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蕾
提到輕信和傳播網絡謠言,人們很自然地會將其與老年人聯系起來。然而,年輕人真的就比中老年人具備更強的網絡謠言“免疫力”嗎?答案出乎很多人意料。
“愿世人都能被善待”
“最近看到一段讓人心疼的視頻,快遞小哥冒著大雨送快遞,回來時一車的快遞,被偷得就只剩下幾件。他在雨中暴哭了二十多分鐘,一直嘶吼著‘你叫我怎么辦’,所有的委屈、不順、辛酸一齊涌上心頭,那一刻,他一定很絕望吧?!?/p>
周一中午,27歲的陳諳(化名)正在辦公室午休,她在朋友圈刷到這條“新聞”,標題是《快遞小哥冒雨送貨竟被偷,暴哭20分鐘后發(fā)生的事暖到了所有人……》,文章還羅列了保潔阿姨、外賣小哥、拾荒老人、農民工、婚宴小丑的故事,并引用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日劇《請與廢柴的我談戀愛》的經典臺詞——“生活是否永遠艱辛?里昂回答,總是如此”“我并不是不幸福,可是,光是活在這世上,我就已經很吃力了”。
看完文章,陳諳有些難過,她想起那些為生活奔波的人,也想起自己。幾分鐘后,她將文章轉發(fā)到朋友圈,并附了一句“愿世人都能被善待”。陳諳不是唯一相信并轉發(fā)這則謠言的人。在她的背后,是中國網民圍繞這則謠言產生的約20萬次話題參與行為。
中山大學和騰訊公司于2019年1月17日發(fā)布的《2018年網絡謠言治理報告》(以下簡稱《治理報告》)顯示,在2018年11月1日至27日的監(jiān)測期內,謠言“快遞員快遞被偷雨中暴哭”的相關話題在全網傳播量約20萬條——11月15日,微博網民“晴尼醬大寶貝”發(fā)布視頻稱,上海一名快遞員快遞被偷,在雨中暴哭,話題發(fā)酵;11月18日夜,視頻拍攝者發(fā)文澄清;11月19日,上海市公安局普陀分局官微發(fā)布辟謠通告稱,快遞員暴哭實為和女朋友吵架,情緒不穩(wěn)定所致,其后環(huán)球網、澎湃新聞、觀察者網等陸續(xù)加入辟謠陣營,輿情熱度才開始下降并逐漸平息。
這則謠言的受眾畫像分析顯示:參與該話題討論的網民中,25至35歲的青年網民占比超四成,而45歲以上的中老年網民參與度不超過一成。報告分析團隊的解釋為:“隨著人們的謠言認知能力不斷提高,網絡謠言的傳播形式愈發(fā)五花八門,其隱蔽性和混淆性使得各個年齡段的人群均可能落入陷阱?!?/p>
“就像病毒傳播,盡管每個人的免疫力不同,但是當這個病毒特別猛的時候,其實還是無差別傳遞的。”報告制作團隊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大數據傳播實驗室的副主任何凌南介紹,這類強有力的謠言在辟謠信息發(fā)布前,可能對不同人群有著無差別打擊效果。“比如說‘塑料紫菜’的謠言,因為人的專業(yè)領域有限,所以很難在第一時間分辨出其他專業(yè)領域信息的真假?!?/p>
何凌南從分析病毒傳播的醫(yī)學模型角度指出,如果將謠言類比為病毒式的生命體,那么某些強有力的病毒會不斷自我演化,從而延長自己的生命周期,使其得以在更高媒介素養(yǎng)的人群中生存和傳遞。
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
盡管如此,“中老年群體在謠言認知方面與其他年齡段處于同一水平”的結論,還是使何凌南及其研究團隊感到驚訝。是什么造成這種與常識相悖的調查結果?
可能的解釋是,目前參與網絡活動的中老年人位于“金字塔頂端”,其受教育水平、媒介素養(yǎng)水平比中老年人平均水平高;而年輕人網民基數更大,所以在媒介素養(yǎng)方面的數據反而更加參差不齊。
不過,除了信謠水平分析,在傳謠方面,《治理報告》提出了“中老年群體相比80、90后更愛傳謠”的結論,這一結論與近日紐約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合作發(fā)表在《科學》雜志上的調查結果基本一致。通過分析1331名“臉書”用戶的宗教、政治觀點等公開資料及發(fā)帖列表、外部鏈接和“喜歡”的帖子,紐約大學及普林斯頓大學研究人員發(fā)現,65歲以上群體分享假新聞的可能性是18-29歲群體的7倍,年齡或成為預測傳謠行為的最大指標。
針對中老年人傳謠行為,中山大學大數據傳播實驗室在報告分析中指出:出于對家人身體健康的考慮,中老年人往往更易在微信群、朋友圈傳播健康養(yǎng)生類信息,部分造謠者正是利用中老年人的這一動機,將謠言加以偽裝,使他們在不經意間成為謠言傳播的推手。其中,謠言鑒別力弱、受教育程度低、主觀幸福感低、網齡短的中老年人,有著更高的傳謠可能性。
從社交需求出發(fā),何凌南團隊也對“主觀幸福感低的中老年群體更易傳謠”進行了分析。報告指出,精神世界空虛是中老年人信謠、傳謠的主要原因之一。對于精神世界空虛、主觀幸福感較低的中老年人而言,微信朋友圈廣為流傳的雞湯文和謠言便成為他們重要的社交資本,這些附帶了社交功能的文本使其產生強烈的轉發(fā)欲望。
在這里,研究團隊將“謠言”和“雞湯文”歸為同類進行分析和描述,對此,何凌南給出解釋:首先,中老年人的知識結構使他們不傾向于接受網絡上的一些主流信息,他們會形成自己的閱讀習慣,即喜愛閱讀“謠言”和“雞湯文”的傾向;其次,從信息制造者角度看,制作“謠言”和“雞湯文”的,很大程度上是同一批人。