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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頂

      2019-09-04 20:57:54張正福
      湖南文學(xué)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貨郎柳葉

      張正福

      他去了。不顧妻兒的勸阻,走得決絕。門外下著雪,刮著風,送別他的是陰翳低沉的天空。像個獸籠,罩著,壓得他喘不上氣。門前的刺槐和老楝樹刪繁就簡。一只鴰鳥探出頭,啞啞地一叫。

      他裹著風雪,深一腳淺一腳離開。地上留下斑駁的身影,泥濘濕滑的腳印。

      不蹈覆轍,那么就滑向凌亂和虛空。向晚的天幕,蘸著黑鴉的顏色。

      妻泣嗚嗚,兒喚聲聲,仍擋不住雙腳的游離。大伢帶淚的呼喊沒能讓他停歇;二伢泣血的嘶吼并未使他回頭。他沒給大伢買過一根油條,沒給二伢帶過一塊糍粑。三伢張著嫩嘴,在搖窩里,見到熟悉的身影,本能地咿呀,他也不曾喂飯食。妻敞開對襟大褂,露出黑黝黝的乳頭,強行塞入秧娃的嫩口,伢吧嗒著。登堂還是闊別了幸福。

      還沒到吃糠的境地。就是糠也吃不到,我還跟著你。妻柳葉苦著臉。登堂睜大了眼睛,漲紅著臉,吸著用舊棉花卷成的煙,籠著袖子,吸著鼻涕,張了張嘴,沒出聲。

      他去意已決。水牛拉不住,駑馬也拉不住。水牛癟著空肚子,臥在廊下;駑馬清癯,在木樁邊打轉(zhuǎn)。一個聲音在召喚。到底來自哪里,他也不清楚。他要循聲而去。

      三兒離不開你!柳葉哀婉的聲音蕩在頭頂。他差點沒能抵抗住。那都是你的骨血,劉家的種?。∑薇瘺龅暮敖凶阋詢鲎‰p塘游弋的麻鴨,漂浮的呆鵝。他心里一驚,哆嗦了一下。

      娃們不能沒有爹!柳葉泣血的哭腔依然飄在眼前,縈繞耳邊。在他跨出大門的那一刻,柳葉跪下了。淚水像草屋檐下的雨水,滴答不休。他依然邁步。給娃們再找個爹!這是他留給她最后的忠言。

      天啊!他猛回頭,屋檐下冰凌倒掛,劍氣森森,寒意凜凜。

      無涯洞,暫臥一宿。風雪漫天,冷。徹骨的冰寒,攪動他的肚腹和腸胃。他端坐石磐,干草鋪面。雙腿盤曲,人已入定。

      要到懸空寺,要到九華峰。一個聲音回響耳畔。他閉目,靜持。

      登堂,世間苦海,渡厄乘返。他回看荒唐一生,虛汗淋漓。

      青春年少時,皮囊俊美,嘴甜眼魅。雖生在窮鄉(xiāng),包裹著破衣爛衫,仍阻擋不了逼人的朝氣。荷生淤泥,總該露頭;藕落爛沼,也需提拔。你是荷花,沖出水面,就是芙蓉;你是嫩藕,有人摸頂,就能入市。那是無定斜著眼告訴他的。他信,深信。無定本是癩頭,一肚子古今,在線裝書里滾爬過。據(jù)說看過《推背圖》,還翻過《麻衣神相》。登堂佩服無定,幾乎到了弓腰的地步。無定不做事,他也不做。無定住著好屋,冬暖夏涼;吃著油飯,穿著綢布衣衫。他沒有,羨慕。

      陳巷矗著烏有廟。鬧運動時,沒拆掉,躲著一群和尚。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和尚嘴邊總是油汪汪的。他更羨慕。啥事不做,有吃有喝。好的嘛!他心里有了念想。

      一次入廟,進了膳堂,一個和尚正在啃雞骨架子。他撞破了。和尚臉騰地紅了,慌張地扭頭。無定過來了:信眾的供養(yǎng),勉為其難!

      登堂眼珠子滴血,口水快咽飽了。他信,也不信。無定的話總不錯,無定的話卻也透著虛。他肚子空得很,正想裝些飯食。

      無定使了眼色,和尚將骨架撥給登堂一塊。登堂虎咽。一根小刺戳破嗓子,他忍著痛向無定打躬。無定朝他屁股踢了一腳。他卻笑了。

      登堂嘴抹了油,舌頭也滑利了。村里長輩瞧不上他。一個混混子,游手好閑的人,能有多少出息。同齡姑娘跟他說話,回家要挨批的;年長媳婦同他嘮嗑,進屋要被揍的。村里水靈些的女孩不愿跟他玩,柳葉例外。柳葉沒大人管教,野得很,瘋丫頭一個。她就喜歡登堂。登堂給她講故事,帶她去廟里燒香。香火錢是登堂出的。還摘野菊花送她。插在頭上,美。

      紫云英盛開時,天地大美。情竇已開的兩個小人,就翻滾在花田里。香粉沾了一身,氤氳了整個春天,蔓延了一個夏季。秋天來臨時,他們就躲在楝樹下,卿卿我我了。楝樹葉子掉光了,無遮無攔的。

      獨眼蛤殼在房前罵:殺千刀的,斷子絕孫的,吃紅拉黑的!二懶袖著手,踱過去。都霜降了,還在罵街。蛤殼,啥子事體?有人偷吃了我的雞,雞毛就在我家茅缸里。這是甚世道,連雞都不安生!二懶籠著手,生氣地跺著腳,去了。把雞看緊了,別給狼叼了!他一迭聲地招呼。

      過了幾天,駝背蝦婆在門前吼:殺千刀的,斷子絕孫的,吃紅拉黑的!二懶籠著手,靸著鞋,邁過去。都立冬了,還在罵街。蝦婆,啥子事體?有人偷宰了我的鴨。母的,留著做鴨種的。這是甚世道,連鴨都不保命。二懶縮著手,無奈地踢著步,去了。把鴨看牢了,別給獺含了!他挨家挨戶地照應(yīng)。

      登堂聽了,呵呵一樂。怕不是有人嘴饞,燉了吧?二懶吸溜一下掛到嘴邊的鼻涕,指不定呢!多久都沒狼事了,冷不丁冒出這事體,得防著點。

      柳葉聽了,臉紅了一陣,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懶叔,近來水獺多,得留個心!二懶正了正老頭帽。正是呢!那妖精不僅纏雞纏鴨,還纏人。誰沾上都不落好。

      柳葉聽了,心里一凜,臉白了一陣。

      這事并沒結(jié)束。二懶的宣傳效果也未凸顯。張家丟雞,李家少鴨,王家失鵝,繼續(xù)上演。大家走到一起就嘀咕上了,村里就那么大,幾泡尿就撒遍了。有人就明說,這絕不是狼叼狗咬去的,有人饞癆了!

      起先大家還是不太敢相信。更不敢懷疑到村里人。就是摸,也不會摸到自家地里。地壟溝里的山芋長勢旺盛,薯藤薯葉像蛇一樣游走,把整個地面都覆嚴實了。山芋在地里,沒人偷;豆莢攀附著豆稈,安然無恙。連稻草人都不要。

      雞鴨長腿長腳,能飛會跳,咋說沒就沒了。村民疑心,莫不是外面來的小偷做下的。

      哦,對了。貨郎擔子干的!有人突發(fā)奇想。大家驚呼,如夢方醒。那個禿頂?shù)募一?,一看就不是好人。還戴鴨舌帽,帽子揭開,頭皮像雪片飄落。瘆人得很!

      瞧那三角眼,賊光灼灼。不是瞄在姑娘胸脯上,就是落在媳婦屁股邊,得防!不僅防他偷雞偷鴨,還防他偷人!

      村里大老爺們臉上掛不住了?;丶覈婪浪朗?!男人們唾沫星子飛濺,爭得臉紅耳熱,就是沒理出個頭緒。有人發(fā)起了狠,下次在村口碰到禿貨郎,給他一刮子。

      不就是拿雞肫鴨肫換些針頭線腦的,沒想到還藏著野心。想換媳婦,換美人呢。禿頭貨郎膽子真大,敢偷東西了!

      大嘴媳婦插進來,盡嚼蛆!貨郎擔子老實得很,像榆木疙瘩,借他膽子也不敢偷!

      說句笑話,姐那天試了一下,故意湊到他跟前,摸了一下他的手。你猜咋樣?嘿,他臉立時像煮熟的大蝦,紅透了。這樣的人敢偷雞鴨嗎?偷人,影子都沒。

      登堂心虛,本不敢出面。聽到大家扯到貨郎,心下竊喜。禍水引出了,就不會招人了。他也加入罵陣。

      大嘴媳婦,人都找到了,又在海扯。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樣人?碰誰也不會碰你啊!話是丑了點,也是實情。

      剛被引開的話題又纏攪在一起。大家都齊刷刷地望向大嘴媳婦,她稀毛、蹩腳、粗手,皮糙如糠,臉斜似篩,真不好看。平日看慣了,也沒當回事。今天提起,人們才覺得有點犯惡。

      大嘴媳婦漲紅了臉。她啐了登堂一口,柳葉那小騷屄,浪得不輕。

      這樣的二五她也看上眼。

      登堂揚起手掌,作勢要打。二懶趁機拉開了,順便在大嘴媳婦胸脯磨蹭了一把。誰也沒發(fā)現(xiàn)。丑是丑了點,奶子不小。熱乎著呢!二懶回家的路上與登堂嘀咕了一番。登堂嘿嘿笑了,也只有你敢碰!

      大嘴不是販草席子去了嗎?常年不在家。這娘們一定騷得滴水,饞得流血。碰上貨郎剛好解渴。

      二懶呵呵笑著。他快四十了,至今都沒娶上。女人的滋味沒嘗過,心癢難耐。登堂這一說,勾起一肚子苦水。他忽然抹淚了。

      丑是丑點,到底是熱乎的。他擤了下鼻子,扯開了。二懶娶不上,既是窮,更是懶,懶得做活。莊稼荒疏了,他不扯草;豆稈成熟了,他不收割。山芋長透了,拱出地面,他也不拾掇。豬啃了,都不心疼。

      冬天喝著稀溜的麥飯,燙得嘴直齜。連根下飯的小菜都沒有,干喝。

      登堂雖然不務(wù)農(nóng)事,倒也有道。他長得青絲。頭發(fā)黑油油的,梳理得妥帖。再說他有張嘴,會糊得很。

      柳葉就很愿意跟他。她也不在乎名分,只要有他就舒心。登堂早就嘗過女人了,二懶沒有,想巴了心,于是就將欲火發(fā)在禿頭貨郎身上。哪天碰上,非捶他不可!登堂附和著,跟你搶人,該捶!

      柳葉和登堂晚上關(guān)起門來吃雞。肥雞燉蘿卜,又鮮又香。登堂還喝了二兩白燒。飯后趁著酒興,柳葉正在洗碗,他就把持不住了,將柳葉掀翻,脫得精光,茍合起來。好吃,還想!明天再抓去。先抓我吧,抓夠了,抓累了,明天好補……

      嘣咚,嘣咚——雞肫鴨肫拿來換啊!換小糖小餅,換針頭線腦?。∴赃?,嘣咚——

      小家伙們一窩蜂從家里沖了出來,手里拿著干脆的雞肫鴨肫和鵝肫,搖晃著跑去。

      禿頭貨郎歇下?lián)?,摘下帽子,搖晃著招風。顯然他累了,額頭浸著汗,臉色潮紅。擔子不輕,壓得身子直歪。

      大嘴家小兒子毛頭跑去,用雞肫換了兩顆小糖一塊小餅。他高興得直呻呼,像一只仔豬,撒著蹄子狂奔,一頭撞在大嘴的懷里。

      大嘴正從田里收席草回來,人曬得黑黢黢的。二懶跟在后面,他是去幫工,還是巧遇,沒人知道。二懶跟著大嘴絮叨,張家長李家短,一路數(shù)落過來。大嘴跑江湖,家里的事不清楚,便逗引著二懶。隔出三五分鐘,就遞顆煙。煙讓二懶越發(fā)滔滔。最后說到他女人身上。

      有人欺負她嗎?村里倒沒有。啥意思?有個貨郎好像那個了。偷雞?沒聽婆娘說我家雞少啦。哥,不是。偷人!?。空l偷的,偷誰的人?大嘴眼睛瞪出了血。二懶一哆嗦,腿肚子都抖了。他結(jié)巴著,說不圓了。大嘴得到情報,牙硬是把嘴唇磕破。怒目齜須。

      二懶正磕磕絆絆,毛頭撞上大嘴了。阿大,小糖,餅干!毛頭把小糖塞進嘴里。甜得齁!

      老子少買了嗎?哪里來的臟東西?吐掉!不然老子打折你的腿。

      聽到暴喝。毛頭驚詫地看著眼前人,一臉無辜。在貨郎那里換的。他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登堂剛好吹著口哨經(jīng)過。一看到大嘴,貼了上去。他想抽好煙。大嘴身上一定裝著東海,甚至大前門。自己抽玉貓,抽得嘴苦牙黃,刷都刷不掉。我跟你說個事?。∧慵覠伒挠悬c那個。登堂故作神秘地說,聲音還特別小。大嘴臉一陣發(fā)燒。他想壞了,二懶剛才也這么說。難道真有事嗎?好你個懶婆娘,趁老子不在家,胡搞。看老子不敲斷你的腿。他嘴上卻另一番說辭。拉倒吧!我家那懶貨,送人都嫌贅。你就敲邊鼓吧!

      登堂向二懶擠眼,二懶會意,又加了些油料。三人成虎。大嘴臉色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青。最終臉黑得像鍋底。

      小兒毛頭口里含著小糖,又是從貨郎那里換來的。他氣血翻涌,怒不可遏。

      人呢?毛頭被他金剛怒目嚇得快哭了,委屈地用手一指。眼淚唰地掉下來。

      大嘴甩掉籮筐,抄起扁擔就沖了過去。大嘴媳婦正在用鵝毛換針線,跟貨郎有說有笑。貨郎似乎不好意思,抓起毛巾揩面,接著挑起擔子就走。

      臭婆娘,回家收拾你!貨郎聽到怒喝,本能扭過頭,看到一個壯漢朝自己撲來。他剛要開口,擔子被掀翻了,人也連打好幾個趔趄,差點摔出去。大嘴抓住貨郎衣領(lǐng),不容多辯,一拳打在臉上。門牙應(yīng)聲而落,鮮血濺出。貨郎徹底蒙了。大嘴還不解氣,又掄起右腳,狠勁地踹在他肚子上。貨郎倒了下去,抱著肚子蜷成一團。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大嘴媳婦驚慌失色。發(fā)現(xiàn)貨郎倒地,她本能感到大禍臨頭。一把抱住大嘴,瘋了嗎?聲音里透出恐怖和異樣。

      登堂和二懶也趕到。本來想看個熱鬧,哪知出了禍事。兩人勸住了大嘴。大嘴口里仍不干凈。

      貨郎爬起,揩掉嘴邊的血,挑起擔子就走。眼里噴出一股火,瘆人得很。

      咬人的狗不叫,得防著點。大嘴對家里人交代。三五個月后,平安無事。他們懸著的心落地了。大嘴又出去販賣草席了。

      等他回來時,聽到了一個驚掉下巴的事。他小兒毛頭沒了。

      我本該想到的,我本該想到的!大嘴媳婦說毛頭含著小糖到家,沒多久人就倒地,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很快就走了。

      看到媳婦本就稀拉的毛發(fā),已褪去大半,露出紅巴巴的干皮。他本能地感到惡心。法醫(yī)做了解剖,說中了“毒鼠強”的劇毒。大嘴癱軟在地,像一碗煮熟的面條。

      村里有人前幾天看到貨郎來過。只是人很瘦,脫了形。走路還蝦著腰,一副癆病的樣子。沒看到挑擔子。有人補充說,看著像,也不一定。

      貨郎到底是哪里人,誰也不清楚。公安也找不到線索。只知道毛頭被下毒,到底是誰,大家都說不清。

      大嘴號哭,阿大害了你,毛頭!

      登堂心里難過。從此不肯吃窩邊草。打野食就到外村。神馬村一度雞犬不寧。神馬村富裕。谷子成堆,雞鴨成群。他伸出了一只手,攪混了一池春波。

      登堂懶得做。父母去世后,幾個兄弟就各自開門。他毫無倚仗。柳葉接連做了幾個小月子,就日漸憔悴下去。他還是不肯吃窩邊草。看著雞從眼前飛過,瞪著鴨從身邊蹚過,他都忍著。幾次手心都捏出了汗,終究中途罷手。

      他來到神馬村,扮作算命先生。命沒算幾個,雞倒抓了不少。丟雞的頭巾大嫂要他算,誰偷了。登堂掐指,念經(jīng),有模有樣。登堂跟無定學(xué)了幾招,只是皮毛。他照貓畫虎,像回事。無定起先不肯教。他能解《推背圖》,會看《麻衣神相》,還能瞧上登堂嗎?嫩秧子一個,嘴上毛都沒長齊。登堂再三再四央求,您是黃石道人,小子是張良。只要肯教,撿一百次鞋不煩,穿一千次鞋不累。您只管使喚著!他弓著腰身,低到塵埃的態(tài)度。

      好話能養(yǎng)人?得孝敬點,懂嗎?無定一句話讓他頓悟。他抓雞送雞的節(jié)奏明顯加快。無定咽下雞后,吐出一些干貨。登堂兩手托腮,像個小學(xué)生坐在矮凳上,側(cè)耳傾聽,眼都不眨一下。一只蚊子叮住了他的鼻子,他忍著。一只蒼蠅咬住了面頰,他忍著。一只飛蛾鉆進了他的鼻孔,他一個噴嚏,雨花濺在無定臉上。無定擦去污物,揮揮手,下次再講。登堂諾諾而去。送雞唯勤。

      頭巾大嫂得了他的指點,知道是鄰家門朝向礙了自家。煙囪正對著大門,每到傍晚,冒出縷縷白煙,財氣都帶走了。難怪抹牌手不順,十場九輸。這還不算,更可氣的,我家小囡常生病。小災(zāi)不止。雞丟多了,鴨也失多了。狗被藥了,貓讓捉了。連圈欄里的牛也瘟了。歹事都攤了。

      頭巾大嫂聽了登堂的話,越發(fā)懷疑鄰居了。狗被藥,登堂心里比誰都清楚。他不能說。貓被捉,登堂不甚了然。牛瘟本也正常,剛好事情湊到一起,到底令人生疑。

      登堂一句,試著和他談?wù)劇n^巾大嫂點頭。談是輕的,要吵要鬧。那家不是省油的燈,弄不好我家胖子要拆他屋瓦。

      大嫂,讓著點,別弄僵了。凡事好商量!登堂陰邪地一笑。摸出竹杖,戴著茶色眼鏡,竹杖敲擊著地面。扣扣索索地去了。

      那一把胡子是無定饋予的。他裝得挺像,沒露出馬腳。他黑衫罩體,順手摸雞。神馬村鬧開了。

      柳葉吃了幾只雞后,月子病慢慢好了。后來就懷上了。

      柳葉就在登堂的耳邊吹風,得有個正經(jīng)事,不能再這樣了。登堂滿口應(yīng)承。這不是辦法,柳葉再次強調(diào)。登堂嗯嗯地點頭,餓不著你們。

      神馬村丟雞失鴨,豬驚牛嚇,人也跟著慌了?;ハ鄳岩?,相互猜忌。你防我,我懟你。誰也沒給誰好臉色。

      一日抓不住賊,大家都是敵人。有人放出這樣的話。這話放出后,村里似乎消停了些。登堂兒子出世了。他沒空。

      兒子過周后,登堂活躍了。沉寂已久,都手生了。無定很不滿意,嘴巴淡出鳥,在烏有廟,吃素。他是大和尚,不隨便出門,得有供。素食不煩勞,葷腥走另道。這道登堂熟悉著呢。

      來遲了,請師傅責罰!登堂揣著雞和雞子,冒失地趕來。身有亂草,還沾著雞屎味。做事不干凈,要出亂子的!到時我可不給你擦屁股。登堂脫下外罩,果然雞拉了泡黑屎,還冒著熱氣。登堂大驚。這是大忌,容不得馬虎。至今不曾失手,憑的就是小心。今天咋啦?登堂不肯饒恕自己,當著無定的面,賞了自己一耳刮。

      登堂想入廟,但不肯剃度。一頭烏黑的毛發(fā)就是身價。無定本不想收他,剛好推卻。

      登堂一次撞破無定的好事,他正與一個中年信眾茍合。女子草草出來,紅著臉。登堂奇怪地看了一眼,心中明白了。他悄悄地隱退,無定并未發(fā)覺。

      后來登堂就吵著要入伙。無定不輕言同意。登堂雞和雞子送得更勤。無定還未松口。

      師傅,最近香火旺啊。常有美色出入,您老好福氣。

      出家人八戒,不談俗務(wù)。你下去,老衲清修了。

      登堂撲哧笑出了聲。無定臉一紅,噤口。

      登堂又去神馬村算命了。戴著茶色墨鏡,拄著竹杖,搖著鈴鐺。一聽到聲音,就有人圍攏來。登堂被請到家里,好茶伺候著。他算王家牛丟了,往西方找;李家驢沒了,朝南方尋;馬家豬失了,不用找。沒幾天,果然應(yīng)驗。

      他來神馬得上賓待遇。幾個年輕媳婦圍著,不肯離去。還是老年女人解圍,回家燒鍋去,小媳婦一哄而散。登堂稍許失望。

      老年女人皺著眉,跟登堂耳語,登堂一聽,臉色煞白。頭巾嫂子,前陣還好著呢,咋就沒了?

      女人想不開。和鄰居家鬧了矛盾,心中一直疙瘩。兩家都動手了。頭巾嫂子吃了虧,自家人沒敢伸頭。她一氣之下,喝了敵敵畏。據(jù)說為了門,說是鄰居家煙囪肇禍。我看也是!

      頭巾嫂子門頭掛著小鏡子,還不濟事。這鬧的是哪出嘛!

      天已擦黑。登堂大步流星走在路上,行頭已去。忽然迎面一個白東西,閃著兩團藍光。他心里怯了,蹲下?lián)炱鹜翂K,拋擲過去。倏忽白影閃過。他稍許安神,繼續(xù)趕路。

      過了一陣后面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猛回頭,一只白狐尾隨,長尾曳地。他加快了腳步。陳巷迫在眼前,就是走不進。汗濡濕了衣衫。他想脫去外罩,外罩藏私,他又不敢。逡巡不去,踟躕難回。

      白狐發(fā)出了一聲嘯叫,如嬰啼。他作勢臥下。一團白影沖過。他不想喂飼戰(zhàn)利品,那是邀賞的物件,豈可輕棄。

      可戰(zhàn)果出脫,咯咯連聲。外罩里有兩只,一公一母。公的雄起,不安分;母的雌伏,甚乖覺。為了擺脫窘境,登堂投雞飼狐。拋出雄雞時,白狐一個跳閃。雞與狐頓時不見。

      登堂看到了炊煙,聞到了飯香。一個清癯的老人從身旁踅過。他揉了揉眼睛,真也?幻也?他拍了拍腦門。

      一只雞,母的。本來想孝敬無定,可柳葉最近身體弱,走路漂浮。他猶豫再三,一狠心,留下了。如果無定曉得了,等著好果子吃。幸好,沒有。無定在廟里,廟在山上,上山有一陣子路。他不會曉得。登堂還是加了一份小心,褪毛和碎骨處理了,扔到糞池里,沉底。吃雞時,大伢跟著沾光,喝了油湯。伢子貪,喝少了不干,非要多喝。柳葉心疼兒子,就多舀了幾勺。伢子腸胃到底弱,沒受住,消化不良,拉得脫了水。請赤腳醫(yī)生配了藥,吃下,不抵事。登堂著急了,用無定教他的土法子醫(yī),也不管用。他軟軟地坐在矮凳上,兩眼失神地望,透出虛無和空洞。只有讓師傅瞧瞧了。

      無定懂得多,不能不服。陳巷人家有啥疑難雜癥,多半請他。他也看人。比如村長家兒女生了災(zāi)病,他準治,包好。其他就不好說了。

      無定不常出手。只要他答應(yīng)的事,災(zāi)病就會消弭。烏有廟香火盛,是否與此有干系,大家心里清楚。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兩個字:沒門。

      登堂燒了不少香,上了偌許貢。他又是無定留發(fā)弟子,不能袖手不理。想至此,信心陡增,邁步更快。但這次沒貢,心中不免惴惴。他抱兒上山。山逶迤盤曲,林木森森。

      拜見無定后,起先支支吾吾,不肯吐露實情,說是驚厥蹬被受了風寒。無定摸摸伢的肚子,不用治。登堂慌了。他實話實說,一字不瞞。無定弄來草藥,在陶罐中熬煮。一碗下去,伢就止瀉了。兩碗下去,胃口回來,肚子咕咕叫了。伢呻呼著要喝粥,登堂巴巴地望著無定。無定拍拍塵末,可以喝點熱清粥。登堂如獲至寶,稽首拜揖而去。

      既然叫無定曉得,登堂要補過。就是沒讓他知道,也要感恩。登堂心中還有個小九九,他想請無定教中醫(yī)。這個他一點沒透露,保守得很。登堂很想學(xué)。他加緊了摸雞的速度。

      神馬村出了人命,還有白狐擋道,下不了手。他得另想轍子。柳葉不聲不響地又懷上了。

      仙牛屯可以一試。不過遠了些。為了孩子,為了無定期待的眼神,就該犯難涉險。

      還是原套路,測字算命先生,保險。戴上行頭,他深吸一口氣,出發(fā)。仙牛屯不比神馬村,窮。人們對看卦算命似乎沒興致,只牢牢盯著那仨瓜倆棗。既然來了,絕不空手。不然壞了規(guī)矩,破了風水,沒法交代,更沒法混。

      一個老農(nóng)在放山羊,黑的,僅有三只。他袖著手,靸著草鞋,鼻涕糊著破夾襖,戴著露出絮絮的舊棉帽。登堂與他寒暄了幾句,溜了。

      在屯里轉(zhuǎn)了一圈,沒見著肥雞胖鴨,連豬都稀罕,更別提牛。他一陣失望,還捎帶著失落。竹杖敲擊地面的次數(shù)略頻,怒火與不滿傳導(dǎo)宣泄了出去。回轉(zhuǎn)時,再見老農(nóng),天已暮,黃昏鋪滿了地面。他再與老農(nóng)寒暄,老農(nóng)充耳不聞。聾子?登堂心中大疑。詭異的屯撞上詭異的人。還是黑山羊,通體墨漆,在啃嚙荒草與枯枝。真也,幻也?登堂拍拍腦門。

      賊不空手,竊不虛袋。他只能朝黑羊動手。不是三只,原來是五只,另兩只從樹叢里鉆了出來。登堂暗喜。再定睛細看,樹洞里涌出一股一股黑羊,像黑色群蟻。登堂的心狂跳。

      他下到崖邊,來個順手牽羊。老農(nóng)已不見。啥時溜的,沒鬧清。天賜良機,機不可失。他快步趕去,一只黑羊順從地跟隨。毫不費力,更不費神,真乃天助!

      上到高坡,一路疾走。天幕黑乎乎地鋪排下來。

      倏然,一盞盞火把亮起,就在眼前。登堂的心狂跳。來人給了他三拳兩腳。從人縫里擠出一個人,登堂認識,原來是老農(nóng),放羊的。

      登堂被捆縛,關(guān)進了牛棚。牛臥地啃草,泡沫滿嘴,張口時露出森森白牙。這是虎?登堂驚得連退數(shù)步。旁邊小屋,雞飛狗跳,一派農(nóng)家氣象。他糊涂了。明明空無一物,咋就雞犬相聞?他拍拍腦門又搖搖頭。他掐掐腿肚子,疼。他無言了,滴下淚水。

      等他回到陳巷,柳葉已懷上三兒。

      登堂額上一個閃著暗光的字赫然眼前:賊!他偷什么來著?偷著了嗎?那只是順帶。他是算命先生,給人卜問前程的。如今自己被這個字所囚,比手銬腳鐐更甚。他就像遭雨的泥胎轟然而垮。他笑了,慘淡如斯!

      他在暴雨滂沱中爬上烏有廟。試圖叫雨水沖刷掉那個字!我不是偷,更不是賊。絕不是!他在內(nèi)心激烈反抗著。我只是有點懶,這只是一種活法。

      廟門已洞開。阿彌陀佛!施主所為何事?無定的聲音,可定睛一看,人不像。我找?guī)煾?,找住持,找大和尚!登堂有點氣噎。

      佛門之地,宜求清凈;佛家子弟,不可喧嘩。施主,請過來。

      登堂被這文縐縐的話鬧得心煩,又不好發(fā)作,只有尾隨而至。您是無定師傅嗎?聲音很像,相貌不似。短短數(shù)日,廟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什么也沒發(fā)生,就多了一些香客。燒香的多起來,包括柳葉,你的法外妻子。自從你遠走,她不時登門,卜問你的歸期。

      我走時,只有二伢,她何時又懷三子?登堂滿臉狐疑。

      靜坐沉思!想通了你就是佛,想不通你就是魔。去吧!

      他在山門轉(zhuǎn)悠,覷眼瞧見柳葉在耳房。叫大!柳葉的聲音,磁性而柔和。眼光里余溫脈脈。他再細瞧,那個轉(zhuǎn)身的人正是無定,自己叫師傅的人,可聲音迥然。他糊涂了。究竟誰是無定,誰是大?

      心中萬般念想,此刻成灰。他正作勢一頭沖進雨幕,登堂留步,分明是師傅!他轉(zhuǎn)過頭,無定!披著袈裟,拄著禪杖,出現(xiàn)在眼前。

      低下頭,讓老衲摸摸。登堂趨近,垂下頭顱。老者摸頂三次,再發(fā)聲。

      不管你經(jīng)歷了什么,都不是真實的;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也不是真實的。請到九華峰懸空寺,找無塵法師!阿彌陀佛……

      他回到家。柳葉在給三伢喂飯。二伢已會走,會叫,會喊。大伢有時抱著三伢滿地亂跑。

      他走過去抱了抱妻子,柳葉訝異地看著他。他又抱起大伢,甩了甩。大伢咯咯笑著,還要,還要!他放下大伢,摟著二伢,在他臉頰上親了又親。二伢說阿大胡子扎人,不好玩。三伢好小,他只是用手摸摸他的小臉,鼻子對鼻子碰了碰。然后背起褡褳,沖進風雪。

      二懶靸著破鞋,在后面追。登堂,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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