理虧欠,連嘴都短掉半截了。我媽再窩著一肚子惡氣,她也只能安慰我大嫂說,再等幾日,要?dú)⒁獎幗挥赡?,我絕不會說一句話。

      第五日,我大哥紅眼綠臉地回來了。他像個戰(zhàn)敗的俘虜,把脖子迎在我大嫂的刀刃上,有點視死如歸的悲情和痞氣。在吃了一大碗我媽送在他手里的酸湯泡飯之后,就裝出可憐巴巴的樣子看向我大嫂,連連說,我要是早些回來就好了,還贏得好多呢,我還說再多贏點錢,買件花衣裳給你穿。我大嫂沒聽他瞎說下去,她拿起斧頭,斬釘截鐵地說,我不要你贏人家的錢,也不許你把我家的錢拿去輸了,這是血汗錢,一分一分?jǐn)€來的。我大嫂像個綠林女英雄,斧頭一下丟在我大哥腳下,她說,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guī)湍?。然后,再問,剁左手還是右手。我大哥看看斧頭,又看看大嫂,再看看我和我媽。我媽一句話也沒說,我一句話也不敢說。

      我大哥緩緩地拿起斧頭,在左手上揚(yáng)了幾下,又在右手上揚(yáng)了幾下,頭上的青筋一股一股地冒了出來,像是在用最大的力氣與自己戰(zhàn)斗。我和我媽的皮膚和心隨著他比畫的動作,一溜兒一溜兒地往下掉。我想上前,但我媽拉住了我。我這塊新姜在老姜面前,顯得太嫩了。終于,我大哥還是下不了手。他開始哀求我大嫂。他說,這一回我痛下決心了,你就高抬貴手吧,砍了手,我不好干活呀。居然他還能娘皮笑臉地說,就是抱你和抱娃娃們,也短了一只手,咋個抱呀?我大嫂“呸”地吐了一口,沒半點心腸軟下來的意思。我大哥見求饒無望,在語氣里就有好幾分哽咽,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大哥這副慫樣。我大嫂拿過斧頭,拉著他的一只手,說,你下不了手,我來。我大哥往后縮,我大嫂往前掙,兩個人就扭打了起來。他們的委屈都化成眼淚從臉上一個個往下掉。

      見火候差不多了,老姜終于站了出來,我媽搶過斧頭,說,一個二個給老娘聽著,周翠花,你算是給我這張老臉二指頭的面子,這回就饒了他,下回若是再犯,讓我來政,我絕不手軟護(hù)短。她轉(zhuǎn)過身子對我大哥說,葉宏先,你給老娘長點記性行不,都是做爹的人了,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呀!你要讓你家這兩個娃娃長大了走出去,被人說他們有個沒臉沒皮的親爹嗎?好在,娃們都去上學(xué)了,他們的記憶中永遠(yuǎn)不會有這一幕。

      從那以后,我大哥像是被老道士打上了靈符,這二十年中,他再也沒有去賭過一次錢。他考駕照,學(xué)電工,搞修理,種大棚,倒是成了村子里的大忙人、大紅人。我媽感嘆說,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呀。她還夸我大嫂是個有賭勢的人,胸懷大本事。有一次,我大嫂無意中翻到我大哥寫的那張保證書,拿出來給全家當(dāng)笑料,還說要永久保存,讓后世子孫們看看。我大哥像是尾巴被人踩疼了,一把接過來丟在火里,燒了。在縷縷青煙中,往日的傷痛都成了笑點。

      他們在一起爭吵、歡笑、過日子,像一對歡喜冤家。我大嫂說,她曾有過十幾回想在深夜掐死我大哥的念頭。但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又像一個幸福的小女人。我大哥說,一個女人非得那么矯情嗎?等我真哪天身子變硬了,直挺挺的,也怕嚇著你。

      對了,他們之間曾發(fā)生過一件驚心動魄的事情。有一年冬天,有人約我大哥去吃大草烏。我大嫂不讓他去。村子里已經(jīng)有吃這個鬼東西毒死過兩個人的先例了。大草烏是后山里的一種毒藥,它味辛,苦,性熱,大毒。炮制得好是大補(bǔ)藥,一不小心就是大毒藥。主治手足冰涼、祛風(fēng)散寒、活血止痛、解毒消腫,對提高人體的免疫力十分有用。上村下鋪的人都知道,每年如果能吃上兩次,一年到頭,連感冒都免了。它開著艷麗的紫色花朵,像個妖冶的婦人不管不顧地爬上樹枝,開得艷艷的,讓人過目不忘。加工制作的過程要求很高,不能加冷水,不能折火。食用時,要趁了熱氣,若放冷了,即刻成為毒藥。不能吹冷風(fēng),酸的、涼的和豆類在二十四小時內(nèi)杜絕沾染。若不是有金蘭之情的,通常也不能相約,因為風(fēng)險太大。

      我大哥為了這份情誼,就去吃了一回。他說,那苦黑黑的草烏頭,他皺著眉頭吃了七八個,又喝了兩碗湯。他一回家來,就端起一杯冷茶水往嘴里送的時候,被我大嫂一把搶下。好好生生地看了他一晚上,看著沒事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大妓一聲刺耳的哭聲拉開了黎明。我媽慌忙地起來。出事了。全家人亂成一鍋粥。我大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整個人都硬了。我媽摸摸腳,腳冰涼涼的了。我媽又摸摸胸,胸口還是熱的。我媽對我說,你快去叫人,送醫(yī)院,看還活得成不。我往外奔跑的時候,聽見我媽的哭聲。我的兒呀,叫你別去你要去,這回你要丟老又丟小了嗎我的兒呀,嗚嗚嗚嗚。一個村子頓時陰風(fēng)慘慘,我家的天一下子就塌了下來。我大嫂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我的魂都飛到后山上了,雙腿不聽使喚,一出門摔了一跤,我顧不得疼,一邊跑一邊大叫,大爹,二爹,四哥……

      等我在村子里喊了一圈人,馬車也套好的時候。我大哥戲劇般地活了過來。我媽和我大嫂還在一邊哭一邊笑。我低頭看見右膝蓋的褲子跌穿洞了,摟開一看,烏青和暗紅一大片。雙膝生疼,一屁股就坐在我大哥的床邊,再也不想站起來。還好,我大哥活著。但他們艮本顧不上我的疼。我大哥像是掌握了生命的主導(dǎo)權(quán)利,拿出我大嫂平日里的囂張氣勢,大聲說,周翠花,你平時不是罵我死了干凈嗎?我真死了,你咋個不干凈嘛。有本事么,你別哭呀。嚎什么花喪呢?我大嫂一個拳頭打在他的左臉上。他閉上了嘴巴。我媽說,給老娘穿好衣裳,該干嗎干嗎去。以后,看哪個還敢吃那個鬼東西。

      后來,我聽見我大哥眉飛色舞地跟我二哥說,他是裝的,我大嫂早起去小解時,他迷糊半醒著的,因為大早烏性太熱,他一夜都把腳露在被窩外面。人睡著了,腳涼了也不知道。我大哥說,這個憨婆娘回來,在床邊上先碰到我的腳,芝麻辣椒就吼了起來,我索性就裝下去,她用手探我的鼻息時,我使勁屏住呼吸,還真嚇到她了。

      為這事,被我媽罵過許多次。我媽天天晚上做些亂夢,半夜驚醒若干次。非去請了個會叫魂的人來,天天晚上把我大哥的鞋子和她的鞋子倒放在門口,一聲一聲叫喚。那聲音聽得我皮毛發(fā)怵,像是門外有許多鬼魂在偷窺著人間。我說,媽,我大哥的魂還好生生的呢。明明要叫的是我大嫂的魂呀。后來,我媽就把我大嫂的鞋子也倒放在門口,每天黃昏都召喚。叫著我大哥大嫂的名字,說,黑了晚了,我的兒,快回家了。

      我大哥大嫂經(jīng)歷了那一次事情之后,感情上倒是融洽了好一些日子。他們像是在一次死亡的演練中,悟到了彼此離不開的現(xiàn)實。但本性上的東西,時間久了,依然掩蓋不了。每一個人在脫離死亡的魔爪之后,總以為自己能活很久。我大哥和大嫂就覺得他們還有很多日子需要吵和鬧來填充,才會讓生活一天天有嚼頭有樂趣。

      酒桌上的熱鬧依然在進(jìn)行,如果生活也是演戲,他們都是最佳的演員。我懷著一顆無比崇敬的心,看著他們驚險刺激的日子。一有平淡的光臨,他們兩個都要開始拼命地抵制。即使刺傷對方,也在所不惜。圖一時嘴快,圖一時開心。生旦凈末丑角,他們都愿意嘗試。

      宴席還在繼續(xù),關(guān)起門來,我們這一桌子就是一個小世界。自從村子里的那個大四合院被燒毀之后,村子里迅速就蓋起了許多城里人的房子,家家有一個大院子或小院子。但我和二哥都很懷念那一個大四合院。二哥說,即使如今走遍了許多地方,也沒有見過那么漂亮的四合院。它樸素古典、浩氣精神,有前廈后廊,有雕花臺階,還有一個寬敞的大門路,專門用來擺放牛車和馬車,門頭刻有一朵精致的牡丹。我們在后花園的竹林里捉蟲子、擺家家、偷果子,吵著鬧著,我們就長大了。

      如今,連侄兒侄女們都要成家立業(yè)了,我媽也老了。她總說,我爸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后山上。每年七月半時,她燒化的那些紙錢衣服。她老是夢見我爸穿上它們,還說這件寬大,那件合適。她說,有一次我爸嫌一件衣服小了,緊繃綳地上不了身。我媽接過來就往自己身上套。我爸說,這個不是你穿的,不允許你穿。我爸一把搶奪下衣裳,我媽就醒了。我媽在講這些的時候,全家人的心底都籠罩上了一層悲涼。她頭上的白發(fā)像一枚枚小針,與正午的陽光相互穿過、問候。她日漸佝僂的身體,正在向著大地彎曲。那些年跪拜過我們家每一寸土地的雙膝也變形了,我像是看得見她的大腿、小腿被風(fēng)吹得一天天細(xì)了,彎了。

      我大嫂有時愛嫌我多愁,她的明媚與我的憂傷,就像我媽院子里正開著的兩朵扁竹蘭花?;ㄩ_的時節(jié),地埂邊,山腳下,到處都是紫色。在我眼里,紫色就是人間傾城的顏色。大草烏是紫的,扁竹蘭是紫的,我媽的窗簾也是紫的。我二哥說我不憂傷的時候,就是后山上滿山坡的杜鵑花。但紫色的杜鵑,卻總是那么少。這幾年,來后山挖杜鵑花的人,一撥去了,又一撥來了。都快要挖得只剩下白色的荒坡了。

      我的身體緊靠著大嫂,思緒已經(jīng)四處游蕩了。大嫂把我的手放在她手里,像是要把一個開小差的觀眾拉回現(xiàn)場。她說,我得承認(rèn),我當(dāng)初是看中了你大哥這張臉,好看,看著干活都要有力氣些嘛。我的表哥表姐們的笑聲一浪高過一浪。敢坦言自己好色的女人在這村子里也實在僅有此一例。這一點我大嫂是個另類。結(jié)婚前她親眼看見過我大哥跟別人打架,我大哥把人家的頭發(fā)都揪下了一片,鼻子眼睛全上了顏色。起因是因為賭博欠我大哥的錢不還。我大嫂說,婚都訂了,我丟不起這個人,當(dāng)時她就下了決心,即使是頭牛,她也要把我大哥理順了。

      我大嫂接著又講起了那些年與我和二哥同學(xué)的往事。我二哥留了個級,成了我的同學(xué)和保護(hù)傘。她說,我就是活到七老八十,帶上孫子了,我也還記得這件事。你們兩個學(xué)習(xí)好,我學(xué)習(xí)差。有一次,小妹帶我去背歷史,還告訴我說,也許會考這個題呢。后來果真考了。換種問法我就不會了。我那個笨啊,笨得連牛糞都屙不出來了。這件事情我大嫂講了一百多回了。大哥說,還好讀不來書,要不我哪有那么大的手氣。你看,手氣。他的頭腦中一直都有骰子的影子。我的大腦一熱,賊看著我大嫂說,反正你怎么都只能是我們家的人了。讀不好書,嫁給我大哥,讀好書了,就嫁給我二哥。

      這回,大哥的臉沒往下掉。倒是我二哥的臉上有些晚霞的樣子。他夾了個鵪鶉蛋放在我碗里。我捂上嘴巴,微表情是驚恐和蠢萌。

      二哥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嗎。哼,男人見了漂亮的女人,總是挪不開腳步的。我二哥讀了博士,說一口流利的美國話。談起漂亮的女同學(xué),哪回不是秋色連波的眼神。他有一次夸一個青島的女同學(xué)如何貌美如花,等我見了,啐了他好幾口。大嫂說話更損人,她說,漂亮,這種都叫漂亮嗎?如果在農(nóng)村里喂個豬,豬都要嚇得不敢吃食呢。我二哥就不好意思起來,他辯說人家有才華呀。我大嫂更沒給他好顏色,說,有才華,她有我們家小妹有才華嗎?我們家小妹的才華是山泉水,自然淌出來的。你說那個人的才華,最多是塘走沙水。我們都是從小喝山泉長大的,后山的黑青崖上,長年掛著一條瀑布。走沙水是村子前頭的大河里漲水的時候,我們在沙渚上挖一個坑下去,從沙子四壁上走漏出來的清水。從我大嫂的嘴巴里冒出的話,無論陌生和熟悉,都讓我驚異。我常常想,我大嫂是能當(dāng)一個好作家的。

      村子里的人在給我大嫂的評語中,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嘴有一張,手有一雙。勤勞能干和貌美如花這種詞匯在村子里沒有什么市場。村子里的人更注重實用。就連他們比喻我大嫂的口才好,都說那嘴巴就是扎谷刀呢。我是見過扎谷刀的,一大簇的稻草喂進(jìn)去,一下就斷了。他們跟我大嫂的嘴巴一樣的厲害。

      自打我大嫂嫁進(jìn)家門,我從來就沒有成為她的敵人。無論她對了還是錯了,我迅速與她站在一邊。我媽曾說過,田頭最怕牙子草,屋里最怕姑子狡??粗彘g鄰舍姑婆媳婦之間的種種矛盾,我悟出了一點小道理:在姻親關(guān)系里,要幫外不幫里,幫了外人就有了情分,里里外外還是一家人;在血親關(guān)系里,幫里不幫外,打斷骨頭連著筋,要的只是一種態(tài)度;至于在外人那里,幫理不幫人,這是一種德性,體現(xiàn)一個人的精氣神。

      我大哥有點愣頭青,用村子里的人話說,就是“日古古懶撒撒”的。仰仗著身上的一股子正氣和義氣,我大哥參加了村民選舉。第一個仗火落敗的時候,他像只泄了氣的牛車輪胎,死綿綿的。我大嫂說,兩頭牛抵架,你連角都不敢亮出來,算什么漢子!就這樣,他被我大嫂刺激了再上戰(zhàn)場,終于在終選中勝出,當(dāng)上了村干部??纱謇锏墓ぷ麟y干啊,責(zé)任比后山還沉重,千頭萬緒的困難等著他。每次與我見面都要訴苦。他說,為吃個低保,為修條公路,你大哥的頭都被上村下鋪的人砍了多少次了,當(dāng)?shù)脹]意思。才幾塊錢呀。我說,你的頭不是好好還安在上面嗎?我大嫂提著砍羊肉的刀往他面前一站,說,你給我好好頂住了,不是為了掙錢,是為了爭口氣。要是你不當(dāng)了,二日天讓個日膿包來當(dāng),把一村子搞得烏煙瘴氣,你一個大活人,大老爺?shù)?,人還沒死,倒是半截就壓在土里了。她的機(jī)關(guān)槍掃射完,我大哥木瞪瞪地站著,她就趕緊去忙她的活路了。我說,就是,你要有我大嫂這點排譜,有什么事情能難倒你的呀。我大哥知道,他向來在我們這里討不到便宜,灰貓貓地又拿起他的水煙筒。吸完,往墻腳一豎。沒豎穩(wěn),煙筒倒了。他往里屋喊一句,周翠花,煙筒倒掉了。

      其實,我大哥是有些智慧的人。幾年的鄉(xiāng)村工作,鑿開了他的腦洞。比如這一次堂哥家的事,就是今天結(jié)婚的新郎新娘的事。奉子成婚這種事情在村子里已不是什么先例了。偏生訂婚的時候親家公要收8萬8的彩禮錢。這可為難了我堂哥。他小聲下氣地跟親家公商量說,家里剛蓋了新房子,只有2萬塊錢,要留著操辦婚禮。如果同意,就將這2萬塊錢當(dāng)彩禮,婚禮錢另去湊找。親家公的頭一昂,丟下一句,不行。堂哥急得頭發(fā)和眉毛都粘在一起了。我大哥在這件事情上像被諸葛亮的神魂附了體。他說,急什么?你就不動聲色等著,哪天肚子大了,臉上掛不住的是你還是他?

      不出一個月,親家公就傳話說,不要彩禮錢了,只要他們兩小口好好過日子,就比什么都值了。以前也是怪自己糊涂了,是想陪嫁個車給他們的意思。婆家無彩禮,娘家無嫁妝,別怪他嫁姑娘嫁得寒酸就是了。原來,是親家想為自己爭個大面子,卻被我大哥不識趣地撕開了錦嚢。當(dāng)了一回諸葛亮的大哥,在村子里的威信指數(shù),迅速增高了兩個竹節(jié)。

      我二哥性格圓潤,不知為什么,一看到珍珠上的光澤,我就想起二哥。他說過一句最有文學(xué)意味的話,不知道是贊美我還是貶損我。他跟成為我二嫂的大學(xué)教授這么介紹我,別看她丟丟點,惡得很。小時候一放學(xué)回來。一村子就只聽得見她的聲音和狗的聲音。我二嫂笑得花枝亂顫,我追著他打,直到他答應(yīng)頭一個帶L的包給我,我才饒過他。

      后來,L的換成了M的。我和大嫂都有。二嫂倒是背了一個帶L的經(jīng)典款。我夸她的包漂亮的時候,她一再說,她那個是高仿的,還沒我們的貴。我二哥裝成忘了鎖車門就出去了。話題戛然而止。背過身子去,大嫂說,這城里人就是虛偽。你二哥對她更好些,這是應(yīng)該的。她還以為我們見不得呢。我說,就是了嘛。說完我仔細(xì)想了一下。其實,我們倆還真就是見不得的小心思,我們希望我二哥對我們也有那么好。我媽就把她的手指頭伸出來,讓我們看她的手指頭的長短。唉呀,自個兒的十個手指頭都有長有短,別說是別人的,又哪里有得一的事情嘛。

      我的思緒在河道里吹了好一陣風(fēng)回來。我大嫂還在津津樂道。與西山上來的大表姐問養(yǎng)了幾頭豬的事。與河對岸的三表妹問身體的安生。過年過節(jié)時,大嫂都少不得這些禮節(jié),或是米,或是油,或是水果,家家都有她的情分。

      有時候她像打雷一樣的直言快語又得罪了她們中的一些人,那些話就會順著河壩子山梁子的風(fēng),在親戚之間熬成一鍋粥。那時候她們都忘了大嫂給她們的種種好處。我聽見的時候特別為她喊冤。我媽說,心都掏給人家吃了,人家還嫌酸呢。下一次讓大嫂別再這么對人的時候,她總是不聽我們的。我大哥為了寬慰我媽,就說一句,這是個老憨婆娘。我有時候就特別心疼我大嫂。她做了許多好事情,就埋在了話里,倒是不如那些從來不做什么,口中說來輕飄飄一句好話的人。

      我媽說,你們兩個一路貨色。我尖著牙齒還了一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另一句是,討媳婦,搭婆腳。還有些埋在我肚子里的話,是我媽的左右是非,我可不敢說出來,我怕她拿大巴掌拍死我。

      這一次我二哥沒帶二嫂來。我們終于可以不用怕城里人嫌棄鄉(xiāng)下人的語氣,笑鬧一回。趁我大嫂出去的幾分鐘,我和我二哥都扯著大哥的耳朵皮,讓他對我大嫂好些,順毛順毛抹,他就有好日子過了??汕f別捧著個炸彈,自己還要拉開引線。我說,大哥,平心而論,她除了脾氣不太好,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鳳姐姐。別人不理解她,我們可不能不懂她呀。這些年,無論是種烤煙,賣豬肉,開餐館,孝敬老人,管理娃娃,哪一樣是有得人來包攤的呀。我大哥說,也是啊,跟著我也是前世造孽了,全得她有一把好身體,比牲口還扎實,一年到頭都不會生個病呢。這齊贊贊的話,若是被我大嫂聽見了,又是作皮子。在我大嫂的盛怒之下,我一定會鼓動她讓我大哥跪一回螞蟻,螞蟻跑了也不行,死了也不行。我知道,只要我的言語讓我大嫂開心,我大哥的活罪就會全免了。

      大嫂終于吃飽了,她放下筷子,把手往我大哥腿上一拍,連笑帶唱,這個小伙身材好,價錢要的少,還一叫就跟我跑。我大哥白了她一眼,繼續(xù)吹他的水煙筒。這一次,大嫂似乎忘了二嫂身上有什么些不好的,還嗔怪我二哥不帶她一起來。我大哥吸完水煙,順手把煙筒放在墻邊,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扶著。這一次,煙筒沒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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